敖丙番外：局外人

在遇見這個叫陶願的凡人姑娘之前，敖丙一直覺得自己的人生無比的順遂。

他是堂堂東海三太子，從一出生起，就被眾星捧月小心呵護着長大，他要什麼，身邊的人都會立刻給他雙手送上，沒有任何人可以拒絕他的要求。

他的父親雖然經常訓斥他，嫌他沒出息讓東海丟人，可是敖丙心裏清楚，父親其實也是很溺愛自己的。

因此他活得越來越恣意、越來越放肆，整個東海市都成了他瀟洒玩樂的遊樂場，他的驕傲也與日俱增，漸漸不再把任何人放在眼裏。

可是那一天，他的人生里出現了意外。

他的母親已經去世很久，東海龍宮裏空曠了很多年，敖丙覺得自己身為一個兒子也應該為父親想想，因此當他父親說要娶個續弦回來，敖丙沒有發表任何反對意見。

更何況父親這回娶親，更多的是為了對方那顆南海龍珠。敖丙只是覺得比較麻煩，因為據說父親要娶的這位南海二公主是出了名的難以管教，對方也是龍族，在天庭的官階等級不比東海低，因此敖丙覺得，父親若是娶了這個女人只怕以後整個東海龍宮都難以安寧。

但他怎麼都料不到，娶親那日，父親從海上帶回來的竟並非南海二公主，而是一個吞吃了龍珠的凡人。

敖丙看見陶願的第一眼，她躺在擔架上昏迷着，黑色的長發如同海藻一半粘在她的臉頰和濕透了的衣衫上，長長的眼睫毛濕漉漉地貼在下眼瞼上，讓她整個人顯現出一種脆弱又蒼白的美。

敖丙成年之後，身邊什麼美人沒見過？可不知為何，他還是盯着陶願愣了好一會兒。

他在發獃，因此沒發現站在一旁的父親也詭異地沉默了片刻。

東海夜叉原本建議把陶願直接殺了取出龍珠，伸手探了下她的脈搏，卻意外地發現那顆南海龍珠與陶願融合在了一起，如果強行取珠，他們這一番心血會全都白費。

父親在沉吟了片刻後作出決定：“那麼我就娶她。先帶她回去，等她醒了告訴我。”

東海夜叉似乎有些驚訝，但還是吩咐手下的人將陶願帶回了東海龍宮。

第二天陶願就醒了，敖丙明明不該關心這件事的，卻不知為何跑去了關着她的地方，想問問她為什麼會代替南海二公主出現在海上，然而醒來后的陶願十分不配合，一直吵着想要離開，說她年紀輕輕不想嫁給他的父親給人當小媽。

也不知道是不是她這番言論激怒了父親，當天下午，父親就把她抓到了平常用來審訊龍宮犯人的地方，開始用法術折磨她，逼迫她把龍珠交出來。

敖丙之前也見過父親審訊犯人，因此看得出陶願是真的不知道該怎麼把龍珠取出來，他覺得自己變得很奇怪，父親那一道道雷系法術明明沒有劈到他身上，卻讓他的心裏有些難受。

就這麼過了好幾天，陶願身上明明已經傷痕纍纍了，卻一直不願意對父親求饒。敖丙去找她，想勸陶願對父親服個軟，可是她卻完全聽不進去，似乎非常討厭東海龍宮裏的每一個人，連帶着把敖丙也罵了一頓。

敖丙沒辦法，只好先離開了，跟着他一起離開的東海夜叉似乎猶豫許久，才開口問道：“少爺不生氣嗎？”

敖丙不解地回頭問他：“我生氣什麼？”

“陶姑娘那樣……口無遮攔地罵你，您不生氣？”夜叉問道，“若是換做別的什麼人敢這麼跟您說話，現在屍體早就沉在東海海底了吧。”

敖丙一愣，開始為自己詭異的行為找理由：“我……我有什麼好生氣的，她其實不是罵我，是我父親非要關着她啊，她是對我父親不滿。要生氣，也應該是我父親先生氣，不然這幾天他一直板著臉做什麼。”

東海夜叉若有所思地說：“老爺這些天其實也並非真的在生氣。”

“什麼意思？”敖丙不解地問。

夜叉卻不肯進一步解釋了，只是搖搖頭說：“少爺，最近陪伴在你身邊的姑娘當中，你有對哪一位比較喜歡嗎？”

敖丙皺了皺眉，“沒有。對了，你讓她們都散了吧，該幹嘛幹嘛去，以後不要到哪兒都跟着我了，我行動都不方便。”

“……”東海夜叉的神情卻不知為何變沉重了，他嘆息一聲，“這可如何是好……”

敖丙沒工夫去分析夜叉的話里有何深意，龍宮的日子一天天過着，他還是忍不住偶爾去找陶願，一開始陶願見了他就沒有好臉色，可是後來漸漸的，她也開始跟他正常聊天了，還說：“你好像沒有你父親那麼壞，我跟你說，你以後千萬不要學他知道嗎？他這麼霸道，想傷害誰就傷害誰，早晚有一天會遭報應的！”

