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親

……這傢伙要不要聽一下自己到底在說些什麼瘋話啊？

陶願瞪大了眼睛，看了眼一旁的屏風，奇怪道：“孔宣，你……你是喝酒了嗎？怎麼開始在這裏說胡話了？”

孔宣看了她一會兒，忽然閉着眼睛長嘆了一口氣，沉聲道：“我本來沒打算現在就把這件事告訴你的，但事已至此……罷了，現在告訴你或許時機正好。陶願，我沒有說胡話，我是你的親生父親。”

陶願感覺自己在看什麼科幻片，一臉的不相信，“不是，你是我父親？不可能吧！我……說出來你可能不信，但我其實是從另外一個宇宙穿越過來的，我根本不是這個世界的人！而且我是個凡人，你是神仙，咱們兩個再怎麼樣也不可能有血緣關係吧！你編也要編得靠譜一點啊！”

孔宣又嘆息一聲，轉身將被他撞倒的屏風扶起來，然後走到窗邊的茶几旁坐下，說道：“我確實是你的父親。如果你願意聽我講一講到底是怎麼回事，如果你想知道你母親是誰的話……你可以坐下來聽我說。但如果你不願意相信我，我也可以先離開，等以後找機會再跟你說。”

陶願的心臟怦怦直跳，理智上來講她感覺孔宣在講什麼天外奇談，可是從情感上來說，不知道為什麼，她的內心裏彷彿有個聲音在跟她說，讓她聽下去。

她在原地站了很久，才慢慢走到孔宣面前坐下，說：“那……你講吧，但我先告訴你，我不一定會信的。”

孔宣點點頭，將楊戩拿過的那壺酒給自己倒了一杯，一飲而盡之後才開口道：“沒關係，你就當聽我講個故事，如果這個故事聽到最後你不喜歡，你可以選擇假裝沒聽過。”

陶願輕輕點了下頭。

於是孔宣看着窗外，慢慢地開始了他的講述：“我想你應該也知道一千多年前那場封神大戰。那個時候，神界眾神齊聚，各個都大顯身手，只為在封神榜上爭到一個更高的位置，我也是其中一員。

我之前也跟你講過一些事，因為我的容貌……比較出眾，神界很多女神仙都很傾慕於我，而我當時只想着怎麼能讓自己的法力更上一層樓，因此，我毫無愧疚地利用着這些對我有好感的女子。

我利用她們送我的各種法寶，還有……一些男女一起修鍊的功法，短時間內果真將自身法力提高很多，但這還是不足以讓我在封神榜上排個好位置。神界的奇才太多了，就比如說你喜歡的楊戩，他是玉帝的外甥，從出生起三界就沒有人敢看不起他。可我不一樣，我原身是一隻孔雀，我苦於修鍊很多年，才終於歷劫成仙，但這還是不夠，我依舊達不到那些人出生時就有的位置。

所以後來封神大戰開始，我聽說神界將封神榜交給了姜子牙，讓他掌管之後，我就動了心思，我想把封神榜偷來，把自己的名字寫上去。

我打探到姜子牙將封神榜交由身邊一名小仙保管，這名小仙原先在神界掌管天庭陶器製造與保管之事，名叫陶婭，是位修為尚淺的女神仙，我……我便想從她這裏入手。

我趁大戰正亂之時，偷偷潛入姜子牙后營當中，佯裝成受了傷的仙兵倒在陶婭面前，她便救了我。我本以為她在姜子牙身邊做事，應該很是縝密小心，不好欺騙，還準備了很多說辭準備應對，可是……沒想到她根本一點都沒有懷疑我。”

