開槍×敲門

打完電話，艾莎慢悠悠地推開了門。

這件不大不小的會客廳與門口的裝飾有着相同的紅色花紋，管家站在會客室一邊，半彎着腰。

“抱歉，莉亞小姐現在需要去前廳一趟。”

在艾莎表示理解后，她便引着艾莎，到了中間的巨大方形大理石桌上坐下。

桌上已經沏好了熱氣騰騰的茶水，還貼心地備有一些沒什麼氣味的小甜點。

“我沒有關係。”在座椅上，艾莎看向身邊的秋，禮貌地說，“您也請坐下吧，管家小姐，站着很累。”

片刻之後，面對面的位置，秋·加西亞對着她坐下。

挺直的背脊，妥帖而整潔的面容，如果不是一身西式制服，她看上去就像個一絲不苟的貴婦人。

真奇怪啊。

她居然沒有拒絕。

僕人也可以越俎代庖，坐上主人的桌椅了嗎？

“其實，今天我今天是想來確定一些事情的。您是否可以為我解答疑惑？”艾莎開門見山，她手中捧着茶杯，道。

“如果您有什麼需求，我一定知無不言。”管家回復。

“那就太好了。其實，自歌劇院慘案發生之後，我一直懵懵懂懂，但是最近從獵人協會那裏得知了一些……傳聞，這些傳聞使我開始尋找自己的身世，我想知道，加西亞家族是否也知曉我的一些經歷呢？”

“關於身世的問題，我並不能做出準確的答覆。”

“怎麼會？”艾莎驚異，“您明明知道的很多啊！”

管家的面容一如既往，連着臉上的紋路都一動未動。

艾莎表現地有些急迫，她俯身上前，一眨不眨地盯着管家，篤定地問道：“您跟莉亞意見不合吧？”

管家的眉毛輕輕動了動，半晌，她說：“康斯坦汀小姐，不知道你是從哪裏聽到的傳言，我對莉亞小姐忠心耿耿，即便您是客人，也希望您可以尊重事實，這一點希望你能諒解。”

“我今天來，是為了合作的事宜，你願意聽一聽嗎？”艾莎問。

在管家沉默地首肯中，艾莎繼續說：“我對加西亞內部沒有任何的興趣，我想知道的就是關於我自己的事情，在保證自己安全的情況下，我可以盡我所能地幫助你，只要，你把內部關於我的資料告訴我，怎麼樣？我不會對你造成任何威脅。”

艾莎迷茫地說：“在這個世界上，我是一個沒有歸屬感的人。你可以理解這種感覺嗎？我沒什麼追求，也不想害人，我只想知道自己到底是誰。”

一雙手向前，輕輕地握住了她的指尖，管家嘆了口氣，說出了一句安慰的話，“喝一點茶吧，你需要靜一靜，康斯坦汀小姐。”

“您的意思是，同意了嗎？”

艾莎慢悠悠地捧起了茶杯，輕輕喝了一口苦澀的茶水。

這是一杯加料的茶，加的東西不是別的，而是念力。

儘管沒有猜出來管家到底是什麼系的念能力者，但很顯然，她不是一般人，她身上的氣息絲絲縷縷，和眼前的茶杯凝結在一起。

這是她的念力產物嗎？放出系？或者是操作系？

如果是毒藥，那就是為了毒倒她。

如果是操作系的念力，那就更讓人討厭了。

艾莎輕輕眯起了眼睛。

“您的回答呢？”

沒有關係，無論管家說了什麼答案，結果都是不變的。

從一開始，她就沒有信任過這個管家，就像這位管家，從來沒有想過讓她活着出去一樣。

不知名的茶水，還有一大群的保鏢，還有那位殺手，無一不是她所安排的殺招，目的就是控制她除掉她而已。

她們之間也沒有什麼仇吧，她為什麼這麼恨她，甚至越過莉亞，想要除她而後快？

管家：“十分抱歉。”

既然問不出來，那就算了。

無論她想做什麼，艾莎也懶得費口舌了。

她雙手捧着茶杯，將摻着念力的茶葉一口氣喝光了。

念力順着喉嚨抵達胃道，她舒服地喟嘆。

真舒服。

而這只是，今天晚上，她的第一道開胃佳肴。

艾莎冷眼看着管家注視着她喝下茶水的舉動，片刻以後，管家驚疑不定地眼神微微閃過一剎。

一切舉動都在她的眼中無所遁形。

“你在做什麼？”艾莎涼涼地問，“是在想我有沒有中招嗎？還是在想，念能力為什麼對我沒有用？如果你聰明的話，應該對我保持警惕，很可惜，你不是。啊！臉色變了嗎？你知道的事情很多啊，既然如此，是誰給你的自信，還異想天開要和我獨處，是怕死的不夠快嗎？”

還沒等管家回答，艾莎突然臉色一變：“這是什麼念？好暈。”

