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8.
黎苒眼裏蒙了層水霧。
她覺得不止眼裏,她應該是整個人都蒙了一層霧,讓她跟現實的一切隔絕了起來,連帶霍豈宴跟她說話,她都聽了模模糊糊。
低啞的嗓音像是穿要過層巒疊嶂,才能順利送入她的耳中。
“嗯?”
因為體溫過熱,黎苒覺得懶洋洋的,在她腦海里她現在的樣子,應該是眯着眼想使勁睜開卻沒力氣睜開的模樣。
但實際上她的眼睛睜得很大。
清澈乾淨的鹿眼因為堆積了太多懵懂的情緒看着有些傻氣。
不過傻氣的討人喜歡。
霍豈宴喉結滑動,俯身親昵地親了親她的鼻尖,耐心地又問了她一遍:“乖,告訴我這件衣服是誰幫你拉的拉鏈?”
貼身的洋裝僅靠背後一條從頭到尾的拉鏈維繫,在會所時他的注意力儘可能的避免集中衣服凸顯的曲線上,所以沒立刻意識到這是一件只有別人幫忙才能穿脫的裙子。
柔軟的吻終於喚醒了黎苒的神志,把她從遲緩的思維里拯救了出來。
黎苒猛地坐起了身,才發現不知道什麼時候駕駛座的座椅被霍豈宴調低了,她等於是半躺在車椅上。
同時幸好霍豈宴為了方便動作,幫她解開了安全帶,要不然她猛然坐起一定會被彈回位置上。
怎麼說是幸好呢……
黎苒滿臉通紅的把座椅調回原位:“我住的公寓是一梯兩戶,祁靈住在我旁邊。”
她還記得霍豈宴問了兩遍的問題,相比用沉默讓車內的尷尬蔓延,黎苒選擇裝作無事的開口。
說完她就打開了車窗。
四面窗戶齊齊打開,吹散了車內濃郁的曖昧氣味。
只是黎苒的臉依然沒退燒,她本來想快點開車離開,手放在方向盤上又馬上放下。
她的手竟然在抖,雖然幅度不大,但它就是在抖……
黎苒坐起后連餘光都極力避開了霍豈宴的方向,但霍豈宴卻不識趣地一直注視着她,把她的慌張還有指尖的顫抖收入眼中。
霍豈宴還記得他剛剛啃咬她手指,她驚慌的嗚咽……意識到兩人分開后,自己身體的熱度依然在節節攀升,霍豈宴推門下了車。
“換位子我開車。”
“你可以嗎?”
聽到開門的聲音,黎苒還以為霍豈宴打算主動離開,只是她提着的那口氣還沒松下,霍豈宴就繞到了她這邊車門。
車窗大開,霍豈宴站在左面,低眸反而能把黎苒緋紅的臉看得清清楚楚。
連帶在車屏反光下她耳朵上那枚齒痕也尤為突出。
“我過來之後沒有喝酒。”簡晨燁把他叫過來,說是慶祝他拆線,但卻盯着不讓他喝酒,還口口聲聲的說他是幫黎苒盯着,要是他喝酒了,黎苒會生氣。
他沒把黎苒生不生氣放在心上,但被簡晨燁那麼一鬧就沒碰酒。
想到簡晨燁,霍豈宴就想到了剛剛在包間裏簡晨燁說的話。
“我來之前,簡晨燁沒說你會過來。”
“哦。”
反應過來霍豈宴在解釋什麼,黎苒沒什麼反應。
本來她跟簡晨燁就有交情,簡晨燁自然要說場面話,總不可能問她怎麼來了,說什麼霍豈宴不想見到她。
見黎苒態度淡淡,神色也逐漸恢復正常,霍豈宴不知怎麼有些不舒服。
“你坐後面。”
“哦。”
知道霍豈宴沒喝酒,黎苒放心的把駕駛位讓給了他。
她現在手雖然不抖了,但腦袋裏面還在燒開水,熱氣蒸騰,不適合做大晚上開車那麼細緻的活。
位置換到後面,黎苒覺得空氣都通暢了許多,她特意坐了跟霍豈宴同一方向的位置,這樣只能看到霍豈宴的肩膀,把目光轉向車窗外,就可以連餘光都避免掃到霍豈宴。
車到中途,霍豈宴關了車窗。
呼嘯的風突然停了,黎苒揉了揉吹亂的頭髮,不解地看向前排。
“冷。”
“嗯。”
“黎苒。”
“嗯?”