說到這裏，孔宣臉上露出了幾分並不太好看的笑容，陶願卻分不清他是在嘲笑那個叫陶婭的女神仙的天真好騙，還是……在嘲笑自己？

他又喝了一口酒，才繼續說：“她很細心地照顧我，我跟她說，我害怕自己打了敗仗姜子牙會罰我，她就真的沒有把我躲在她那裏治療傷勢的事情告訴其他人。我很擅長得到女人的心，沒過多久我就能看出來，她滿心滿眼裏都是我了。但那個時候，我對別人為我付出的感情沒有任何觸動，哪怕她依偎在我懷裏看着我，我也什麼感覺都沒有，能觸動我的只有更高強的法力和在天庭的位置，於是後來我趁她不在的時候，盜走了她保管的封神榜捲軸。

但這件事很快就被姜子牙發現了，他派了雷震子和楊戩前來擒拿我，我跟他們打了一番大戰，雖然沒分出輸贏，但封神榜捲軸還是被他們拿了回去，我後來也被准提道人所打敗，成為了他門下的門人，被封為孔雀大明王。”

聽到這裏，陶願忍不住問：“那……陶婭呢？”

孔宣看了她一會兒，眼底有幾分愧疚，“我和准提道人去了西方極樂世界之後，一直在他門下修鍊，過了一千多年之後，有一天不知道為什麼，我忽然在打座修鍊的時候想起了她的臉，自那之後，她的容貌就每天都會出現在我眼前。我去問准提道人這是為什麼，為什麼除了修鍊，我總會想起一個已經一千多年沒見過的女子，有什麼辦法讓我不要再想起她？准提道人卻說，讓我親自去找她，只有這樣方可化解。

我便離開了那裏，在神界打探她的消息，後來我才知道，陶婭因為當年保管封神榜捲軸不利，被天庭降罪，罰去看守神界裏最為苦寒偏遠的極寒之地。我去那裏見到了她，她和一千多年前相比起來虛弱了許多，而且她不會再一見到我就笑了，只是很安靜地看着我，問我這回又想從她這裏得到些什麼。

我不知道該怎麼回答她的問題，就很誠實地告訴她：我突然開始每天都想到她，覺得自己變得很奇怪，是准提道人讓我來的，說是來找她就能有解決之法。她聽完之後沒有打我罵我，也沒有趕我走，我便在極寒之地留下了。

她每天在極寒之地都很辛苦，那裏氣候極為冰冷，她卻還要每天將巡守點都親自走一遍，天庭的吃食也經常忘記給她送去，身上穿的衣服也很單薄。

我……我不知道為什麼，看着她這個樣子心裏就變得很難受，比我無法提升法力的時候心情還要難受，於是我開始幫她，我給她買了很多禦寒的衣物和食物，還在那裏給她建了一座小房子，我在房子外層施了抵禦嚴寒的法術，可以讓她盡量過的好一些。

但她的身體還是不太好，多年前她被天庭降罪那次，身上還受了刑，因此即便我努力去幫她，她還是經常生病，後來有一次，我留在那房子裏照顧她……我們……我們就……有了夫妻之實。

我變得越來越想對她好，彷彿修鍊對我來說都不是最重要的事情了，我只是想看她對我像以前那樣笑一笑，可是她似乎總是不太高興，每天望着遠處不知道在想什麼。

我以為是極寒之地的環境太差了，她才會不開心，便跟她商量着，想帶她離開這裏。我現在已經是孔雀大明王，這極寒之地又無人來巡查，就算我帶她離開，想必也根本沒有人敢來找我的麻煩。我看準了蓬萊仙島的一處氣候宜人的住所，想帶她去那裏常住，因為有很多事情需要打點，她身體又不好，我便跟她約好了，我先去蓬萊仙島，等我把我們的家收拾好了就去接她。但等我回去的時候……”

陶願不禁輕輕地抓緊了桌沿，問道：“怎麼了？”

孔宣垂下眼眸說：“她不在了。我四處去尋找她，找了整整一年都沒有她的蹤影，我沒有放棄，除了四處去尋她之外，有空了就回蓬萊收拾一下我佈置好的家。後來有一天，當我回家的時候，我發現她就在家裏。

