聖誕快樂

自從被哥譚甜心·花花公子·布魯斯在漢堡店用高貴的逼格閃瞎雙眼之後，西弗勒斯就對這位韋恩先生倒盡了胃口——具體是指對方輕浮的笑容和每天與不同美女霸佔報紙首頁的行為。

這些報紙統統都被西弗勒斯用來糊修車店牆皮脫落的犄角旮旯了。

雖然對方大方地請他們吃飯，最終還贈送了他們好幾套捐贈的舊衣服——其實本來韋恩先生是準備帶他們去買新衣服的，但被西弗勒斯嚴詞拒絕。

西弗勒斯·假笑Boy：十分感謝您的慷慨大方，但或許您更願意把您仁慈而偉大的目光公平地投向每一位渴望您關愛的子民——犯罪巷還有無數可憐的孩子正殷切而真誠地等待您無私的愛。

布魯斯聽完這一大段幾乎沒有標點的、充滿修飾詞的話后，用一種一言難盡的眼神看向西弗勒斯，那眼神中透露出窒息、茫然和難以置信。

這該死的、熟悉的口吻。

他用今晚的小甜餅打賭，阿福和這小鬼一定很合得來。

要不把這小鬼帶回韋恩莊園給阿福做個伴？蝙蝠俠先生撿孩子的手在那一瞬間有些蠢蠢欲動，但他馬上又打消了這個念頭。

開什麼玩笑，韋恩莊園的BGM以後要變成英式嘲諷DOUBLE了嗎？

……還是先不要了吧。

不過這次的接觸倒是讓布魯斯確定，西弗勒斯·斯內普絕對不是土生土長的哥譚人，聽聽他那口正宗的英式腔調和彷彿來自上個世紀的措辭。

布魯斯還感覺到，這兩個孩子都很敏感且防備心極重。吃飯的時候他假裝漫不經心地用花花公子的口吻，詢問兩個孩子要不要接受他的資助，結果這兩個孩子對視了一眼后就異口同聲地拒絕了。

西弗勒斯是直覺這個闊佬有點問題，今天在場的還有許多其他流浪兒，但這個人卻直直地衝著他倆的方向走過來，不排除他是專門找上門來的可能性。

否則，總不至於這位OldMoney先生能透過他們髒兮兮的、沾滿修車店機油的臉蛋兒看到他們美好的靈魂吧。

西弗勒斯：yue——

但他也不知道這個傢伙圖些什麼。難道只是好奇？西弗勒斯也想不通他們是怎麼引起這位韋恩先生的好奇心的。

而傑森則是看到了布魯斯眼裏流露出的同情與漫不經心。他不需要這些，同情什麼的——他小時候在茜拉的要求下去DiamondDistrict（鑽石區）那邊乞討的時候，見了太多這種眼神。

在傑森看來，他們這些小混混、流浪兒不過是有錢人用來彰顯自己仁慈的道具，一件微不足道的消耗品，抑或是街邊一隻可憐的小寵物什麼的——偶爾心情好了就來擺弄兩下，而大多數時候，他們對犯罪巷的悲慘與罪惡視而不見。

資助什麼的，傑森並不覺得這種天大的好事會落在自己頭上，何況看對方的表情應該只是開個玩笑而已，要是他們抱着巨大的期待答應了，而對方轉頭卻又不記得這件事或者只是利用他們拍拍照片做做宣傳，那可就太讓人傷心了。

再者，傑森覺得自己已經有西弗勒斯這個家人了，他的家人不僅有神奇的魔法還非常懂得怎麼生活得更好，而他自己目前正跟着修車店的老闆學修車——傑森覺得自己未來也許也可以開一家修車店，或者書店什麼的，總之，和西弗勒斯一起。

最近的日子美好得像是在夢裏：沒有漫無目的的遊手好閒，沒有擔驚受怕的露宿街頭，反而有了可以餬口的工作，甚至學到一些知識！

於是後來布魯斯也沒再說什麼。他看得出來，這兩個孩子現在根本不需要自己的幫助。這樣也很好，他對自己說。人的路總是自己走出來的，站在布魯斯·韋恩的角度，他更希望這兩個孩子能自己闖蕩出一片天地。