敖丙還是孝順的，忍不住為父親解釋道：“我父親他其實有點吃軟不吃硬，你稍微對他態度好一點，他肯定不會再對你那麼凶了。”

“誰稀罕他對我不凶啊！”陶願氣呼呼地說，“我本來就不欠他什麼啊！是你父親隨便逮着一個人就非要結婚，換做是你你願意嗎？還有那龍珠，不是我不給他，是我真的取不出來呀！這樣就要限制我的自由，他憑什麼呀！”

敖丙也沒辦法再說什麼，畢竟確實是他們把陶願軟禁在龍宮的。他只能想辦法盡量對她多照顧一點。

但他發現，照顧人這種事好像一旦開始了，就像是開閘的洪水一般，一發不可收拾。敖丙發現自己對陶願的話語越來越沒有抵抗力，最後，那天他終於經不住她可憐的百般懇求，悄悄把她放跑了。

父親發現之後自然是十分震怒，卻也只是訓斥了他，沒有懲罰他。東海市就那麼大，父親本以為想把陶願找回來應該不是什麼難事，卻沒想到，她竟然被二郎神楊戩救了。

他們德家和楊戩一直井水不犯河水，在這東海市各自佔據一邊相安無事，楊戩之前從不會插手德家的事情，可為什麼這回竟然主動出手救下了陶願，之後也一直默不作聲地保護着她？

這讓父親根本找不到機會把陶願抓回來。

而很快的，事情朝着敖丙完全沒有預料到的方向發展下去，沒過多久，敖丙得知了一個讓他驚愕萬分的消息：陶願竟然和楊戩在一起，開始談戀愛了？

……這是什麼跟什麼？二郎神怎麼忽然動了凡心？他動凡心也就罷了，為什麼偏偏選中了陶願？

那可是他父親選好了的老婆，是他敖丙的小媽！

敖丙氣不過，想去找楊戩理論，卻被父親勸了回來。行事作風一向霸道的父親，在這件事上竟然出了奇的收斂冷靜，他沉聲對敖丙道：“別去惹他。”

敖丙心中焦躁，卻只能眼睜睜地看着陶願和楊戩相戀，在那之後，敖丙忽然發現，他似乎從此和陶願的人生再也沒有了任何聯繫。

他沒有任何理由再去找她聊天，更何況，他父親之前還做過那麼多傷害她的事。

但敖丙心中還是不甘，所以才會在得知她和楊戩分手了又失憶之後，想詐她一下，把她哄騙回東海龍宮。

結果自然是沒有成功的，沒過多久，陶願就再次回到了楊戩身邊。

敖丙想不明白，為什麼她明明都已經失憶了，再重新選擇一次，卻還是會選擇同樣的人？為什麼她就不願意考慮一下別的可能呢？

在海邊的那個晚上，他終於忍不住去找陶願了，跟她說了許多話，卻發現她一臉茫然似乎根本沒有聽懂，而很快楊戩也趕了過來，那一刻敖丙突然明白，自己以後怕是再沒有機會把內心的情愫跟陶願表露清楚。

他情緒低落地回到龍宮，卻撞見了父親，父親漠然地問他去了哪兒，敖丙本想要隱瞞，最後卻忽然頭腦一熱跟他說：“父親，您不是要娶陶願嗎？既然這樣為什麼不去爭取，為什麼眼睜睜看着她跟楊戩跑了？”

父親眼神銳利地盯着他問：“你這話，是為了我問的，還是為了你自己問的？”

敖丙頓時有些心虛地後退了半步，已經做好了被父親訓斥的準備，卻沒想到父親在沉默片刻后只是長嘆一口氣，道：“你還年輕，不懂這種事是強求不來的。罷了，過了這麼久我也算是看明白了，你我終究都只是局外人罷了。”

說完這些，父親便轉身準備離開，而“局外人”那三個字，卻像是一道烙印一樣牢牢地印在了他的心口，讓敖丙再也無法忘懷。

後來，他聽說陶願用抓來的玄鳥幫楊戩治好了傷勢，二郎神一行人擊退了前來進犯的魔家兄弟和余化。而陶願和楊戩也終於幸福地團聚在一起。

敖丙從說書猴那裏得知，楊戩要請好友們在家裏吃飯，他深知自己沒受到邀請，就不該自己去湊這個熱鬧，可還是忍不住想做點什麼。於是他從龍宮裏找了一件昂貴的寶貝，以他和父親兩人的名義送到了陶願和楊戩的住處。

雖然不知道他們會不會收，但敖丙想，好歹讓自己用這份禮物，替他父親表達一下對之前傷害陶願的歉意吧。

那天晚上他獨自一人來到那片之前與陶願獨處過短暫時光的沙灘邊，他嘴裏咬着一根煙，看着眼前漆黑的海面，沉沉地嘆了口氣，耳邊似乎還能隱約聽見陶願喊自己“三公主”的任性聲音。

他這個局外人輕笑了一下，低下頭踢了一腳沙子，轉身慢慢離開了。

（番外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