在管家愈發冷凝的眼神中，艾莎用力地用手抓了抓眼尾，她暈乎乎地趴在桌子上，一下子閉上了眼睛。只是過了一秒鐘時間，她便突然睜開眼睛，輕鬆地笑了笑，然後說：“騙你的。”

“我不得不說，康斯坦汀小姐，您未免也太樂觀了點。”

管家的神色愈發不耐，她手一揮，掌心之中，便出現了一隻嘴巴一樣的東西，那隻嘴巴，居然開始口吐人言。

“把你的視力借我、把你的感知借我、把你的心臟借我……”

聲音就像四方廣播一樣開始在她的頭腦之中循環，艾莎的身型微微凝滯了片刻。

很快，她就意識到了這不是從外面傳來的聲音，而是從大腦之中響起的。

“閉嘴。”她冷冷地命令道，“吵死了！”

她說的話自然不能阻止這張嘴巴繼續說話，聒噪的嘴巴無休止地在她腦海之中哇哇亂叫，讓人心煩意亂的同時，一股暴虐的心情開始蔓延。

很快，艾莎就感覺自己的眼前開始發黑，她的認知，五官都開始消退當一個極低的水平，心臟也開始抽痛。

但也僅僅是這樣的程度了。

沉重的腳步聲響起，是管家走到了她的身邊，她居高臨下地注視着艾莎。

“我從小看着莉亞長大。”她說，“但是像你這樣不可控的定時炸彈並不適合留在莉亞的身邊，我們的立場不同，所以只好請你去死了。當然，出於人道主義的考慮，加西亞家族不會傷害你的同伴，他會安全離開的。”

一邊說著，管家一邊半蹲下身，她的手中握着一把鋒利的匕首。

艾莎微微喘着氣，她半跌在地上，一身潔白的禮服裙凌亂地散開，右手的夾角處，她的手微微貼着大腿根的位置。

這裏藏着一把她留下的槍。

“哈？”艾莎氣極反笑，“你們這些人，真是傲慢。”

管家眼神流出憐憫之色，她微微俯身，說：“不要擔心，艾莎，你會沒有痛苦地死去的，下輩子再好好作為人類生活吧。”

說完，她手中的刀便毫不留情地朝着艾莎刺去。

果然，管家聽到了她和酷拉皮卡的談話。

艾莎冷眼看着她的動作，並未阻攔，她的右邊卻不動聲色地伸向了裙底。

幾乎瞬息之間，艾莎掏出了□□，她手抵着槍膛，毫不猶豫地扣動了扳機，一聲重重的“砰”后，如此近的距離，子彈毫不費力地穿過□□，發出響亮地一聲“刺啦”聲。

她沒有什麼準頭，但位置這麼近，對着胸口的位置瞄準總不會出錯。

管家的刀尖刺入她的手心，卻沒有穿過，艾莎的手心上方，覆蓋著一層薄薄的膜狀物，是念。

刀尖戳破了念，在她的手掌只是留下一道淺淺的划痕。

另一邊，管家平白噴出一大口血，血流到地面上成了小小一窪，她大口大口的喘氣粗氣，手中的匕首幾乎沒有拿穩。

“你在可憐我？”艾莎緩緩站起身，她不悅地低着頭，靠着蠻力把匕首從女人的手中奪走，然後她半蹲着，認認真真地把她的手筋腳筋全部挑斷。

艾莎的動作並不輕柔，她第一次做這樣的事情，不太熟練也正常。倒在地上的女人身體顫抖，腹部劇烈抖動，發出幾聲乾乾的哀嚎。

秋·加西亞的念實在不太強，連子彈都無法抵抗，也就只有這個程度了，甚至都不需要她動用殺手鐧，就完全失去了行動力。

“你有什麼資格可憐我？”

“從剛才我就想問了。我有什麼值得可憐的地方嗎？”艾莎的表情十分疑惑，“因為我不是人類？因為我沒有記憶？真奇怪，這是什麼值得可憐的地方嗎？還是你偷聽了我和別人的對話，沒有人告訴過你嗎？我從來不會因為身份的認同感而自卑。”

“咳、咳……”管家的喉嚨里猛地冒出一大口血，艾莎坐在椅子上，聽見她說，“跟你打電話的那個人，他如果知道你不是人類，甚至是這麼邪惡的東西，你說，他會不會對你避而遠之？”

聽到這句話，艾莎一點都不生氣。

人會把未知的東西歸類於異端，這是正常的現象。

排除異己，是人類刻在身體中的本能。

可是，並不是每個人都會這樣。

會因為異端而疏遠她的人，永遠不會成為她的朋友。

“我是什麼邪惡的東西嗎？”艾莎好奇地問，“你可以告訴我嗎？”

光憑那份錄像帶的內容嗎？還是淺薄的認知？

“不是你來招惹我的嗎？”見她憎惡到極點的表情，艾莎隨手拿着餐桌上的桌墊擦了擦匕首的血，她坐在桌邊，“真是奇怪，明明自己要來殺我，現在我只不過是正當防衛而已。”

