斷親1
“嗯,娘,娘?”燕子開始叫不出口,醞釀了一下,試探着叫出聲。
“你娘去灶房了。”
“來了,”孫溫氏端着一萬紅糖雞蛋進來了。
剛才孫溫氏看到女兒醒了,趕緊去廚房給閨女煮了一大碗紅糖雞蛋。
孫老頭跟在孫溫氏後頭進了裏屋。
“先吃吧,有話吃過再說。”孫母把碗放到桌子上,扶姑娘坐起來,從旁邊抱個被子過來,墊到言娘身後。
言娘也感到肚子餓得能吞下一頭牛,接過娘遞過來的紅糖雞蛋,拿起勺子就吃起來。
“慢點兒,才出鍋,有點兒燙。”
言娘一邊吹氣一邊把紅糖雞蛋糖吃完了。
好傢夥,6個雞蛋,吃了一身汗。
言娘把碗放到旁邊桌子上,聽娘說她昏迷之後發生的事兒。
張家人把女婿抬回家,也沒讓外孫們披麻戴孝,直接一口薄棺埋了。
然後張家婆媳回來推搡着昏迷的言娘,要把言娘母子四人趕出去,說,說,孫母哽咽着,實在說不下去了。
“沒事兒,說吧,娘。早些清楚早些了斷。”言娘面無表情的說到。
“言娘啊,我的兒!”孫母哭了起來,“你以後咋辦啊,啊?”
孫老頭拍拍老伴兒的肩:“這不是還有我們嗎?言娘還有兄弟們依靠。”
“說你克夫,說大娃他們克父,是喪門星。”要把你們趕出去。
你昏迷着呢,你娘擔心傷到你,還有,哎,三娃的身體太弱了,不能受寒。就和你大嫂他們直接把你帶回來了。正好老二家小子還在吃奶,讓她先喂着三娃。
聽說後來張家婆媳把女婿的書啊、硯台啊、紙什麼的都搬走了。
“呵呵,人才死,張家就來搶財產了,那些書可是最值錢的。”言娘冷笑着。
“言娘,沒事沒事兒,有娘呢。”孫母就這蠟燭暗淡的光覷女兒的神色。
孫母聽到女兒笑聲,擔心閨女傷心瘋了。
“娘,別擔心。我沒事兒。當年四哥因為我的事兒被女方退婚了,到現在還沒說上媳婦兒。村裡人都在傳:小張秀才家的孩子是老孫家給養着呢。我就知道,你女婿沒有心,大娃他們對他來說什麼也不是,更別說我了。不能科舉了對他來說生不如死,說不定早就想死了。我也早就死心了。他現在死了,也算得願所償了。”
你們女兒已經和女婿生死相隨了,我就不去湊熱鬧了,還是想辦法離開張家。
立女戶好像是個不錯的選擇。
“爹娘,叫大哥二哥他們來說說咋辦。”
孫老頭起身把孫大伯還有幾個大兒子叫過來。
孫家再張家村雖然只有老兄弟兩個,但也有從山西老家帶回來的族譜。
孫大伯是族長。
“爹,大哥,張家欺負我們娘四個孤兒寡母。準備不留給我們活路。”言娘開口說到。
“當年嫁到張家,恩情也報完了。”言娘擔心爹和兄弟們不重視,直接提報恩這件事。
“我從閻王殿走了一圈,啥都看清了。名聲什麼的也不在乎了,現在就想着把大娃兄弟仨養大成人,好好孝敬父母。”言娘間接解釋了自己性格大變得原因。
“現在他們張家不給我們母子活路,我給他們兩個選擇,一是從老宅拿了什麼還回去什麼,我識字,書本什麼的都記着呢,我會守寡養大大娃兄弟三個,吃糠咽菜靠着這些書供他們兄弟讀書;第二個選擇是,既然他們說我不守婦道,大娃他們是野種,就給我和離書,大娃他們和我姓,和張家的親緣斷絕書,從此兩不相干。田地宅子都還給張家。”
言娘頓了一下。
“要是不答應,呵,我天天去張童生的私塾外面鬧。帶着孩子去找官老爺擊鼓鳴冤。告他們欺負逼死孤兒寡母,弄臭老張家名聲,子孫後代還想科舉,呵,吃屎去吧。”言娘越想越氣,也不稱呼張老大大伯哥了,直接隨大家叫張童生。
要知道老張秀才去世后,老張家一直是張老大當家。
要是沒有他在背後的默許,張家婆媳怎麼會把自己母子趕出去又搬空小張秀才的書。
“言娘!”孫母想喝止女兒大逆不道的想法,又不知道怎麼說。
孫老頭制止孫母,想聽聽女兒的說法。
言娘接著說到:“我覺得張家最可能答應的是第二種。既收回來財產,又不用怕我們孤兒寡母拖累。我也希望是第二種,我不想受張家老太婆轄制,張大伯的道貌岸然。”
言娘深洗一口氣,好像想到什麼可怕的事兒。
聲音突然拔高:“要是第一種,以張童生那道貌岸然的噁心嘴臉,外頭肯定會說大房幫扶養大大娃哥仨,以後要孝順大伯伯母,不能忤逆。以後大娃哥仨讀不成書不說,一輩子別想再大房面前抬起腰。”
“就是要給父母兄弟們添麻煩了。”言娘說了這麼一大段話,愧疚的在父兄面前說到。
“我支持言娘的想法”,溫大哥直視父親堅定的說到。然後對着言娘說:“言娘也別擔心,哥哥們給你撐腰。回來也好,情形再壞能有以前壞?”
