憤怒
不等韋帥望開口。
身後傳來鼓掌聲。
不好意思,有人覺得:“小韋公子所言極是。如果我孫子沒受傷,如果我孫子但凡有點小公子的決斷,你兒子上一場就死了。願賭服輸,功夫不行還死打爛纏,就得有死的覺悟。”
沒錯,一直不服氣,已經不服氣三次的韓琦終於出場了。仁德家的人,在你們這種二流家族裏受了二次氣了,第三次是我們少教主出頭了,不好意思,我忍不住要鼓掌了!
殺得好!
特么不是韋帥望壓着,你們家早被屠乾淨了,這次你居然跑到韋帥望頭上動土,嘖!
韋帥望又氣又急,老子在這兒平事,手下居然跑來拱火,反了你了!他又不能跑去打韓琦,當即給了樂庸一耳光,怒吼:“閉嘴!”
完,炸了!
樂庸當即把劍一摔:“你憑什麼打我!我做錯任何事了嗎?!他劍已經在我脖子上!不是我死就是他死!你是寧可我去死嗎?!用不用我現在死給你看!成全你的大仁大義!”
帥望愣住,這些話有些耳熟。
看着樂庸那張憤怒得有點過激的臉,他忽然間想起往事……
邊上韋行看小孫子暴跳如雷,自己兒子居然給罵愣住,這實在是超出他的認知極限,他忍無可忍衝過去:“混帳!放肆!”抬手就要給樂庸一巴掌。
韋帥望一把抓住他手腕:“爹!”
於是,那一巴掌就抽到他臉上:“你怎麼教育你兒子的!”
帥望當即跪下:“是我的錯,爹,你消消氣,家事,回家再說。”
韋行咬着牙,怒叱樂庸:“你看看別人對長輩什麼態度,再看看你自己!”
樂庸呆住,一時間內心憤怒與悔恨加交,他也知道,平時同父親頂嘴,父親不介意,還同他吵着玩。可現在當著眾人面這樣喊叫頂撞,父子倆就都丟臉了。一時間,羞惱加交,樂庸轉身就跑。
帥望一見自己兒子跑了,立刻就驚了,叫聲:“師爺!”
自己跳起來,一把抓住樂庸。
韋行還想過去摻合一下,冷秋無奈地叫一聲:“韋行!”
韋行止步,聽令過去。
韋帥望一把抓住樂庸,小傢伙憤怒委屈:“你還要殺我給他償命嗎?”
帥望道:“我錯了,我不該打你。我沒有說你做錯了。我只是希望……”半晌:“遇難者家人不管說了什麼,等大家都冷靜下來再講道理。即使你有理,也不必在這種時候,說出傷人的話。當然,我知道你也……情緒激動。我剛才不該打你,別激動,公事處理完,我們慢慢溝通。”
樂庸頓時就淚下了。
不但觀眾覺得:我了個去……掌門給爹認完錯,再給兒子認錯,這家教絕了!
連樂庸也覺得,我爹當眾認錯,太委屈了……雖然,我覺得我沒錯,但其實我不應該這樣沖他吼,他也不該當著這麼多人面向我道歉。
冷秋嘆氣,韋帥望這個神經病……算了。轉頭面對冷文谷家的眾人,半晌,問:“劍看過了?沒問題吧?”
冷文谷此時無比悲憤中也知道韋掌門是最好說話的一個,現在換人處理了,自己的情緒只得收斂一下,理智起來,點點頭:“沒問題。”
冷秋道:“生死狀,你也簽過了。當時的情況,你也看清了。是你兒子先下殺手,樂庸不反擊必死。還有什麼異議嗎?”
冷文谷半晌:“沒有。”
冷秋點點頭。
看一眼冷如切:“讓大家各自回席,宣佈結果吧。”
韋行氣得:“你還同他道歉!”
冷秋皺眉:“你行了!當眾給掌門一耳光,是你應該做的?”
韋行噎住。
冷秋道:“韋掌門也不容易,處理個公事,當眾站起來講話,兒子不分場合就罵他一頓,老子也不分場合打他一頓,尊嚴何在啊?你們一老一小的,有一個象樣的嗎?”