黎苒感覺霍豈宴是想說什麼話,但她應了聲之後,卻沒有聽到霍豈宴的下文。
連帶着他剛剛叫她的那聲就像是她的錯覺似的。
到了別墅,霍豈宴停好車,黎苒就火速下車走在了前面。
換了鞋又火速上了二樓,進入卧室她下意識上了鎖。
隨着咔嚓門鎖合緊的聲音,黎苒大大舒了一口氣。
她搬來這棟房子那麼久,哪怕是換衣服,她都沒想過上鎖,因為她知道霍豈宴不可能隨意的打開她的房門。
但現在不一樣了。
現在得有這道門鎖,她跳動不安的心才會落回原處。
走到床邊,黎苒沒力地往床上一倒。
倒下后因為一腔情緒無處發泄,她開始了在床上滾動亂蹬。
霍豈宴這個瘋子!
瘋子!
他不會是裝瘋賣傻故意佔她的便宜吧!
他怎麼能在車上那麼吻她!
回想在車上那種快窒息的感覺,黎苒發泄式的開始徒手撕被子。
霍豈宴明明沒有碰她的唇,他的吻一直在她的脖頸上游移,但她就是覺得呼吸不暢,喘不過氣。
就連她現在呼吸,覺得鼻腔里還是那股帶着微涼薄荷氣味的木質香。
只是氣味的主人在散發味道的是有因為慾念太強,這股味道夾雜了一絲腥味。
不是海鮮或者動物的那種腥,而屬於人類,屬於人類男性霸道的極具侵佔性的標記。
想到霍豈宴舌尖舔過她鎖骨的觸感,黎苒打了個激靈,迅速起身去浴室打算洗掉她這一身屬於別人的氣味。
站在落地鏡前,黎苒心如死灰。
她脖頸上好不容易消下去的那些痕迹,因為她今□□服的領口夠大,又成倍返了回來。
紅的一片接一片,要是霍豈宴能反覆在同一個地方耕種,並且能有強迫症湊成一個個的圓形就好了,這樣她還能糊弄人說她是去拔罐了。
黎苒不明白她現在跟霍豈宴算是什麼關係。
在跟霍豈宴領證前,她其實是做好了結婚後履行夫妻義務的準備。
她跟霍豈宴的婚姻哪怕沒幾年會磨合不成功走向破裂,但婚姻續存期間,兩個成年的男性女性在同一屋檐下總不會什麼都不做吧。
因為從相親開始,黎苒就是按着霍豈宴的節奏走,所以關於這個問題,她是想等着霍豈宴主動提及,然後她再配合的跟他商量。
誰想到霍豈宴根本不提,直接跟她採取了形婚的形式。
明白了他想要的婚姻狀態,她就認真的做起了安靜禮貌的房客。
但現在又算是怎麼回事?
她甚至都能接受霍豈宴是裝瘋賣傻占她便宜,都不願意接受霍豈宴是記憶錯亂,對她陷入錯誤的認識,所以肆無忌憚的跟她那麼親昵。
不然等到他記憶恢復正常,發現他們之間越線了那麼多,兩人會多尷尬。
光想到那畫面黎苒就覺得頭疼。
霍豈宴必須要儘快恢復正常!
