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實勝雄辯
“宙斯的孩子為什麼會來到我這裏？”
忒提斯臉上笑容淡去，這會兒看着自家父神，雖是在詢問涅柔斯，但那銳利的目光卻是直接指向了赫爾墨斯。
“尊敬的女神，海洋的賢惠者啊，請允許我自我介紹，我名為赫爾墨斯，是宙斯的使者，此次前來尋找殿下，是為了向您傳達神王以及諸神的意志。”
隔着一大片花田，赫爾墨斯衝著忒提斯行禮致意，隨即表明了自己的身份和來意。
“這……”忒提斯女神已經許久沒有接觸過除海界神明之外的外來神明了，這會兒一聽赫爾墨斯的話，她神情一空，下意識看向自家父神。
“這孩子之前也是這麼對我說的。”涅柔斯笑着點了點頭。
“唉，你們先進來坐下吧。”
口中發出一聲輕嘆，忒提斯直覺赫爾墨斯將會給自己帶來一個麻煩，卻不得不把兩人迎進神殿。
畢竟一個是自家父神，而另一個則是宙斯“使者”。
忒提斯明白，怠慢了神王就等同於是藐視神庭。
當年，她作為蓬托斯一系的代表，幫助宙斯平定提坦之戰，由此便可見蓬托斯的態度。
她一向以賢惠著稱，當然不會讓自己落人口實。
“在提坦之戰結束之後，世界雖然迎來了短暫的平緩，但是在那平靜的表面下，泰坦的野心依舊還在膨脹，混亂的暗流不斷積聚。想要真正獲得長久的和平與安寧，聖山現有的架構必須要被打破，而這一點同樣也需要外來力量的支援……”
坐在忒提斯女神對面，赫爾墨斯把先前對涅柔斯說過的話再度複述了一遍，甚至在細節方面又進行了一番潤色。
這讓海之老人聽着時不時點頭，並以目光看向女兒。
忒提斯不像涅柔斯那樣激動，甚至在赫爾墨斯說完之後，神情也是淡淡。
“所以你找到我，就是為了讓我幫你說服赫淮斯托斯，讓他返回聖山幫助宙斯效力？”
看着面前的少年，忒提斯緩緩笑了起來，然而那笑容背後卻有着一抹嘲諷，“當初是誰將赫淮斯托斯趕下聖山的？又是誰對他極盡嘲諷？”
當初瞧不上赫淮斯托斯，覺得火神長得丑，又因為他還沒有挖掘出自己的天賦，所以就隨手就扔到了一邊。
而如今需要用到赫淮斯托斯的鑄造能力了，就忽然想起還有這麼個兒子？
忒提斯表面笑嘻嘻，內心卻已經把宙斯連同奧林波斯諸神罵了個狗血淋頭。
“哎……”赫爾墨斯感覺耳根有些發燙。
看着那位女神端莊的神情，他也能猜到自己估計也在對方腹誹的名單之中。
這些全都是宙斯和赫拉造的孽啊！
內心念叨了一番“仇恨轉移”，赫爾墨斯面上露出歡顏，“殿下一片慈母之心，我也非常感動呢，我並不是要為神王或者別的神明說話，只是我想兩位都是有智慧的存在，我也不想與你們繞圈子了。”
“哦？”忒提斯與涅柔斯對視一眼，忽然間都有些摸不準赫爾墨斯接下來的話了。
眼前這個小少年膽敢隻身來到深海找到自己，不就是因為受到了宙斯的命令嗎？
在嘲諷完他們之後，忒提斯幾乎都已經預判了赫爾墨斯會被宙斯開脫、說好話，然後勸說自己。
可是赫爾墨斯卻出乎意料地忽然換一個角度說起了自己並不會為宙斯洗白。
難道這是赫爾墨斯打算以迂迴的方式來達成目的？
心裏不明白赫爾墨斯的下一步行動，忒提斯與涅柔斯對視一眼，只能靜靜等待着他的下文。
“我的母神是風雨女神邁亞，這個名字你們或許並不熟悉，但我想你們一定知道我的外祖父。”
在兩位海神略有些不解的目光注視下，赫爾墨斯笑道：“我的外祖父是阿特拉斯，也就是擎天之神。”
此言一出，忒提斯瞳孔一陣緊縮，就連一旁的涅柔斯表情也變得嚴肅起來。
風雨女神，他們確實是聞所未聞。
但要說阿特拉斯，那就很熟悉了。
泰坦神伊阿珀托斯與名望女神克呂墨涅之子，先知者普羅米修斯與后覺者埃庇米修斯的兄弟。
當初因為反抗宙斯，阿特拉斯被罰前去用自己的身軀擎住天穹，因此才得了“擎天之神”這個名號。
“你的外祖父是阿特拉斯，那你的外祖母豈不就是普勒俄涅嗎？”
涅柔斯看着赫爾墨斯，開始追問起他的家族史。
他們知道阿特拉斯，更明白普勒俄涅和克呂墨涅的身份。
前者雖然只是一個寧芙仙女，但是名望女神卻是俄刻阿諾斯神系中一位實力非常強大的海女神。
