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pisode 18
在伏黑惠的印象里,宮城是個很神奇的地方。
宮城縣有一個叫調味市的小城市,那裏似乎居住着有神奇力量的人類。
對方熱衷於在包括本市的周圍數個城市祓除詛咒,有時候能在極短的時間裏,用難以置信的速度解決掉麻煩的特級詛咒。
於是駐紮在宮城的輔助監督經常是剛監測到劇烈的咒力活動,花了三分鐘聯繫上合適的咒術師,結果又監測到咒力消失,最後導致尷尬取消任務。
甚至直到現在,輔助監督們也沒能找到對方到底是誰,也不能確定是不是沒有登記過的咒術師。
不過因為也算是友方,所以並沒有非得找出來,而是就這樣糊裏糊塗地和諧相處。
在他初中三年級的時候,調味市還出過一個大新聞。
當時城市裏莫名長出了一顆有一棟大樓那麼高的西蘭花,被當地人稱為神樹。根據之後的報道,所有接近神樹的人都會莫名被洗腦,變成神樹的信徒。
信徒的信念變成神樹的養分,使得整個城市陷入混亂之中,不過沒過多久就有人把神樹扔到了海里,解決了這場危機。
同樣,直到現在也不知道到底是誰出手解決的。
說起來,早乙女紬好像說過她中學時代就在宮城來着?
只能說希望她中學不是在調味市吧。
【早乙女紬:……】
不過他今天的目的地不是調味市,而是仙台市杉澤第三高中。
因為存放咒物的地點在學校里,咒物等級又過高,所以暫定等到晚上沒有人的時候再潛入取出。
一切順利的話,或許明天就可以回到高專,去查一查是否有叫“早乙女幸雄”和“片岡凜子”的畢業生。
希望早乙女紬有着和她的決心相匹配的,能接受任何結果的強大心臟吧……
伏黑惠轉臉望向車外飛馳而過的風景,默默計劃之後的行程。
此時的他暫且還不知道自己計劃好的行程,一個也沒能如期完成。
……
一周后。
在東京苦苦等待的早乙女紬始終沒有接到任何來自伏黑惠的消息,別說調查結果了,連他是否開始調查了也不知道。
難道是反悔了?……可是對方看起來並不是那種改變主意了也一聲不吭的人,不如說,看起來是那種會直接通知自己的類型。
“紬。”
那就是出了什麼意外?
早乙女紬心裏一跳,僅僅只是調查也會出意外的嗎?父母果然是在從事什麼危險的職業吧?!
“……紬?”
不……也不需要太緊張,她只是在做無端的聯想。
畢竟伏黑惠也只是和她同齡的高中生,要調查兩個完全不認識的人,換做是她也不知道該如何下手。
她應該耐心等待,給他時間——
“……紬!”
“……誒?”
早乙女紬嚇了一跳,她從夢中驚醒似的茫然抬頭,就見到御幸一也居高臨下看着她的臉。
對方屈着左臂,手肘上一道滲着血的擦傷。
見早乙女紬終於回神,御幸一也保持着這種姿勢坐到她對面,傾身往前,手臂伸到她面前,右手指着傷口不滿道:“走什麼神呢?請給我包紮一下,經理同學。”
“啊等一下!”
早乙女紬連忙取來醫藥箱,一邊找藥水和棉簽,一邊忍不住皺眉湊過去觀察對方的傷勢,“這是撲壘造成的?練習內容里有撲壘的嗎?”
“……你在說什麼?今天是練習賽啊。”
“誒?”
早乙女紬沾藥水的手停了一下。
“而且早就結束了,現在餐廳里都沒人了哦。”
“?”
的確,在對方的提醒下,早乙女紬才發現眼下食堂里只有他們兩人。
外邊的天色已經黑了,最後一絲橙色的光線在天邊若隱若現,之前早乙女紬回到食堂時還有不少部員在吃晚飯,但現在不管裡外都已經聽不到人聲。
早乙女紬有些驚訝:“已經這麼晚了?”
“沒錯,已經這麼晚了。”
御幸一也拉長聲音重複,隱晦的探究視線在她臉上停頓片刻,“說真的,你最近有點心不在焉啊……雖然工作本身有好好完成就是了。”
“……哦。”
早乙女紬含糊地應了一聲,低頭給對方仔細處理傷勢。
換上了框架眼鏡的少年低頭看着湊在近前的發頂,張了張嘴想說什麼,又難得一見地遲疑了,還是把話收了回去。
包紮好后,御幸一也下意識在創可貼上摸了一下。
他瞥一眼過於沉默的少女,對方整個人都情緒低落,偶爾在睫毛下閃現的金綠色眼睛都好像失去了光亮。
……到底發生了什麼?
雖然沒有仔細聊過,但即便是在訓練間隙瞥到對方的樣子,都能知道最近有什麼在困擾着她。
經理的各項工作當然還是在努力完成,甚至沒有出錯,但那隻不過因為這傢伙一貫頭腦好,能多線處理任務罷了。
像之前那種整個人全神貫注地做一件事,毫無雜念又閃閃發光的樣子,卻變得黯淡了不少。
被什麼分走了心神嗎?
“……不能說嗎?”
御幸一也右手撐在桌子上,手指輕輕點了兩下,“不能和我說?”
