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翌日清晨，官府內聚集了大量的人，除了換上便服的官員外，甚至還有一些普通百姓，近百人的隊伍把這裏圍得水泄不通。

崔粲望着烏泱泱的人群，被周瑜搞出來的陣仗給驚到了，難不成如果借不到糧，他還要打對方一頓？

“大人，怎麼這麼多人呀？”見周瑜正往她這邊走，崔粲好奇地問道。

周瑜看着面前一身清爽的少年，停下腳步，說道：“避免運糧時人手不夠。”

崔粲聞言震驚地瞪大了雙眼，這麼多人怕是要把人家的家底都搬空了吧！

她一言難盡地瞧了兩眼周圍的人群，乾笑了兩聲，“大人準備真是充足呀。”真是不知道是誰給他的勇氣，竟然敢帶這麼多人去借糧，到時候不被拒之門外就算謝天謝地了。

聽到崔粲的話，周瑜認真地點了點頭，“多謝誇獎。”絲毫沒有覺得自己的計劃有何不妥之處。

崔粲抽了抽嘴角，有些無語。不過為了節約時間，便開始和他一起組織眾人。

鄰縣離居巢雖說不遠，但由於地處偏遠，兩縣之間要穿過一個小山林，道路蜿蜒又難走。

百人的隊伍浩浩蕩蕩地離開了城門，向著鄰縣的方向進發。

一路上，崔粲就像春遊一樣，對周圍的一切都極為感興趣。

要知道生活不只有案牘之勞，更有山水之趣，她已經很久都沒有出過城了，這次出來一趟，倒是可以順便當作放鬆了。

“你別亂跑，這山裏有熊，到時候被抓走了誰也找不到你。”周瑜看着四處亂竄的崔粲皺了皺眉，他們此行人數眾多，少一個人很容易被忽視。

因此，他早就下令讓百姓們跟緊隊伍，沒想到崔粲作為官員竟然也像個孩子似的喜歡亂跑。

沿途的自然風景極美，綠色的樹林在藍天的映襯下顯得格外清新。

崔粲此時的注意力被不遠處的一棵樹給吸引了，樹上結着紅彤彤的果子，看上去極為誘人。

對於周瑜的提醒，她隨意地敷衍了兩句，“知道啦。”眼神卻一直盯着那顆果樹，想摘下來嘗嘗。

反正也耗費不了多少時間，等她摘完就歸隊，還可以順手多摘幾個給其他人解解渴。

為了躲避周瑜的視線，她慢慢放緩了腳步，趁他正和另一個官員說話時，飛快地溜到了路旁的草叢裏。

這裏的草高大又茂盛，很快，崔粲的身影就消失在了路旁。

穿過草叢，崔粲來到了那棵果樹下，憑藉小時候的爬樹經驗，她敏捷地摘下了幾個果子，抱着勝利的果實回到了地面。

紅色的果子散發著陣陣清甜，她用袖子擦了擦，咬了一口，結果卻被酸的連五官都扭在了一起。

“呸呸呸——”她連忙把嚼到一半的果肉吐了出來，沒想到這個果子看起來好吃，實際上卻比海棠果還要酸，她的牙都要被酸倒了。

崔粲用手揉了揉自己的腮幫子，站在樹下緩神。

然而這時，她突然注意到，粗壯的樹榦上居然出現了一個巨大的影子，在慢慢向她靠近。

她回想起剛才周瑜提醒她的話，心想，她不會這麼倒霉，真的遇上了熊吧！

良久都沒有人說話，崔粲的心涼了一半，猜測八成背後就是一直熊。

手心漸漸冒出了一層冷汗，她的神經緊繃得簡直可以彈起來。

根據野外生存守則，崔粲知道自己現在最好不要跑。

於是，她慢慢地蹲了下來，想要以此來表明自己對它並沒有威脅，但願那隻熊大哥可以趕緊離開。

奈何天不遂人願，背後的身影非但沒有停下，反而還越來越近。

崔粲抱着腦袋，緊張地在腦海里規劃着逃跑路線，一旦那隻熊半分鐘后還不離開，她就直接衝到樹底下爬上樹。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

崔粲的腳底下已經開始暗自蓄力，她默默倒數着三、二、一……

就在她起身的那一剎那，肩膀忽然被按住了。

“你在這幹什麼呢？不是說讓你別亂跑么？”周瑜眉頭緊皺，嚴肅地注視着面前舉止怪異的崔粲。

半蹲狀態下，崔粲的腳有些麻。聽到來者是周瑜，懸着的心終於落下，她深呼了一口氣，慢慢站直身體。

“你怎麼不吭一聲啊？嚇死我了。”她還以為自己要成為熊的獵物了呢。

面對周瑜不滿的眼神，崔粲也有些心虛，擅自脫離隊伍確實是她的不對，“我就是在附近摘個果子嘛。”

說罷，她從袖子裏掏出了一個鮮艷的果子，證明自己沒有說謊。

紅色的果子和白皙的手指形成了鮮明的對比，周瑜看着面前絲毫沒有意識到問題嚴重性的少年，眼中閃過怒意。

“這是一個果子的事兒么？你知不知道因為你亂跑，耽誤了整個隊伍的速度。”