“嗯,就按言娘的說法做。大哥,你看呢?”
“大娃他們也沒上張家族譜。”
這一地習俗是:小孩幼年更容易夭折,一般滿六歲,大人們覺得站住了,才給上族譜。
“直接和離,孩子帶過來,上我們老孫家族譜。”大伯支持到。
做人得感恩。
當年確是受了張家大恩,所以張家攜恩求報時,縱使萬分不樂意,也得把侄女嫁過去。
原本想着,小張秀才縱然不能科舉,身體虛弱不能幹重活,但有學識,在城裏找份輕鬆的教書活兒,賬房的工作總是輕而易舉的。家裏的農活有自幫襯着,總不會差的。
萬萬沒想到啊,心性這麼柔弱,受點兒打擊就一蹶不振。
“言娘替老孫家還了張家的恩情,以後張家再拿恩情說事兒,就頂回去。以後言娘就在家了,你們幾兄弟有意見嗎?”
“沒有。”
“聽大伯的。”
“天亮就去找張家簽和離書”。
“姐苦盡甘來,以後回家,生活也有盼頭了”,龍鳳胎的老四說到。
“老四,你去找你伯娘拿紙和筆墨。”
“是,”老四應聲,起身準備出去。
“多拿些紙。”大伯交代到。
“老大,你認識的衙門裏的李捕頭和你關係怎麼樣?能當見證人嗎?”張大伯沉吟了一會兒,問道。
“還不錯,認識了10多年,經常給我介紹文書活兒。我等會兒就去請託他。”
“嗯,張家村一族獨大,咱們這邊不請個有分量的人,怕張家以後賴賬。”
“紙拿回來了。”老四用托盤端着筆墨和白紙,小心翼翼的走進來。
後面跟着大伯娘。
“你身子弱怎麼過來了?快進來坐,外面冷。”孫母對自己大嫂招呼到。
“言娘的話我聽老四說了,回來好。你們這兒沒地方,就住我們那兒去。”
孫家兩兄弟比鄰而居,孫老頭家因為人口一直在增加,建房的速度一直跟不上增加人口的速度。
言娘出嫁前的房子原本已經被4個大點兒的侄子住了,現在是孩子回去跟父母住着騰出來的。
而孫大伯家因為一直沒孩子,所以四間房子住着還是很寬裕的。
“不用不用,擠擠就行了。”孫母不好意思道,大嫂已經幫自己不少忙。現在還要麻煩大嫂。
“沒事兒,等會兒讓你大伯娘把西屋收拾出來。你和孩子住過去,也寬鬆。”孫大伯溫和的對言娘說到。
言娘看向父親。這兒確是房屋緊張,侄子們也大了,不好和父母住。
自己也想住的寬鬆點兒。
“住過去也好,幾步路的事兒。”孫老頭點頭道。
兩家中間的矮牆上開了小門,有啥事兒也不用繞大門過。
老大去外間搬回來桌子,老二在後面提着凳子,老三把蠟燭挪到桌子上。
老四抱着硯台,往裏倒些水,虔誠的磨起墨來。
孫家家底子薄,言娘這一代孩子也沒送學堂,跟着孫大伯孫老頭學寫字,平時都是在地上畫,鮮少有機會用上紙。尤其是這一次拿出來的白紙。
磨好墨,鋪好紙,孫大伯拿起毛筆,沾了一下墨汁,面色嚴肅的舉筆寫起來。
寫完一張協議,放一邊晾起來。又開始寫第二種意思的協議。
晾乾后,孫大哥讀了一遍,完美的把言娘的意思表達出來了。
大家沒意見后,又各抄寫6遍。以備明日大家留檔保存。
天微微亮,孫家幾個兄弟,兩張協議各拿一份兒,直接去了張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