整理藥品的少女一頓,看他一眼,默默合上醫藥箱推到一邊。
她猶豫了一會兒,才垂下眼睛說:“我一直在等伏黑君的信息……”
御幸一也:“???”
一個從沒聽說過的名字。
他皺着眉,微微嘟起了嘴,“什麼人?”
“就是之前撞掉我手機的……”
早乙女紬解釋了一遍前因後果,掏出手機把LINE上毫無進展的界面翻給對方看,“現在過去一周了,說要幫我調查的伏黑君卻音信全無……我能不能主動問一下?還是說應該保持耐心?”
“……”
她好像真的很困擾,在認真地問他的意見。
御幸一也有點複雜地問:“你為什麼會相信對方能查到父母的事?”
“誒?”
“其實他們什麼信息都沒有透露吧?既沒有說自己是誰,也沒有說和早乙女叔叔他們的關係。”
“……”
“甚至連名字都是你告訴他們的。”
“……”
隨着問題的凸顯,御幸一也的眉頭也越皺越緊:“所以,是什麼理由……呃。”
打斷他的詰問的是對面早乙女紬的怒視。
她已經換回了淺色v領線衫和紅色蝴蝶領結的青道女子制服,此刻嘴角緊抿,下巴往內收着,往上用那雙亮晶晶的金綠色眼睛瞪着自己。
……生氣了。
御幸一也一下卡住。
而之前的話一旦斷掉,就有點難找回來。
他像按了暫停鍵一樣停在原地,過了片刻才調整了一下姿勢,擺出無辜的表情問:“怎麼了?這麼看着我。”
“因為我在生氣。”
“誒?為什麼——”
“沒什麼,”早乙女紬鼓起一邊臉頰,眯着眼睛,“剛才一也的態度讓我覺得生氣,僅此而已。”
御幸一也:“……”
還真敢說啊。
他嘆一口氣,彷彿真心煩惱似的抓了下頭髮:“果然,紬你還是來當我的投手好了。”
“……你在說什麼呢?”
“這樣我才知道該怎麼教訓你啊……”
他小聲嘀咕了一句,在早乙女紬懷疑的視線里挑了下眉,假裝不耐煩道,“好吧,那就以對方是可靠的為前提來討論。你們之前的LINE聊天,可以給我看看嗎?”
早乙女紬毫不猶豫地把手機遞給他。
“唔……看起來沒什麼問題嘛。”
御幸一也將手機還給她,“一周時間也不算短了,直接發信息問問如何?”
“你覺得可以嗎?不會太冒犯吧?”
“……這是什麼特別重要的人嗎?值得你這麼慎重?”
早乙女紬遲疑:“我只是怕催促的話,伏黑君就不願意幫我查了……”
“這種時候你的聰明頭腦不管用了啊,”御幸一也手托着下巴,笑着看向她,“如果只是問一句就反悔了,那這個人從一開始就沒打算認真幫你查啦,所以問不問也沒區別的。”
“……對哦,那一也等我一下!”
早乙女紬恍然大悟,立刻打開LINE編輯信息。
快速編好后她想和對方討論,但一抬頭就發現面對面坐着太不方便,於是捧着手機站起身,坐到他身邊。
御幸一也:“……”
坐到椅子上時,早乙女紬察覺到對方身體一瞬間的僵硬,她愣了一下:“怎麼了,急着去練習嗎?今天不是剛比過賽來着。”
“……”
御幸一也右手搭在椅背上,側身朝着她的方向,臉上露出一個一言難盡的微妙表情。
“……不急着訓練。”
他最終吐出這麼一句。
“那來幫我看看!”早乙女紬湊過去,像是要討論什麼秘密似的小聲說,一邊把手機伸給他看,一邊還抬眼觀察他的神色,“這樣說可以嗎?”
“你別湊這麼近……”
御幸一也不自在地擋了一下湊過來的腦袋,不知道為什麼下意識別開了臉。
結果得到對方一個充滿疑惑的眼神。
“……”
早乙女紬的疑惑瞬間讓御幸一也同樣疑惑了起來。
對哦,明明小時候靠在一起睡也無所畏懼,現在又在怕什麼?
即便是分開了三年,但除了一開始難免的些微陌生感,後來兩人的幼馴染之情不是又恢復如初了嘛……
早乙女紬是從小就熟悉的關係很好的朋友,這一點沒有問題。
御幸一也依靠理智說服了自己。
他忽視了身體裏出現的如同飢餓一般的輕微灼燒感,又或者說像是某種帶有熱度的氣體浸入肌理而產生的溫熱的酥麻感,一臉鎮定地低咳一聲。
擋住對方的手卸了力,轉而在觸感柔順的腦袋上極輕極快地搓了兩下,只不過比起表達親近,更像是粉飾太平。
“讓我看看。”他平板着聲音說。
手機乖乖伸到了自己面前。
御幸一也無意識地摸着下頜骨和耳根的交界處,快速看了一遍:“不錯嘛,這樣就可以。”
“好耶,那我發送了?”
早乙女紬輕快的聲音裏帶着顯而易見的開心。
大約30厘米外,那雙金綠色的眼睛期待地看着他,眼瞳中重新煥發出彷彿被夏日陽光照透的翠葉似的澄澈晶瑩。
御幸一也沉默片刻,低頭看着對方懸在發送鍵上的手指:“嗯,發送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