住院
森鷗外接到太宰治電話的時候,還挺意外的,再一聽內容,居然是告狀的,就更意外了。
畢竟雙黑兩個人,打架爭吵是家常便飯。以前在他手下鬧得雞犬不寧,現在分開了也一樣能讓六畜難安。
森鷗外從未過多插手,因為這一切在他眼裏,也只是“鑽石要用鑽石來打磨”的詮釋罷了。更何況兩個人以前也基本沒因為彼此的爭鬥而找過他。
這次破天荒被太宰治找上,森鷗外覺得還挺新鮮的,連給愛麗絲換小裙子的業務都停下了,迅速給中也打去了電話。
而中也握着手機的指尖用力到泛白,那力道再大點,只怕機身都要粉身碎骨。
好樣的太宰治,中也暗恨。
太宰治要是直接來向中也發難,中也肯定不會乖乖送上去任人宰割。但太宰治選擇通過boss來給他施壓,就是看準了,中也違抗不了森鷗外的命令。
早該想到的,中也咬牙。太宰治輕易不肯吃虧,平時他自己作死找打也就算了,這次是絕對不可能咽下這口氣的。
森鷗外見中也久久不回話,詢問:“中也是真的打了太宰嗎?原因呢?”
聽這樣子太宰治只說了被打的事情,倒是沒提那個擁抱。
中也語塞,不知該怎樣回答。真實情況一時半會怕是說不清楚,隨便扯謊吧,他又不想欺瞞森鷗外。
“我……”一時進退維谷。
森鷗外聽出了中也的猶豫不決,於是體貼揭過:“不管什麼原因,既然太宰告狀告到我這裏了,他那巧舌如簧,說得有理有據,我也不能不管。你知道的,以太宰的作風,沒個交代他怕是不會善罷甘休。”
森鷗外的語氣看似擔憂為難,但隱然含着的其實是任其發展,旁觀看戲的味道:“所以,中也你的態度是?”
中也作為港口黑手黨最得力的幹將,森鷗外最忠誠的左膀右臂,當然不會讓森鷗外為難。
所以中也還是開口了:“我會自己去和他說清楚的。”
掛了電話,中也又在心裏給系統記上一筆,系統感知到后弱弱反駁:“明明是宿主拒不執行任務……”
中也抬手,放出異能收拾一邊地上散落的,從昨晚遺留到現在的那些碎玻璃碴子。片片晶瑩的玻璃,在中也的重力擠壓下,於紅光里霎時間被磨成粉末。
看着那些粉末被中也揚進垃圾桶,系統感受到了絲絲涼意。如果他也有實體,不用問,估計現在就是這下場。
……瑟瑟發抖。
畢竟也坑着人做完一個任務了,收到威脅后,系統乖巧噤聲。
中也的世界終於獲得了暫時的清凈。
橫濱的高級私立醫院裏,中島敦正在和負責的護士小姐姐鞠躬道歉:“真不好意思,費用我們會馬上補齊的,請再寬限一下。”
在這個私立醫院,環境宜人,醫護都是經過專業培訓的高端人才,能為每一位患者提供足夠完美的醫療服務,當然相對的,這裏的價格也非常美麗。因此來往的都是非富即貴,有雄厚的家底來支撐醫療費用。
護士大概也沒想到,在這裏居然能碰到拖欠費用的病人。她有點為難地皺皺眉:“那你們儘快哦,最少也要在今天之內交上。”
中島敦急忙答應:“好的好的,謝謝你。”
打發走護士,中島敦鬆了口氣,轉身到病床邊坐下。
私立醫院的病房環境極好,更何況……太宰治要求住的還是這醫院最好的一種單人病房!
所以此刻諾大的房間裏就只剩下了中島敦和太宰治兩個人。
太宰治正半靠在病床上,手裏百無聊賴地按着電視遙控器換台。中島敦和護士的對話顯然沒對他造成任何影響。
中島敦看着這位前輩悠閑的樣子,猶豫了一下到底還是問了:“太宰先生,等會兒真的會有人來幫我們交費嗎?要是沒有的話……”
那我們自己沒錢豈不是完蛋了!