但是作為蝙蝠俠的立場，他的監視和調查還是要繼續。他需要搞清楚這個英國來的、疑似有特殊能力的小孩出現在哥譚的原因和目的，還需要搞清楚他的能力是怎樣的，以及會不會失控、會不會對哥譚產生危害。

於是，飽餐一頓心滿意足的西弗勒斯和傑森完全沒注意到，他倆的領子裏都多出來了一個小小的、圓形的紐扣狀物品。而他們工作的修車店也多出來了同樣的小玩具。

來自蝙蝠俠的禮物GET。

西弗勒斯和傑森在晚飯前趕回了修車店。這家OldJohn’sAutoZone（老約翰汽車天地）的老闆加員工加童工總共也只有三個人，童工佔了其中的三分之二。剩下的老闆加員工合二為一，就是之前拿着扳手把人打斷腿的John（約翰）。

說實在的，老約翰屬於犯罪巷還不錯的人了。他以前見過傑森，還認識傑森的父母，哪怕對陶德家的糟糕情況一清二楚，老約翰也沒有嫌棄過傑森，更沒嫌棄過滿口格格不入英倫腔還對汽車毫無了解的豆芽菜西弗勒斯。

西弗勒斯最近在學哥譚人的說話方式——準確的說是學習美式口音與措辭，他不希望自己在這座城市中顯得太過格格不入，學着融入環境是他刻在骨子裏的常識了，如果你太特殊，就容易引起麻煩。

於是他要求傑森時刻糾正自己。

傑森最近感覺自己找到了快樂源泉，原因無它，每次臭着一張臉試圖改變自己說話習慣和腔調的西弗勒斯實在是有點搞笑。

蝙蝠俠每天也在蝙蝠洞裏歡快地聽對口相聲，阿爾弗雷德有時候會跟過來一起聽，偶爾為合胃口的諷刺而冒出一股小小的愉悅。

傑森：Whatthehellis‘rubbish’？Wedon’tusethatword.（‘廢棄物’是個什麼鬼？我們從來不用這個詞兒）

西弗勒斯·面無表情·斯內普：Fine，Trash.（好吧，垃圾。）

西弗勒斯：Pavement.

傑森：No，Sidewalk.順便一提，不用謝.

西弗勒斯：你們不用Pavement表示行人路是因為腦子過於遲鈍反應不過來這個單詞的意思因而出門容易被車撞是嗎？

傑森：……那倒也不至於。

這種互相傷害的日子終於在西弗勒斯順利說出能讓老約翰聽懂的“abottleofwater”時告一段落。

西弗勒斯·斯內普教授用了足足兩個月的時間，嘗試把自己從黑漆漆的英國大蝙蝠變成一隻美國西部牛仔蝙蝠，最終他決定放棄。

因為他覺得滿口牛仔味兒會讓自己的諷刺失去靈魂。

而傑森也在短期內失去了他的歡樂源泉。

轉眼間，他們已經在修車店呆了好幾個月。傑森在汽車修理上很有一手，他似乎天生就對機械類的東西非常敏銳——在聖誕節的時候，傑森送了西弗勒斯一個自己改裝的手工八音盒。

轉動發條就能聽見熟悉的JingleBell。

西弗勒斯拿到八音盒時有些恍惚，他還能記起很小很小的時候——當他、艾琳和托比亞還是遠近聞名的模範家庭的時候，托比亞曾把他高高舉過頭頂，讓小小的他坐在父親寬闊的肩膀上去夠客廳里聖誕樹頂端裝飾的小仙子。

那是他一生中最快樂的時光之一。

只可惜再也回不去了。

但現在他又在這樣的節日裏聽見了熟悉的祝福——他以為他再也不會收到的祝福。

傑森坐在他旁邊，頭毛亂翹的小孩有一雙亮晶晶的藍眼睛，裏面像是盛滿星光。

他正用那雙明亮的眼睛快活地看着西弗勒斯：

“聖誕快樂，西弗勒斯！”

西弗勒斯不自覺地勾起一個溫暖的笑容：“聖誕快樂，傑森。”

隨後，傑森開始瘋狂吐槽西弗勒斯的聖誕禮物。西弗勒斯送了傑森一本英譯版的《DonQuijotedelaMancha》（堂·吉訶德），傑森努力搓洗乾淨自己滿是油污的雙手后，才敢小心翼翼地翻開書本——他感覺自己眼前一片馬賽克。