得出這個結論,黎苒腦子快速運轉了起來,思考有什麼辦法能讓霍豈宴認識到現實跟小說的不同。
如果霍豈宴覺得自己跟小說一樣,是個沒有家世背景的窮酸學生,很多地方都能讓他意識到和小說的不同。
她可以讓霍爸爸和霍媽媽跟霍豈宴聊一聊。
只是他們在國外陪着老爺子,只能先把他們當做底牌放着,試了別的手段沒用后,再出動他們。
不能跟霍家父母聊,倒是可以讓霍豈宴去趟黎家。
根據這幾天她的試探,黎家並沒有什麼破產危機,跟霍氏企業也沒有什麼交易來往。
黎家的狀態跟小說女主家的狀態完全不同,這應該也能讓霍豈宴意識到不對吧……
思緒是整通了,但黎苒滿臉通紅,站在鏡子前卻是一副崩潰破碎的模樣。
她身上的這件衣服極其貼身,她試了幾次都無法伸手把背後的拉鏈打開,沒有辦法她只能選擇從下往上推。
裙子推到屁股的時候很艱難,但勉強能過,到了腰部輕鬆了幾厘米就卡徹底卡住了。
黎苒看着離胸部下緣都還有一段距離的布料,徹底絕望。
她現在開始減肥,十分鐘以後能不能瘦十斤把這件衣服從身上脫下來。
艱難的把裙子推回原位,黎苒開始思索別墅里剪刀擺放的位置。
她現在寧願毀一件衣服,也不想再面對霍豈宴,更別提讓給自己開拉鏈。
只是有時候越想避開一個人就越避不開。
黎苒打開門看着燈光全熄的走廊剛鬆了一口氣,就聽到咔嚓一聲,霍豈宴的卧室打開了門。
霍豈宴的卧室不知道是安了多少盞燈,明亮的燈光隨着他開門一涌而出,在如晝的光線下,黎苒認為自己墊腳彎腰行走的樣子多少沾了幾分猥瑣。
沒給黎苒逆轉形象的時間,霍豈宴握住了她的手:“去哪?”
“找剪刀。”
相比她費勁半天沒脫下衣服,霍豈宴比她自在多了。
他應該是一回來就去了浴室清洗,略長的頭髮被他隨意的順成了背頭,還在不停的往下滴水。
他身上只圍了一條灰色浴巾,八塊肌排列的整整齊齊,充滿力量張力的成熟男人軀體讓黎苒略感不適。
她發現霍豈宴還是穿衣服的時候比較好點,他這個樣子更有壓迫感,十分影響她的呼吸系統。
霍豈宴目光略過她身上折騰的有些發皺的裙子,翹了翹嘴角:“轉身。”
聽到霍豈宴的指令,黎苒有些遲疑。
但霍豈宴都主動說幫她了,她還要去找剪刀似乎太奇怪了點。
一個簡單的轉身動作,黎苒做得很慢,霍豈宴也沒催她。
他像是意識到她的緊張,主動鬆開了握着她手腕的手,還安撫似地退了半步,讓自己存在感不那麼強烈。
“那麻煩你了。”
黎苒背對着霍豈宴,因為有種不好的預感,所以聲音也沒多少底氣,又軟又飄。
“不麻煩。”
霍豈宴上前了一步,比起剛剛距離黎苒更近,研究着她背上的拉鏈:“怎麼拉不下來?”
“有防滑扣,在拉鏈內側,你找一找。”
“好。”
隨着這聲,霍豈宴找到了黎苒說的防滑扣,扣子一解,拉鎖跟着他的手指無比乖巧的下滑。
“這樣就可以了……”
回應黎苒的是霍豈宴落在她背上的吻。
灼熱,柔軟的碎吻試圖隨着拉鏈一起往下蔓延……
她就知道!
黎苒猛地朝霍豈宴一推,拔腿就往房間跑。
霍豈宴這回沒追她,只是站在原地,看着門扉關上,並且傳來清脆的落鎖聲。
嘖。
霍豈宴回想了客房鑰匙存放的地方,摸了摸唇,一股難以消化的情緒不停在胸口滿漲涌動,他到底沒去開那扇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