后一句中島敦沒說出來,但未盡之意顯然已經傳達到位了。
中島敦耷拉着眉眼打量這間高檔病房,感覺自己現在很苦逼。
本來今早,國木田和太宰治一同去出任務,他留在偵探社整理之前的任務檔案。結果後來接到國木田的電話,說任務途中出了點小狀況,太宰治和犯人都受傷了。
犯人身份特殊,不方便送去普通醫院,需要先交給異能特務科,國木田一個人不好處理,就把中島敦叫過去了。
於是變成了,國木田負責交付犯人,中島敦負責帶太宰治去醫院。
一開始叫了車,中島敦花費九牛二虎之力把暈過去的太宰治弄上車,給司機師傅報的地址是附近的一個普通診所。誰知太宰治這時突然轉醒,他問了中島敦目前的情況,沉思一下,開口叫司機改道去了更遠處的醫院。
就是現在他倆呆的這個高消費的私立醫院。
中島敦掏空自己的口袋,好歹湊出了一點挂號和簡單檢查的錢,但太宰治死活叫着自己傷勢嚴重,需要住院。
錢不夠中島敦是不同意的,不過太宰治那時候信誓旦旦說:“待會兒會有別人來替我付錢的!”
最後就成了現在這個局面。
這種高級病房住一天不知道要花多少錢,中島敦內心充滿了擔憂,畢竟都是偵探社的打工仔,他口袋空蕩蕩,而太宰治可是連樓下咖啡店的錢都還賒着呢。
反觀太宰治卻一點不擔心,舒服地半靠在病床上,盯着電視機彷彿看得起勁,一個眼神都沒分給中島敦,只懶洋洋開口:“放心吧,我說過的話什麼時候錯過。”
彷彿是為了印證太宰治的話,他剛說完的下一秒,病房門就被人從外面大力踹開了。
門板撞到牆上“哐”的一聲,在環境幽靜的私立醫院裏顯得格外突兀,把中島敦嚇了一跳,瞬間站起來朝外看去。
病房門口站着一個身着黑色西裝套服的男人,赭色的捲髮,脖頸上的chorker,禮帽投射的陰影之下,那雙蔚藍卻囂張的眼睛,無一不昭示着來人的身份。
港口黑手黨高級幹部,中原中也。
中島敦面露戒備,雖然兩社處於停戰期,但一個大名鼎鼎的幹部,不打招呼就大搖大擺地出現在面前,他還是難免豎起了刺。
床上的太宰治卻絲毫不意外,甚至放下手中的遙控器,偏頭打了聲招呼:“呀,中也。”
聲音是一如既往的輕佻,以及一切盡在掌控的自信。接着他又對着中島敦說:“放輕鬆敦,沒事的,畢竟……”
太宰治目光對上門口站着的人,多情的桃花眼彎了彎:“中也可是過來給我付錢的。對吧?中也。”
一語畢,中島敦驚訝到不敢說話,房間裏落針可聞。
意思很明顯了,太宰治要中也給他支付受傷導致的所有醫療費用。而以中也的經驗來說,掏錢不過是一個小小的開端。
他也懶得多說。更何況這點錢或許能為難中島敦,但顯然難不倒一個港口黑手黨幹部。於是他從自己西裝的內口袋裏掏出了錢包,利落地扔給了中島敦。
皮質的錢包在空中劃過了完美的拋物線,被中島敦手忙腳亂接住。
中島敦雙手捧着一看就價格不菲的皮質錢包,左看看,右看看,面上一片慌亂。他只感覺手裏的這錢包像個燙手山芋,有種說不上來的沉重。
中也踱步走進病房,支使中島敦:“錢包里有現金,裏面的信用卡也沒設密碼,你拿去交錢吧。”
中也發話了,但這可是港口黑手黨幹部的錢包,說什麼中島敦都不敢就這麼拿去用,於是他又求助地看向太宰治。
“去吧。”太宰治輕飄飄一句。
中島敦只能去了。臨走前從門縫向屋內瞅了一眼,總覺得兩個人之間的氣氛劍拔弩張,但好像又有些說不出來的怪異。
房門一關,屋子裏又暫時恢復了靜默。這會兒外面已經沒有了一開始的陰雲沉沉,反而陽光正暖,可病房裏的紗簾是拉上的,雖說薄紗的帘子並不厚重,卻仍是阻擋了一些光亮。
