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東京都,十一月七日,天氣晴。
時間,上午十一點五十五分。
杯戶町購物中心。
平常,周末午飯時間正是最忙碌的時候。購物中心原本已經夠熱鬧了,更不要說旁邊還有東京都最大的摩天輪,總座艙數七十二。坐在上面,俯視東京都,眺望遠處的富士山,是情侶們最鍾愛的浪漫約會打卡聖地。
然而今天不一樣。
二十多分鐘前,十一點三十分,那架浪漫的摩天輪,發生了爆炸。
幸好是小型的,無人傷亡,但摩天輪控制中心起火。
警察幾乎同時趕到,迅速驅散了周圍的人群。
警視廳警備部機動組□□處理班巡查部長萩原研二盯着停在摩天輪最高處不再移動的七十二號座艙,聽着耳邊手機掛斷的聲音,只覺得全身的血液都已結冰。
不,現在還不能絕望,還不到放棄的時候,應該……應該還能做點什麼……
他努力告訴自己。
但,只有五分鐘了。
從小一起長大,一起報考警察學校,一起成為排爆警察,一起……彷彿一直一直都會在一起的,他的摯友,幼馴染,青梅竹馬——松田陣平,正在那近百米高處,即將爆炸的七十二號座艙。
那樣的炸彈,小陣平當然可以輕鬆拆掉的,他一直是拆彈技術最好的,穩定而靈活的手,豐富的知識,強大的自信,就在幾分鐘前,他還看着那危險的水銀柱觸發器,自信滿滿的說:“這種東西,三分鐘就夠了。”
剩下的時間,似乎還充裕,但小陣平停下來了。
因為炸彈的液晶顯示屏上,出現了新的文字。
陰險怯懦的爆炸犯,說另外一枚炸彈,設定將在兩個小時后爆炸的炸彈,地址將會發送到這個顯示屏上——在炸彈爆炸前的三秒鐘。
三分鐘足夠拆掉的炸彈,三秒呢?三秒的時間,大概只夠顯示完地址。
按照他們的推理,爆炸犯的傳真里,“圓桌武士”,圓桌是摩天輪,而武士則代指十字,也即醫院。東京都那麼多醫院,剩下的時間顯然沒法一一排查。陣平當然會……當然會選擇,另一邊。
萩原研二太了解自己的幼馴染了。
換了他,也會是一樣的選擇。
小陣平,怎麼跑那麼快呢。或許晚一點點,就能換他上去了……
“嘟嘟嘟……”手機鈴聲想起。
旁邊搜查一課的目暮警官接起電話:“喂,這裏是目暮……啊?什麼?”
同屬搜查一課的佐藤美和子刑警看過去,目暮警官的聲音似乎有些歡喜:“真的嗎?知道了!好的!”
目暮警官掛斷電話,興奮地道:“剛才警視廳收到報案,第二枚炸彈找到了!在米花中央醫院!裏面有同樣的預告函,預定起爆時間是下午兩點,確認是同一個犯人放的第二枚炸彈!”
萩原研二飛速撥通電話:“喂!陣平!快拆掉上面那枚炸彈!第二枚炸彈找到了!確定,確定是的!快點!快點!”
電話對面似乎怔了一下,過了幾秒鐘,傳來一聲漫不經心的輕笑,懶洋洋的、囂張的聲音響起:“這種東西,三分鐘就夠了!”
五。
四。
三。
二。
一。
零!
一,二,三,四,五……
指針悄悄經過預定的正午十二點,又順理成章地走下去。
停在高空的摩天輪,沒有爆炸。
萩原研二仰面看着摩天輪的頂端,深吸一口氣,放下緊握着的手機,轉過身來:“我現在就去米花中央醫院。”
摩天輪頂端,七十二號座艙內,黑色捲髮的年輕警官坐在地上,盡量伸直了雙腿,仰面看着座艙的頂部。
旁邊是已經拆除的炸彈。
他本想點一根煙,卻發現沒有帶上來,只得嘆了口氣,斜眼往下方看了看,嘟囔道:“但願那個傢伙不會被交警攔……”
當然不會攔啦。萩原研二會把警燈放上去的嘛。
當然最後會又有多少不良後果,那就不好說了。
比如路邊一位年輕媽媽,正在很努力地向她五歲大的孩子解釋汽車為什麼不能豎著開。她的孩子顯然不怎麼買賬,對撒謊的大人產生了一絲絲不信任:畢竟事實勝於雄辯,車明明就是可以在牆上開的!
