約會
第五章
中學畢業以後，馬渕澪就再沒有參加過合Kon活動。
這類聚會最初是學生們之間稱“交誼會”時的隱語。語源來自德語Kompanie，隨後被簡稱為今天常說的“合KON”——聯誼派對。
刻意又隨性。
但是與菅原孝支先生的見面，就完全不是一回事了。
冬天似乎是嚴峻的、凝重的、單色調的。
清早的冬霧瀰漫散之後，路旁樹的針葉上凝着一層薄薄的白霜，微幾拂過，像是開了一樹潔白的秋菊。
街上人們的着裝都偏好經典版型，極簡不過時還環保耐穿。一眼望去，都是單調樸實的沉悶色彩。
馬渕澪今天特地在裏面穿了件長至小腿的淺藍色長裙。高腰收緊的設計顯瘦修身，方領的鏤空露出纖細的鎖骨。
長發都別在了耳後自然垂落，露出小巧圓潤的耳朵。
她一如既往地沒有在脖間掛任何配飾，但流蘇耳飾略長，懸在半空蕩來盪去，清純里添了分媚艷，惹人注目。
菅原孝支特地請教過，約會最好的時間是提早十五分鐘到。
既不會顯得不重視，也不會給對方造成壓力。
只是他沒想到對方比他來的更早。
遠遠地，菅原孝支望見正端坐在座位上的女人。
她比照片上更漂亮，黑亮直發柔順披肩，鹿眼濕潤純凈似水，天生笑唇自帶溫柔氣質。
菅原孝支在看到照片就察覺到，這個長相恰好是他的理想型。
這四方的氣息似乎有了奇妙的變化，是他從來沒有感受過的，很難去用言語形容。
她本人給人的感覺既不會過分溫柔，也不會太過清冷，恰如其分地勾勒出內心的想像。
在對方若有所察的視線驀地探過來的時候，菅原孝支做好預備的內心一瞬間生出緊張。
他知道他從走過去到微笑着拉開座椅的動作絕對算不上從容，但還是努力讓自己顯得不那麼局促。
而且他居然還這短短的十幾秒里莫名其妙感受到了來自四面八方的視線！
可惡，他上次這麼萬眾矚目還是在高中排球比賽上場的時候！
菅原孝支呼出一口氣，眉眼明澈，與對面人四目對視。
他開口的聲音如清泉般純凈豁亮，笑容帶着禮貌卻並不疏離的歉意。
“抱歉，馬渕小姐，讓你久等了，我應該更早來的。”
“不會，是我剛巧在這附近逛了逛。”
馬渕澪指腹捻着瓷勺輕輕攪動着杯中的液體。
“因為先到就先點了，菅原先生不會介意吧？”
嗯，長相是她喜歡的類型，看氣質應該也是個好脾氣的人。
兩人都默默在心裏為對方評下第一印象。
“當然不會！”
菅原孝支微微睜大眼，話音落下的那瞬發覺自己聲音有點大，倏地紅了臉。
他大概沒有察覺到這一點，掩飾性地喊了服務生也點了杯飲品。
“一杯焦糖瑪奇朵，謝謝。”
馬渕澪見過太多在人前場合為了凸顯品味而點些又苦又澀咖啡的異性。
乍聽到對方的選擇，她愣了愣。
回過神來，她又給對方加了一分。
清純不做作。
雖然口味有點顯幼稚？
但是，甜黨萬歲。
“咳。”
菅原孝支知道這個時候是他表現的時刻了，冷靜下來！冷靜下來！
冷靜的結果就是他故作自然地開始提問了，“馬渕小姐，你喜歡小孩子嗎？”
“欸？”
育兒話題？這麼快嗎？
馬渕澪怔了一下，思索着誠實道，“不算喜歡也不算討厭吧。乖巧懂事的孩子很可愛，但是鬧騰的話就會很頭痛。”
“完全能夠理解。”
菅原孝支煞有其事地點頭，“因為我是小學老師的緣故，所以這是一個我比較關心的問題，就首先問了。”
“嗯？為什麼呢？”
馬渕澪有點好奇。
“實不相瞞，是因為平時接觸了很多孩子，我有時候的性格和行為也會有點被同化掉……”
菅原孝支不好意思地摸了摸後腦勺，臉頰微紅，眼睛卻明亮清澈，可以一望到底的澄瑩。
“馬渕小姐的回答是大多數人都有的感覺啦。其實我也是一樣的，只是我的責任是對大家都一視同仁，所以慢慢地也就會發現每一個孩子都有他們閃閃發光的地方——”
他雙目如新月般彎起，濃眉隨之飛揚，“這樣也很有趣吧？”
