第二章
胡蔚稚重新回到宴席上,注意到三公主不知何時也到了,胡蔚稚向她施禮后便回到了自己的席位。去年三公主與宣侯世子成婚,已為人婦,按理說是不與她們坐在一席的。不過胡蔚稚倒鬆了口氣,有三公主在,五公主必定會與其唇槍舌戰,沒有功夫再來找她的麻煩。
果不其然,胡蔚稚剛這般想罷,五公主便對三公主似笑非笑道:“三姊,你莫不是坐錯了位置吧?這裏可是未婚女娘的席位。”五公主故意在‘未婚’二字上加重了音。
三公主被她這話氣得臉色一陣青一陣白,后勉強擠出來個笑容,道:“小五,這既然是為子晟設下宮宴,那也算得是家宴。又何必拘泥於誰坐在哪裏這些小事?”
“三姊這話說的就不對了,坐席都是一早就安排好的,三姊貴為公主自是想坐在哪裏都行,可被你搶了座位的女娘,可不是哪裏都能坐。”五公主這番話倒是超出了她以往鬥嘴的水準,讓胡蔚稚有點驚訝這話竟是憑她自己腦子想出來的。
三公主冷冷一笑,“既然五妹這麼替他人着想,不若你去我座位上去坐着便是。”
“你想得美!別以為我不知道你打的什麼主意,我就不讓你稱心如意。”五公主一揚下巴,盛氣凌人的道。
三公主被她這霸道無禮的模樣差點氣個倒仰,也不依不饒的道:“好啊,你對阿姊就這般態度,怕是在長秋宮學的規矩都學到狗肚子裏去了!”
於是,兩人便開始你來我往的爭執起來。其他女娘又被嚇得不敢作聲,只胡蔚稚淡然地盯着桌上的擺設,充耳不聞。
或許是瞧着她這副閑適的模樣不順眼,那裕昌郡主趁機道:“二位公主何必為這等小事爭執?既然三公主喜歡這邊的席位,跟福康縣主換一下不就行了?”
胡蔚稚聞言抬頭看了她一眼,裕昌郡主得意的沖她挑了挑眉。
三公主覺得這是個好主意,忙問道:“福康,我與你換座位,可否?”五公主也換了個姿勢等看好戲。
胡蔚稚不介意坐哪裏,但是這次她算是被裕昌給擺了一道。她快速思索了一番,然後抬頭含笑道:“我自是願意與公主換座的。”
胡蔚稚起身撫了下衣袖上的褶皺,步出席座,三公主忙不迭的就在她的位置落座。胡蔚稚走了兩步,似是突然想到了什麼,轉身對正在偷笑的裕昌郡主道:“對了,我聽聞汝陽王妃有意向陛下請求給裕昌郡主和凌將軍賜婚,福康在此,就祝願郡主你能夠得償所願了。”說罷,胡蔚稚偷瞄了眼三公主瞬間難看的臉色,愉悅的勾起嘴角,施施然去了婦人的席座。
胡蔚稚到了這邊已婚婦人的席座,雖有人好奇她怎麼突然坐到這邊,但都識趣地沒有去詢問。婦人之間的談話沒有年輕女娘那般的爭鋒相對和爭強好勝,胡蔚稚頓覺耳根清凈了許多,也能與其他夫人交流交流時下流行的裝扮和美顏心得。
這廂,凌不疑來到文帝寢宮給文帝請安。近兩年未見,文帝激動的住拉着他上下打量,見他無恙,眼底竟有淚光閃爍,“兩年啊!子晟啊,你可知你領兵出征的這兩年裏,朕有多擔心你!”
凌不疑堅毅的面孔也柔和了幾分,“多謝陛下挂念,子晟這兩年過得很好。”
“怎麼可能好!這軍隊裏的日子,苦啊!夏日受蛇蟲鼠蟻滋擾,冬季受狂風暴雪侵襲。而且這戰場刀劍無眼,朕真是怕你有個萬一,日後黃泉之下,朕有何面目面對霍翀兄長!”