當他發現崔粲不見了時，心中上演了無數種對方遇難的可能，為了找到崔粲，他下令讓眾人放慢前進速度，而自己則焦急地四處找人。

被指責的崔粲站在原地，眼神有些無措，她以為自己只是開個小差，沒想到會影響到其他人。

“對不起——”

崔粲愧疚地低着頭，像個被罰站的學生，不敢抬頭看面前的男人。

望着一臉委屈的崔粲，周瑜差點被氣笑了，現在顯得他倒像是個壞人了。

周瑜冷哼了一聲，轉身就走。

走了幾步后，他回頭，面無表情地開口，“還不快跟上！”

垂頭喪氣的崔粲聽到呼喚，瞬間抬起了頭，跑到了男人身旁，“大人，你原諒我啦？”

周瑜淡淡地瞥了一眼少年，嗤笑道：“我哪敢怪你，你的主意大得很。”

聽出了男人的嘲諷，崔粲的臉色微紅。

她思索了片刻，最後又把僅剩的那個果子拿了出來，捧到了周瑜面前。

“大人，這是我特意給你摘的，本來我是怕你路上太渴才去摘果子的，結果忘記和你說一聲了，我錯了——”

看着少年濕漉漉的眼神，裏面還帶着一絲小心翼翼，周瑜停了下來，眉毛微揚，和崔粲對視。

“真的？”

“當然啦——”

“好吧，這次就算了，下不為例。”

得到原諒的崔粲立馬揚起了嘴角，眉眼彎彎，“謝謝大人！”她的臉上是藏不住的喜色。

然而，就在她準備把手伸回來時，手上的果子卻被男人直接拿走了。

眼看周瑜就要把果子放進嘴裏，她瞳孔一震，連忙阻止道：“等……等一下！”

可惜對方已經咬下了一塊果肉，清脆的聲音讓崔粲嘴裏也不禁開始分泌唾液，她現在看着那個果子，已經完美地到達瞭望梅止渴的境界。

大事不妙！

緊密觀察着男人表情的崔粲心下一驚，她沒想到一向高雅的貴公子也會吃路邊的野果子。

“那個……大人我先走了哈，您慢慢享用。”

周瑜的表情五彩紛呈，彷彿已經被酸的說不出話來，他一隻手捂着嘴，另一隻手指着崔粲，微微顫抖。

望着男人痛苦的表情，崔粲邊忍着笑邊快速向草叢外跑去，這是他自己願意吃的，她可沒有強迫對方。

一回生二回熟。崔粲熟練地穿過草叢，回到了主路上。

過了片刻，草叢裏傳來了周瑜氣急敗壞的聲音，“崔粲！這個月扣你一半的俸祿——”

聽到自己被扣了工資，崔粲的內心難過了一秒鐘，不過一回想起周瑜剛剛吃癟的表情，她很快就釋然了，頗有阿Q精神地喜滋滋回到了隊伍。

由於人數眾多，隊伍本來走的就不快，所以行程並沒有被耽誤很多，崔粲和周瑜也很快就回到了隊首。

山路蜿蜒，到處都是土路，人一經過塵土飛揚。

崔粲被嗆得偏頭咳嗽了兩聲，再一抬眼，只見前方拐彎處竟有一位頭髮花白的老者，地上還躺着一個看不清是騾子是馬的生物。

她扭頭向一旁的周瑜看去，發現他同樣瞧着老者的方向，顯然也注意到了對方。

此處樹蔭充足，很好地遮蔽了頭頂的烈日。

眾人已經趕了將近半個時辰的路，都有些疲憊，為此周瑜下令讓眾人在原地稍事休息，等一刻鐘后再啟程。

作為一名樂於助人的好青年，崔粲徑直朝着老者的方向走去，準備詢問對方是否需要幫忙。

就在即將到達前，她看到前面的周瑜也走到了老者的身旁。

“老人家，您為何停留在此啊？”周瑜禮貌地問道，這裏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老者坐在這裏很是奇怪。

老者抬頭瞅了瞅面前衣冠整潔的兩人，又往後瞧了瞧其他人。

“我的驢老得走不動了，我要去東城縣，可我的腿腳不便，還不如它啊——”

說罷，老者拿着蒲扇拍了拍自己的腿，身上的布衣混合著汗漬和污漬，眼神無奈。

“我們剛巧也要去東城縣，不如您與我們同行如何？”

了解到老者的困難，周瑜主動提出了幫忙。他們人多，讓年輕力壯的小夥子輪流背老者一會兒並不是難事。

老者聞言，渾濁的眼神一亮，而後又漸漸喪失了光彩，“多謝公子，我一介粗人，還是不叨擾了。”

聽到老者的話，周瑜和崔粲都露出了驚訝的神色，如此荒郊野嶺的地方，老者居然會拒絕幫助。

雖然老者自稱為粗人，但通過他的舉止和言語，崔粲覺得對方並非凡人。

那他到底是為什麼要拒絕他們呢？

崔粲繞到了另一側，盯着地上的驢，陷入了沉思。

周瑜見老者堅持，便也沒再強求，他和老者告別後，轉身走到崔粲身邊，準備和她回到隊伍。

“走吧。”

然而，崔粲卻並沒有立即離開，她托着下巴，眼神忽然在一瞬間變得異常明亮。

一切似乎都豁然開朗，她上前一步，來到了老者面前，朝着他開口道：“老伯，我們幫您把驢也帶回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