而他們這一家與對方一直都是老對頭啊！
在得知了這一重關係之後，涅柔斯對於赫爾墨斯的種種好感濾鏡已經快全部炸碎了。
“沒錯。”赫爾墨斯點頭，大大方方承認了自己與大洋神俄刻阿諾斯那一系的關聯。
他從不避諱提及自己母神邁亞的出身，只不過以往沒有必要。
而這一次把話說開，除了是為了向這兩位海神展露自己的誠意之外，赫爾墨斯更是要以自己作為例子，用事實來說話。
然而他話音剛落，就見海之老人收斂笑容，“我們並不歡迎任何與俄刻阿諾斯的神明！”
言下之意就是在對赫爾墨斯下逐客令了。
“我還有一句話，如果我說完之後，兩位殿下還是堅持己見的話，那我會主動離開這片神域，並且再也不會打擾你們。”
赫爾墨斯眼見忒提斯一直沒有吭聲，便猜測對方或許想到了什麼，於是便做出最後一次努力。
他剛才把自己的身世抖出來，本來就是以及殺手鐧。
不成功便成仁！
若不能說服這兩位，他將失去一切機會。
但赫爾墨斯知道，這是最為便捷和有效的方法，所以毫不猶豫就用了。
“你說吧。”
用眼神制止了欲要發怒的父神涅柔斯，忒提斯聲音清冷，“我希望你說的全都是有用的話。”
言下之意就是勸赫爾墨斯不要用小手段，裝可憐賣慘這種套路對她是沒有用的！
不過這話說完之後，就見赫爾墨斯臉上笑意更甚。
忒提斯雖然覺得有些不對勁，卻還是耐着性子，等待對方接下來的發言。
“我的外祖父雖然是提坦神，可那泰坦一族早就已經喪失權柄，一意孤行是沒有好結果的，他自己就是最好的例子，因此，根本不可能成為我的倚仗，更不可能給我帶來助力。”
赫爾墨斯面帶微笑，嘴裏說出來的話卻無比殘酷，“至於我的外祖母？是啊，普勒俄捏的確是出身大洋神一脈，可是那又如何呢？她只是一個半神寧芙，本身並沒有司長，沒有神職、沒有領域，連一個正經的神明都算不上，甚至就連我的母神也是因為這個緣故而備受欺凌。”
“……”
“……”
面對赫爾墨斯所講的話，兩位海神面面相覷，一時間不知道該做何回答。
赫爾墨斯這並非訴苦，他所說的全都是事實。
也正因為是事實，所以他們一時之間都不知道該如何反駁。
“你說這些……”涅柔斯組織了一下語言，剛要開口，卻被赫爾墨斯打斷。
“我說這些只是為了證明一點，何種出生並不重要，過去也不重要，重要的是當下，是未來。”
赫爾墨斯望向一旁的忒提斯，“就像殿下不會因為宙斯的所作所為而將對於他的不喜帶入到赫淮斯托斯身上一樣，明明是外來者，但是你們海神卻接納了火神這個與你們屬性天然不和的外來神明，這不就很好說明問題嗎？”
如果因為他與泰坦神族以及俄刻阿諾斯他們有關聯而將他拒之門外，那麼當初收留赫淮斯托斯的忒提斯又是為了什麼呢？
“情況根本不一樣，這種事情怎麼能混為一談呢？”
涅柔斯眉頭大皺，就差直接說自己雙標了。
“是啊。”赫爾墨斯從善如流地點頭，隨即又道：“我是交易之神，我信奉等價交換的亘古法則，而除此之外，我同樣認為沒有永遠的敵人，只有更高的利益。”
想想吧，蓬托斯之所以一直和俄刻阿諾斯相互看彼此不順眼，不就是因為他們分別佔據了海神源頭的身份嗎？
一個象徵著海洋本體，一個象徵著海洋的源流。
身份同樣高貴，實力不相上下，這導致他們一開始就看彼此不順眼。
海洋的王只能有一個！
因為利益衝突，他們乃至於自己所生下的兒女、附屬全都把對方視作生死仇敵，幾乎一見面就要撕逼。
把那些好聽的名頭放下，本質上不過就是利益衝突罷了！
“我的情況我也說了，我在聖山可以說是舉步艱難，因為我沒有強大的母族可以依靠，至於宙斯？呵呵……”
赫爾墨斯從座位上起身，一邊冷然道：“所以我要為自己打算，而你們呢？你們不為赫淮斯托斯打算？不為你們自己打算嗎？”
一連三問，成功把忒提斯女神給問傻了。
而他先前的那一番話更是說的涅柔斯目光連連閃爍。
一時間，整個神殿忽然變得無比安靜。
赫爾墨斯背過身去，一絲笑容悄然攀上嘴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