西弗勒斯：失策了。

他其實是想藉此諷刺傑森對蝙蝠俠的盲目崇拜，結果沒想到傑森認識的字太少了，他看不懂。

其實西弗勒斯也沒有真的要諷刺蝙蝠俠，他很佩服這位暗夜裏的義警先生。只不過他希望傑森能更客觀更理智一點，英雄不是誰都能當的，盲目神化某個個體只會導致自己走向滅亡——對此他似乎深有體會。

西弗勒斯同時也意識到：傑森的教育問題要趕緊提上日程了。

所以當務之急是：錢。

想到這裏，西弗勒斯又是一陣頭疼。如果使用魔法，他有一千條一萬條不被人發現的方法搞到足夠的錢送傑森去上學。

可是傑森死活不同意。

傑森一直很擔憂西弗勒斯的魔法問題。他很清楚，在犯罪巷擁有一些獨特的力量卻沒有足以保駕護航的強大背景無異於稚子懷金於鬧市，最好的結果就是淪為某個勢力手中的工具，還有不小的可能性是變成某個大佬手下的實驗品，就像他們在那艘船上的時候見過實驗體那樣。

所以他對魔法的事絕口不提——這也是為什麼幾個月下來，蝙蝠洞裏的某蝠一直只能聽相聲的原因。

聖誕過後，傑森發現西弗勒斯有心事。

“發生什麼事了嗎？”傑森在身前的圍裙上擦了擦手上的機油。

他們最近在店裏幹得很開心。一大早，西弗勒斯和傑森會負責打掃店裏的衛生以及做早餐，緊接着，汽車店開門后，傑森和西弗勒斯就跟在老約翰屁股後面幫忙修車，忙忙碌碌一整天，大約到晚上八｜九點才可以喘口氣。

一開始他們只能負責遞個工具或招待一下客人什麼的，後來，一些簡單的小毛病傑森已經可以自己上手了。

西弗勒斯對這個實在不在行，不如說，他對整個機械方面的內容都十分不在行——剛到犯罪巷的時候，他甚至不能很好地判斷出租車和私家車的區別，被傑森狠狠嘲笑了一通。

反而之前有一次在經過老約翰的身旁時，他一下就聞出了苯扎氯銨和雙氯芬酸二乙胺乳膠劑的混合味道——那是常用的傷口消毒劑和麻瓜們稱之為扶他林的止痛藥物，老約翰絕對受傷了。

不需要西弗勒斯仔細回憶，這些藥物以及用途就這麼自然而然地浮現在腦海中。他的天賦大約是點在藥劑或是醫療上吧。

西弗勒斯瞅了傑森一眼，慢吞吞地說道：“我在想，怎樣才能讓聰明優秀的頂級機械大師傑森·陶德先生不至於在未來成為一個愚蠢的文盲。”

傑森愣住了。

上學這個概念在傑森心裏很神聖。他當然知道知識的重要性，但他很早就放棄了這個不切實際的想法——他出生於犯罪巷，而且還沒有自己的合法身份。

他和西弗勒斯都一樣，只能在犯罪巷裏討口飯吃。他們不願意去福利院成為某些人竊取政府補貼的工具，也不想被送去一個又一個收養家庭，然後再因為那些人眼中“低劣”的出身而被退回。

“你想去上學嗎？西弗勒斯？”傑森沉默了一會兒，輕輕問道。

“是我們。”西弗勒斯糾正道。他現在確實在認真考慮這個問題。

錢是一方面，身份是另一方面。

後者暫時無法解決，但前者他們還可以為之努力。

又一個黑夜降臨。

修車店大廳的秒針咔噠咔噠走過。

傑森躺在修車店的地板上假裝自己已經睡着。

牆上帶着夜光的鐘錶指針悄悄指向11:30，他聽見身旁的西弗勒斯正輕微地打着小呼嚕。

傑森輕手輕腳地爬起來，穿上一件帶兜帽的黑色外套。又偷偷拿上一早就藏好的扳手，趁着夜色離開了修車店。

再過半個小時就是一月九號。

他想在這個重要的日子給西弗勒斯一個驚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