韋帥望一見自己爹臉脹通紅,當即陪笑:“沒事,爹你忍一會兒,等下回家你隨便打。”
韋行也窘了,不過,他現在隨便打自己兒子的地方也不多了,當著兒媳婦的面,他不好意思。回自己家呢,梅歡嚎叫起來也挺可怕的。
然後韋帥望再摟緊兒子,小聲:“別哭,沒事。”
冷秋很想說“越慣着毛病越多”。再一想,韋帥望大半是想起來當年他自己那暴脾氣,師父一聲“滾”,他就滾去自殺了,所以兒子要死要活的,嚇得他當眾道歉了。
哎,咱們也不知道對這種臭脾氣的孩子咋辦好。
不想說了。
其實冷家的授劍儀式一直挺正式的。
但是不知為啥韋家小子一參與比賽,授劍儀式立刻就進程飛快。
所有領導層的感覺都是,快把白劍給他,別讓他跑了。
哭得梨花帶雨的樂庸,在冷如切那“白劍得主,韋樂庸!”的宣佈聲中,被韋帥望直接手拉手牽過來,白劍遞過來,一隻手按在肩上:“接受冷家的白劍,承擔你應該承擔的責任!”
一身鮮血的韋樂庸,淚眼朦朧中,哽咽答應:“是!”默默就收了劍。不過他接了劍,大家就放心了,沒人計較他哭得抽抽嗒嗒的樣子太給冷家白劍丟臉。
“黑劍得主,冷不易!”
白衣勝雪的冷不易,已經不再囂張卻依舊剛毅挺撥的高大少年,看起來更象正牌的冷家之主,恭恭敬敬接過黑劍,欠身致謝,回身向眾人展示黑劍時,依舊有一種俾睨天下的天之驕子感覺。
這兩人站一起時,韋樂庸才更象浴血廝殺的小弟角色。大佬從來都應該是沒弄髒手的那個啊。
不過大家對黑暗系的韋家怪胎多少也習慣了。畢竟真正的仁主身邊也是需要虎符鎮守秩序的。小韋一家自帶殺氣,能更好地提醒大家所有統治依靠暴力支持,大佬劃下道來,所有人都要遵守。韋小爺現在說,我饒你第一次時,你不得再做任何掙扎,規矩定好了,大家遵守就好。比大韋那個老子就是個麵糰,然後“哈哈”聲未了,即時爆炸強多了。比老韋那個一次也不饒也強多了。(嗯,韋帥望的生父不用提了,基本上你落到他的手裏,就象被拋出去的骰子,你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有多點背。)
韓敬之得到紅劍,冷純熙黃劍,冷成儉青劍。
第六名是楊玄,第七名南暄,算是南家最好紀錄,腿上受了傷的胡瞻爾,第八名。周存第九名,南曄也得了第十三名。中間是冷家的無名小子……
區青璋因為棄賽,落到十四名。當然,大家也知道區青璋實力在外家裏算得第一了。
盛會結束,大家各回各家。
樂庸哭泣泣回到家門口,芙瑤看着一身血,淚流滿面的樂庸,忍不住微笑:“這是,殺人了嗎?”
帥望點一下:“注意表情。”
芙瑤嚴肅一點:“嗯,好吧,被誰打哭的?”
樂庸被逗笑,輕聲:“娘,師爺叫我們過去,你去吧?”
芙瑤笑道:“我兒子實現人生成功第一步,為娘必須到場。”
帥望微微嘆氣:“你娘不一定幫你,沒準更凶呢。”
樂庸於是更加沮喪了。
芙瑤笑問:“哭成這樣,為了什麼?”
帥望道:“首先,處女殺有點刺激。畢竟人頭落地這事,還是挺驚嚇的。然後,遇難者家屬有點激動,說了點不太有理的話。我禮節性地表示歉意,你兒子憤怒反駁,說的有點過,被我抽了一巴掌,他順便把自己爹一頓懟,害得我爹過來要揍他。然後他轉身就跑,我一看我兒子跑了,特么這回白劍又沒人領了,這不歷史要重演嗎?所以,老子就趕緊認個錯,你兒子就哭了,一直哭到現在。哭着領的白劍,抽抽嗒嗒的,可拉風了……”
這回芙瑤與樂庸都給逗樂了。
樂庸撲過去抱住韋帥望:“爹,我早就知道錯了,誰讓你當眾道歉的,好丟臉。”
芙瑤點點頭:“樂庸是覺得他爹太丟人,丟臉哭了?”