馬渕澪停下手，她眨了眨眼，默默地垂眉。
“是啊。”馬渕澪聲音含着笑意，“很有意思。”
有點可愛。
得到肯定回答的菅原孝支輕微地鬆了口氣，他今天有把短髮仔細地打理過，只是天然卷的呆毛好像並不在地球引力作用範圍內一樣。
因為不想噴油膩膩的髮膠，導致清水梳理的頭髮乾燥后變得毛茸茸。
但菅原孝支的長相併不是乖巧無辜的狗狗類型，清秀雋朗得恍若星辰，帶着一種並不扎人的朝氣。
“菅原君的淚痣很漂亮。”馬渕澪往菅原眼角的位置遙遙指了指。
這個動作有點親昵。話語的內容具備進攻性，稱呼的改變也是一個訊號。
菅原孝支不蠢，他有點高興又有點害羞地想要再說些什麼時，耳畔突然傳來第三個聲音。
“菅原老師。”
“是——欸？！”菅原孝支下意識地應了一聲，然後驀地往旁邊發聲處看去。
不知道什麼時候，桌邊站着一個穿着藍色背帶褲的小男孩，精緻的小臉上表情有些冷淡，有種故作成熟的可愛。
“小林？！”
菅原孝支第一反應不是奇怪班上的學生為什麼在這，而是首先屈身詢問他，“你遇到什麼困難了？”
馬渕澪也被這個狀況外的情況驚了一下，她看到那個小男孩沒有回答菅原孝支的問題，反而先朝她望了過來。
“姐姐，抱歉打擾你和老師約會了。”
馬渕澪愣了愣，“不，沒事。”
小林鬆了口氣，這才轉頭一板一眼地和菅原孝支回話，“菅原老師，我爸媽走丟了，因為不可以隨便和陌生人說話，所以你可以幫幫我嗎？”
“是你走丟了吧？”菅原孝支哭笑不得，“你是在外面看到老師了嗎？”
小傢伙點頭，“嗯。”
“做得好。”
家長的聯繫方式都在學校里，菅原孝支內心掙扎了好幾下，苦着臉對馬渕澪無奈道，“對不起，馬渕小姐，我……”
馬渕澪又說了句沒關係。
她是真的沒關係，也強烈得感受到了眼前的人是個真正的好人。
會被學生下意識依賴信任的人應該平日工作也很認真吧？
馬渕澪漫不經心地笑着，倒是升起了一點可惜。
自知失禮的菅原孝支主動買了單。
雖然他不知道和馬渕澪的約會還有沒有下一次，但是就像他說的，他有責任，而且也絕不會把過錯和遺憾發泄給年幼的孩子。
哎，可能沒有緣分吧。
他消極的念頭閃過一瞬。
菅原孝支牽着小林的手，禮貌地告辭，準備帶人去警局。
“姐姐，一起去吧。”
方才一直安安靜靜的小林同學突然伸出了另一隻小手。
他仰着頭，圓睜的瞳眸眼黑多眼白少，像黑曜石一般專註且認真，令人無法拒絕。
“下午茶和誰都能喝，一起去警察局的約會體驗可能一輩子只有一次哦。”
菅原孝支和馬渕澪雙雙一默。
……有哪裏不對勁吧？但好像又無法反駁。
而且，這個提議，該死的有吸引力！
鬼使神差地，馬渕澪裹住了小傢伙的手，觸感柔軟而濕潤。
小林同學作為最自然的角色，雙手握住兩個大人牽制着往前就走。
菅原孝支和馬渕澪還沒反應過來就往前走了好幾步。
待思緒回籠之後，都只能硬着頭皮地繼續牽着。
“老師和姐姐為什麼表情那麼僵硬？”
小林同學表情淡淡，但語氣帶着認真的疑惑，“因為我隔絕了你們，沒有讓你們兩個牽手，不習慣了嗎？”
馬渕澪：……剛剛才認識這種話，說不出口啊。
菅原孝支：……這麼小的孩子，肯定不懂什麼是相親吧……
末了，小傢伙好像也不準備得到答案，懂事地點了點頭，“我理解，請不用和我解釋。”
馬渕澪：……？
菅原孝支：……你這小傢伙不會是影山飛雄的私生子吧？！
“哈哈。”小林沒什麼表情地乾笑了兩聲，大概家教里有什麼不要讓氣氛冷場的特別叮囑，他又假裝感慨，“我們真像一家三口啊。”
馬渕澪：“小林君，你渴了嗎？”
菅原孝支：“小林，老師佈置的作業是不是很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