“陛下勤政愛民,平亂世定太平,必定福澤綿延,萬壽無疆。”
“朕可不貪圖什麼萬壽無疆。”文帝擺擺手,看着凌不疑嘆道:“朕要是能看到你結婚生子,朕就心滿意足了。”
凌不疑皺了皺眉頭,抱拳道:“陛下,臣接到重要線報,需要馬上出宮追捕一名犯人,望……”
文帝立即打斷他:“不管什麼案子你都暫且放置一邊,馬上隨朕去赴宴。”
“陛下,此案關係重大,如有任何延誤,臣擔心那要犯會逃之夭夭,再難抓獲!”
“朕不管!”文帝厲聲道,見凌不疑的面色沉了下去,想了想便退讓了一步,“你可以去追捕犯人,但必須跟朕去宴會上見一見這都城裏的未婚女娘,如果有誰合你心意,朕就立即為你賜婚!”
文帝強制他赴宴的原因竟還是為了他的終身大事,凌不疑心中頓感五味雜陳。他便道:“若是沒有遇到合臣心意的女娘,還請陛下立即讓臣出宮緝拿逃犯。”
“朕允了!”文帝見他應承去赴宴,對他的要求自是無所不應,隨之又正色道:“但你可得好好看,不能敷衍了事啊。”
“是。”
“你便是故意的!”一道尖銳的女聲突然傳來,打破了宴會上熱鬧的氣氛。眾人停下攀談,好奇地向著聲音傳來的方向張望而去。
裕昌郡主坐在位置上,她的臉上和衣襟上沾染了大片紫紅色葡萄酒漬,模樣顯得有些狼狽。此時,她正憤怒的瞪着站於她案前的三公主,顯然這尖銳的聲音就是裕昌郡主發出的。
面對她的指責,三公主面不改色,將手中的耳杯往地上一擲,一臉無辜的看着裕昌,“裕昌妹妹,阿姊都說了是不小心,也給妹妹道過歉了,妹妹怎地還不依不饒。”
自己精心的裝扮就這樣被毀了,裕昌郡主哪裏肯輕鬆揭過此事,反唇相譏道:“三公主來給裕昌敬酒,一無他人經過,二無腳下不穩,怎麼就手抖將酒撒到裕昌身上,說三公主不是故意為難我,又有誰信!”
見眾人將視線集中到自己身上,三公主也有些惱羞成怒,“裕昌妹妹,我本是好心請你品嘗一下這西域葡萄酒,這酒撒了也非我所願,怎麼到了妹妹口中,就是我故意為難你了。”
未待裕昌郡主反駁,三公主又繼續道:“衣裙髒了,換下便是。妹妹卻在這宮宴上大吵大嚷,失了皇家氣度不說,更丟了你們汝陽王府的臉面!”
裕昌郡主不料她竟如此惡人先告狀,卻又一時之間不知道如何反駁,一張小臉漲得通紅。
胡蔚稚聽了這場鬧劇,本以為裕昌郡主就這麼吃了這個啞巴虧,誰料想這五公主也是個看熱鬧不嫌事大的,這時候湊出來說道:“三姊,誰不知道你心儀凌子晟,一聽到裕昌阿姊要與凌子晟訂婚,你就氣白了一張臉,我看啊,你就是故意將酒撒到裕昌阿姊身上,不想讓她今日與子晟見面!”
裕昌郡主立馬贊同的點了點頭。
五公主這話的信息量太大,席上一片嘩然。胡蔚稚心中的小人也不禁為五公主這一‘壯舉’鼓掌,唯一可憐的便是那宣侯世子,此事過後,不知那些人會怎麼編排。
三公主接連被五公主下了顏面,加之少女心事在大庭廣眾之下被人戳穿,她也不是什麼好性子的人,怒火攻心便顧不了許多,一個巴掌便重重打在了五公主臉上,力道大到讓五公主摔倒在地。
這一巴掌驚呆了席上眾人,胡蔚稚也驚得張大了小嘴。
“你敢打我?”五公主捂着被打腫了的面頰,又驚又怒。她自小被嬌養長大,就連文帝也未曾打過她。這口氣咽不下去自然就不咽,她起身猛的撲到三公主身上就把那巴掌還了回去。
兩人便你扯頭髮我掐耳朵的廝打了起來。宮人們反應過來后,連忙上去拉架,可如何拉得動這兩位囂張跋扈慣了的祖宗,只是代為挨打罷了。
眼看這鬧劇不知該如何收場,一道暴怒的喝止聲及時傳來,“你們這是在做什麼?!還不快住手!”