趕到米花中央醫院,附近的警察已經在疏散人群。
醫院不像別的地方,病人轉移起來沒有那麼方便。至少先把炸彈附近攔起來,不讓其他人繼續進入。
明明炸彈那麼危險,卻總還是有好奇又作死的人。身為機動組□□處理班的成員,萩原研二見過的奇奇怪怪的人也不少了,碰到要指點排爆警察的,也不少呢。
比如眼前這位。
看樣子也就二十多歲的年輕女性,穿着白大褂,可能是醫院的護士?及肩的黑色捲髮,大概一米七,身材適中,看起來也是一位會有頗多追求者的美女,但說的話就不那麼漂亮了。
黑色捲髮的、疑似本醫院護士的年輕女性抱着手臂,站在警察拉出的警戒線外,踮起腳往裏面看,拉長了聲音:“哎……你們這裏的警察拆彈真的沒問題嗎?要麼我來吧……”
萩原研二剛進來就聽到這樣的評價,對女性、尤其年輕漂亮的女性一向非常溫柔友好的他,也不禁沉下臉來:“不用了。多謝。我是專業的。”
黑色捲髮的女性回過頭來,清澈剔透的綠色眼睛從上到下打量了一下這位似乎脾氣有些不大好的年輕警官,發出了更深的疑惑:“你們專業的拆彈人士,都不穿防爆服,不放信號屏蔽儀的么?……要不,還是我來吧,我多少也有點經驗……”
萩原研二的臉色更差了:“我這就穿了。無關人士請儘快離開。”最後生硬的補了一句:“謝謝!”
已經在□□處理班工作了四年的萩原研二,哪怕和自己的好友比起來略有不如,但拆彈技術還是專業的。
還很認真,很老實。
老老實實穿着防爆服,一秒鐘都不耽擱,集中精力。
很快,第二枚炸彈也拆除了,所有人長舒一口氣。
渾身是汗的萩原研二,把自己從笨重悶熱的防爆服里里拆出來,半長的頭髮被汗浸濕,變成一縷一縷的,發梢掃過眼睛,被汗腌得有些刺痛的眼睛更難受了。
旁邊的警察一邊幫他脫防爆服,一邊連聲道辛苦。
萩原研二抬起手臂擦了擦額頭,使勁眨了眨眼:“剛才那個……是這裏的護士么?”
“啊,你說的是剛才在這裏的那位女士么?她叫神宮春瑠,是在這裏工作的自由職業醫生呢。”警察歡快地道:“美國來的。這顆炸彈就是她發現了以後報警的。”
外面,被疏散的人群,一堆年輕小護士圍着正在被背後討論的神宮春瑠醫生,問個不停。
“神宮醫生好厲害!一下子就發現炸彈了,不愧是美國來的!”一位小護士發出由衷的讚歎。
神宮春瑠謙虛:“哪裏哪裏,美國其實也沒有這麼可怕啦。也就是處理槍傷的機會多一點,炸彈還是不多見的……這一點說不定日本更厲害,我上次來東京,也碰上炸彈了呢。”
“噢,好厲害……”也不知道是說什麼厲害。
“神宮醫生還會拆彈嗎?那麼年輕,醫術那麼好,還會拆彈,簡直是全能呢!就像漫畫裏的人物一樣!”另一個小護士發出了十分Japan的讚歎。
“哪裏哪裏……”身在日本,就要學會日本人的謙遜,雖然是在美國長大,但神宮春瑠醫生顯然學會了入鄉隨俗:“我見過的需要剪線的拆彈也不多啦。大部分時候都是拉到空曠地方引爆,或者直接給個坐標,一炮引爆……”
呵,專業的呢。
聽到這,萩原研二忍不住暗中翻了個白眼,抬手稍微整理了一下頭髮,帶上一貫迷人的笑容,走上前:“你好,我是萩原研二。”說著,伸出右手。
神宮春瑠眨了眨眼,也伸出右手,輕輕和他握了握手:“我是神宮春瑠。萩原警官,你好。”
萩原研二臉上帶着讓人如沐春風的溫柔笑意:“聽說神宮醫生是這個炸彈的第一發現者,待會兒可以和我們一起回警局做一個筆錄么?”
“當然。”神宮春瑠看着他微笑的眼睛,點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