中也不喜歡這種略微昏暗的環境,於是他走到窗前,抬手把窗帘“唰”地拉開,陽光瞬間傾瀉進來,中和了病房裏帶着消毒水味道的絲絲陰冷。
說實話,在剛剛查到太宰治居然在醫院的時候,中也還很有良心地內疚了一下,糾結是不是該道歉。畢竟太宰治這個人雖然真欠揍,但早上那一拳確實是無辜受罪。
結果等進來后,發現人根本沒什麼大問題。
於是中也雙手抱胸靠在窗台上,出言諷刺:“這麼點小傷就要住院,你還真是越活越回去了。”
太宰治還擊:“是嗎?某個小矮子還真是對自己的蠻力沒點自知之明。”
“你再說一遍信不信我讓你這輩子都只能躺這床上。”身高是中也永遠的痛點,太宰治最喜歡在這個雷區反覆橫跳,樂此不疲。
目前為止,兩個人的對話都很正常,是一如既往的模式,可只有中也知道,他很緊張,也很心虛。
太宰治因為被打的事情刁難他也就罷了,忍忍便過去了。中也最怕的事情是,如果太宰治問到了那個擁抱,他該如何解釋。
中也在趕來醫院的途中問過系統了,被系統告知,任務的事情需要遵循高維度空間的保密協議,所以中也無法主動向任何人透露系統的事情。中也嘗試過說出來,卻在他要說到系統的瞬間失聲。
也就是說一旦太宰治問起,他只能想辦法編造借口搪塞。
但太宰治是什麼人?港口黑手黨歷史上最年輕的幹部,連森鷗外都忌憚三分的人物,在他面前,所有的計策與謊言都無所遁形,這一點,和他搭檔了多年的中也是最清楚的。
中也的性格一直以來都坦蕩的不像個黑手黨,喜歡直接用武力說話,撒謊是他的弱項,他以前慣會用的,在太宰治面前掩蓋心虛緊張的方式就是把人揍一頓,但這會兒顯然不能再走老路。
而且擁抱什麼的……怎麼解釋都很奇怪吧!
緊張得手心有些癢,中也下意識伸手扶了下帽沿。
他這個小動作沒能逃過太宰治的眼睛,鳶色的瞳孔中浮現一抹深思。
這邊中也正兀自等着太宰治的盤問,可待聲音響起,卻不是預料中的內容。
“中也既然來了,那就說明,已經做好付出相應的準備了吧,畢竟我的身體金貴,打一下要花費的代價可不小。”陽光有些許刺眼,晃得太宰治眼睛半闔起來,像是狐狸的算計,顯得愈發不懷好意。
中也沒注意這個,但是他聽出了太宰治話語裏的另一個意思。
太宰這是,不打算深挖原因了?
“你要點臉,一條青花魚哪裏金貴了。”蒼天見,中也腦子還在判斷太宰治是不是真的不打算深挖原因的時候,嘴就已經張開了,只能說這是刻在基因里的吵架本能。
“再說了,你挨的打還少嗎?”
“挨過的打確實不少,但挨了意料之外的拳頭,任誰都會不爽吧,更何況……”太宰治故意停頓了話語,沒有說完,眼睛一眨不眨地觀察着中也的反應。
而中也在聽到他未盡的話語之時,手下意識地收緊了一些。
果然有問題啊。太宰治看着中也的反應心想。
“更何況……還是中也的拳頭,啊一想到被蛞蝓碰了,我的雞皮疙瘩都停不下來了。”太宰治一邊誇張地說著,一邊在床上扭成一團。
青花魚裹着被子在床上蠕動起來就更噁心了,中也看得眼角直抽。
就在中也準備出聲反駁的時候,腦海里系統的聲音突然想起:“宿主請注意,檢測到附近出現其他世界線的主角人物,已觸發搶戲機制,請立即趕往現場,任務將在隨後發佈。”
突如其來的電子音讓中也一僵,之前的懲罰歷歷在目,中也不敢耽擱,到口的話轉了個十八彎:“你這醫藥費我也包了,你想住多久住多久。這次的事算我欠你一個人情,我還有事,先走了。”
說完便匆匆離開了病房。
剩下太宰治一個人,眼睛微眯看着中也離開的背影,睫毛投下一片陰影,閃爍着不為人知的算計。
“呵,小狗開始有秘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