眾人聞聲便伏跪在地,高呼萬歲。來者正是文帝,面色極為難看。他身後右側還跟着宣后越妃,兩人面色就更加難看。凌不疑站於文帝左後側,面上波瀾不驚。
三公主和五公主這才趕忙分開來,跪在地上。三公主有些后怕的瑟縮着肩膀,這時五公主趕忙告狀:“父皇,三姊她打我!”
“你給朕閉嘴!”文帝對她怒目而視,宣后也恨鐵不成鋼的掃了五公主一眼,然後軟聲勸慰文帝:“陛下息怒。”
“你讓朕怎麼息怒!”文帝盛怒道:“堂堂公主,竟在這宮宴之上,當著滿朝文武的面廝打起來!她們這是把皇室的臉面放在地下踩啊!”
宣后聞言,便退至一邊,不再多言。
文帝掃了一眼席上被嚇得跟鵪鶉似的女娘,目光觸及形容狼狽的裕昌郡主時,眉頭擰得更深,“裕昌!你這又是怎麼回事?”
突然被點名的裕昌郡主被嚇了一跳,她條件反射的看了一眼跪在地上的三公主,三公主也恰好看過來與她對視,眼神暗含警告。裕昌郡主惱恨的咬住下唇,卻不敢再招惹她,便諾諾地向文帝回道:“是……是裕昌不小心把酒撒了。”
“那還不快下去換衣服,這個樣子成何體統!”
“是。”裕昌郡主因文帝語氣里的嫌棄,委屈的癟嘴,宮人連忙扶着她去換衣服。在經過凌不疑時,裕昌心懷希冀,怯怯地抬眼看了他一眼,卻發現凌不疑連眼都沒抬。心上人這般冷漠無情的模樣,讓裕昌終是沒忍住內心的委屈,哭着跑開了。
文帝看了眼還跪在地上的兩個女兒,只覺她們越發礙眼,真不知他和兩位后妃都乃人中龍鳳,怎麼會生出這般蠢笨的女兒來。
過了一會,文帝沉聲道:“今日之事,朕不想了解你們誰是誰非,兩人打架就一併重罰!朕罰你們食邑減半,閉門思過三月,抄寫道德經百遍。”
“父皇!”三公主一聽要削減食邑,馬上出聲想要求饒,被越妃厲聲喝住:“閉嘴!若不是看在今日是為子晟慶祝的大好日子,我必讓陛下罰你罰的更重些!”
三公主便不敢再多言,只恨恨的瞪了五公主一眼,而五公主這時倒乖覺的跪在地上一言不發。
文帝現在看着她們就鬧心,“還不給朕滾出宮去,朕今日不想再看到你們!”
三公主五公主低聲應諾,小心翼翼的退下了。
文帝長舒了一口氣,對大臣們道:“諸位愛卿,該吃吃該喝喝,千萬莫因剛才的小事壞了興緻。”
眾臣應諾,宴會這才又重新熱鬧起來。
文帝這才抽空瞥了眼凌不疑的神情,低聲問道:“子晟,朕今日可是把全都城的未婚女娘全請過來了,你可有看得入眼的?”
凌不疑依言用眼掃視了一遍席上的女娘,然後回道:“並無。”
文帝不太甘心,“你再看看……”
“臣還有要事,先行告退。”凌不疑說罷,便轉身離去。
只行至轉角處時,不期然與坐在另一席面上的胡蔚稚視線相對。凌不疑步伐停頓了一下,對胡蔚稚點了下頭,隨即離開了宮殿。胡蔚稚一愣,差點以為凌不疑對她點頭是她的錯覺。她垂下頭不再張望,下意識地伸手摸了摸鼻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