帥望摸摸下巴:“嗯,也可能。”
芙瑤道:“你想多了,就算你真說他錯了,讓他滾,他也不會跑去自殺,你是他親爹,他只會恃寵生驕,打錯了,他罵你,你就再打一頓就得了。這下子連你兒子都覺得你腦子裏有蟲,當眾給他丟臉了。”
樂庸一愣:“爹你怕我去自殺嗎?”
帥望尷尬地瞪了芙瑤一眼:“滾去換衣服!”
芙瑤抿嘴笑:“是的,你娘在宮中苦苦思考怎麼才能不讓父皇一條白綾賜我自盡時,你爹因為他師父罵他一頓,讓他滾,就差點自殺而死。”
信息量有點大,樂庸獃獃地思索,嗯,我娘一直怕姥爺殺她,傳說中的父慈女孝呢?我爹居然被罵一句就會自殺,他不是臉皮最厚的人嗎?嘖,我父母有一個奇幻人生……
芙瑤道:“雖然你娘不是武林人,但我猜啥有組織的社會,最後都一樣有政治鬥爭。小傢伙你沒事在家同你父親爭執一下就罷了,當著人面,你爹說什麼你最好都表示父親大人是對的,不然,你父親大人就得表示你是對,總不好讓大家感覺這對父子不合,咱們最好選擇一下是站哪隊啊,人家一旦選了站那隊,就一定會弄死對面那一隊的。聽懂沒,下次你爹再揍你,你就老實說一聲,父親大人打得對。有啥意見你回家再說,如果是路線之爭,你回家也別說,等你爹把權利交到你手裏,你穩勝了再說。”
樂庸大吃一驚:“啊?”
芙瑤點頭笑:“是啊,你猜你哥哥如果覺得我執行的國策是錯的,我會不會把權力交給他,讓他改成他覺得對的?我不會。我覺得我是對的,江山是我打下來的,你覺得你對,你自己去打江山。懂了嗎?你爹鼓勵你有話直說,指的是戰術分歧,如果是戰略分歧,他這把年紀了,思維已經僵化,他不會讓你說服他,他是想說服你。不過……我懷疑你同你爹這種人,其實需要有人給你們划個線,別因為不爽就把別人宰了,你要殺一個人,得有真實的利益原因,或者,你殺他的理由公眾能接受。”
看看韋帥望:“我兒子今天殺人的理由充足嗎?”
帥望點頭:“充足到他沖我嚎叫,我只能承認我錯了。”
芙瑤道:“那這樣就行了。換衣服,開心點去慶功吧。”
帥望想,不過小傢伙反應如此激烈,大半是他有點心虛吧?看一眼樂庸。樂庸飄過來一個心虛的眼神。帥望內心嘆氣,是的,他有準備,不給冷成峰第二次機會。然而,我也確實沒啥話說,那狗東西饒他第一次,他就差點砍死我兒子。
芙瑤一看這父子倆的眼神,知道還有故事,但是韋帥望的善良已經過了,他兒子有點小奸小惡,是領導者應有的素質。
只要公眾能承受,那就沒問題,這事問跡別問心吧。
帥望揚眉:“我思維固化了嗎?”
芙瑤點頭:“你堅決地認為自己不夠善良,然而,你走過的路,真的成了路。所以,你別教我兒子覺得那點傲慢是錯的,必須壓下去。老實埋深點,別讓人看出來就得了。真封印掉,就是庸人罷了。”
帥望默然。
後人要進步,必然要否決前人的路。所以,權力家族,父子之爭是天然的。帥望思考,是不是應該我忍了?這事不好說啊,我老婆說得是,我們一路披荊斬棘,成功登頂,證明過自己的智力與認知了……
小祖宗你想要改我的,你得證明自己的智商或者你能。
帥望看一眼芙瑤,輕輕擁一下。
放手,不容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