我當時很高興，我以為她願意忘記過去我利用她的那些事跟我在一起了，可是她卻忽然跟我說，她之前離開是因為她發現自己懷了我們的孩子，她想留下這個孩子，卻不想讓我成為孩子的父親。那個孩子……就是你。

陶婭當時對我說，她覺得做神仙也沒什麼意思，還不如做個人類，能夠體驗人世界的溫暖與情愛，雖然不能像神仙那樣活得那麼久，但總好過被人利用和欺騙。所以她在你出生后就抽去了你身上的仙骨，然後把你送去了一個我絕對找不到的地方。

她說她其實自己也滿身傷痕，做不了一個好母親，所以她選定了一戶人家，覺得那戶人家條件不錯，能夠將你照顧好，她想讓你過和她完全不一樣的人生。我當時也追問過她到底把你放去了哪裏，我想把你找回來，可是陶婭怎麼都不肯說，而後來陶婭也離開了我，我聽說這些年她一直在三界中遊盪，卻怎麼也找不到你們母女的消息。

直到二十多年後，孫悟空忽然找到了我，說他可能知道我一直在尋找的孩子在哪裏。我才終於見到了你，原來陶婭竟然把你送去了另一個宇宙時空，怪不得我怎麼都尋找不到你的蹤跡。”

陶願的心情從一開始的不可置信，現在已經慢慢變成將信將疑了，她喃喃道：“是……我是被人收養的，可是這也不能證明我就是你的女兒啊？你總得有證據吧？”

孔宣認真地看着她說：“我們孔雀一族比較特殊，你身上有我的血脈，我一看見你就能感覺出來，更何況你和你母親長得很像，這種事我不會認錯。還有，你的名字是你母親給你取的，她跟我說過，她把寫着你名字的字條放進了包裹着你的包袱當中，還在其中放了不少值錢的金銀財寶，就是想讓收養你的人家好好待你。”

陶願不由得沉默了。她的養父是姓陶，但她小時候確實在家裏翻找出來過一張寫着“陶願”兩個字的絲絹字條，還有很多看上去很精緻的金器和寶石。當時她不懂那些東西的價值，只覺得很好玩，還把它們拿出來給自己的養母看，結果她養母大罵了她一通，說她小小年紀就貪財不是個好東西，而自那之後，她就再也沒有在家裏看到過那些東西。沒過多久，她的養父母就吵架離婚了。

這些事情，陶願從沒有告訴過任何人，所以她不得不承認，孔宣說的話只怕都是真的。

她不由沉默了，和親生父親相見的感覺並不是她夢想當中的那一種，更何況，她的親生母親又早早拋棄了她，這讓她如何能高興得起來呢？

不過陶願也大概能理解陶婭為什麼這麼做，她已然傷痕纍纍，不願相信孔宣對她是真的有感情了，她也沒有辦法去好好撫養一個孩子，所以選擇將陶願送到了另一個世界，只是運氣不好，陶婭沒有給自己的孩子尋找到一個合適的收養家庭。

要說陶願心底一點都不怨自己的親生父母，那肯定也是不可能的，但她從小就生長在缺少愛的環境，養父母的嚴厲苛待和現在的事情比起來，似乎也並沒有那麼讓她傷心了。

她安靜了好一會兒，才漸漸緩解好自己的情緒，問道：“好，我暫且相信你說的這些都是真的。可是……這也不能成為你阻止我和楊戩在一起的理由。還是說，你因為之前在封神大戰當中和他打過仗，失了手，到現在還在記他的仇？”

孔宣嘆了口氣，說道：“楊戩此人我確實不喜歡，但我並非記仇，才讓你們分開。陶願，你應該也知道，楊家人身上都背負着深重的使命，如果你執意跟他在一起，你們以後若是誕下了孩子，你能接受自己的血脈至親去鎮山么？那種失去親人卻只能眼睜睜看着的痛苦，你能夠承受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