血滴在艾莎純白的禮服裙上，非常顯眼。

“你還把我的裙子弄髒了。”

艾莎嫌棄地擦了擦，結果發現血點更大了，暈成了一塊，連帶着她的心情更是糟糕了。

“你這個異端、異端，就該趁早消滅掉……”

管家目眥欲裂。充斥在內心的，不僅是無盡的痛苦，還有後悔。

她不由地記起了在發現艾莎·康斯坦汀秘密后莉亞那不同尋常的興奮。

作為莉亞最信任的人，她一直負責這部分監視工作。

沒想到，她們只是打開了一隻裝着魔鬼的盒子，更可恨的是，她自己也生起了貪婪之心，仗着自以為是，因此才輕率地和這個怪物獨處，妄想可以完全掌控她，卻品嘗了失敗的苦果。

“好沒有禮貌，我問你問題，你又不告訴我，還一個勁的罵人。”下一刻，黑髮少女鼓起了臉頰，埋怨地說，“真壞。不過，加西亞小姐，再這樣糾結下去，你的血都要流幹了哦，不包紮一下嗎？不然，你可活不到見到莉亞，這樣的話，我會很羞愧並且很心疼的。”

“……”

管家似乎被她氣到了，又吐了口血沫子。

艾莎甜甜一笑：“對了，我等下還要見到你的主人呢，到時候跟她告狀怎麼樣？就說自大、沒有用的僕人擅自違背主人的命令，結果被當成白痴一樣耍了……你說，莉亞小姐會怎麼回復我呢？你讓她蒙羞了，我覺得，比起讓你這樣無知無覺地去死，活着被主人親手拋棄處死這樣的結局也不錯……”

她注意到管家的胸口劇烈地收縮了下，還翻起了病理性的白眼。

就在這時候，“篤篤篤”的敲門聲響起了。

十分有節奏的敲門聲將兩個人的目光都吸引了過去。

艾莎支着下巴，思考了片刻來的人是誰。

不管是誰，管家現在還不能死。

想着，艾莎在會客室周圍逛了一圈，沒過多久，她就在櫥櫃一個隱蔽的角落裏找到了消毒過的白色毛巾。

她把毛巾扔給血流了一地的管家。

“止止血吧，失血過多可不太好，這樣會有人擔心的，放心吧，我不會殺你。”

看見管家一臉不相信以後，艾莎露出了十分失望的表情。

“明明說的是真話，你還不信，我可沒有在毛巾上動手腳哦，況且，如果我要殺你的話早就開槍去躲門口的人了。”

管家猶豫片刻，便飛快地用軟趴趴的手拿過了毛巾捂住了傷口的位置。

她的情況實在是凄慘，這塊毛巾也只是聊勝於無。

艾莎面無表情的看着她的動作。

為什麼所有人都覺得她很好欺負呢？她可不是什麼仁慈的人呀。

對於管家，艾莎可沒什麼那麼好心。

因為自身特殊的機制，她的身上並沒有任何的氣存在。然而，即使是普通人，他們身上也是有微弱的氣存在的。這也意味着，在一個念能力眼中，沒有任何氣的她，不是一個死人，就是一個披着人皮的怪物。

甚至，艾莎儲存氣的容器也是來自於天秤，一旦氣用完了，她就只能從別人身上借。

因為超強的執念和信念，極少數念能力者在死後念能力並不會消失，反而會得到強大的增幅。現在，艾莎對管家做的，就是嘗試看看是否能夠人為地製造死後念。

況且，就算不能製造出來一個，嘗試一下也是不錯的。

再人盡其用一會，多恨我一點吧，加西亞小姐。

這樣，你死了以後，留下的念才能更強一點。

一邊思考的同時，艾莎一邊輕快地踩着腳步，墊着腳走到了門口的位置，轉過身，她俏皮地向管家眨了眨眼睛，賣了個關子，“猜一猜，來的人是誰？是你的保鏢，還是殺手，還是莉亞，或者是我的同伴？或者是什麼陌生人？也許打開門就是你這輩子最想見也最不想見到的人哦。看我這麼輕鬆的表情，你猜到那個人是誰了嗎？”

在管家驚慌的面孔之中，艾莎的笑容越來越大，她一邊哼着歌一邊打開了門。

“他們總是想要來拯救我，不知為什麼，哦拜託，他們才應該去拯救一下他們自己～”

……

作為一名殺手，最近，伊爾迷·揍敵客接了個奇怪的委託。

因為發送訂單的人是兩個，目標是一個，目的卻截然不同。

往常也不是沒有這樣的消息，按照家族內部的規矩，揍敵客家族雖然有嚴格規範的流程，但這種複雜的單子，通常會按照下單的順序排序。

今天卻有一點不同。

兩位僱主都隸屬於同一家族。

不但如此，兩個人還是上下級的關係，而她們的雇傭訂單，也不是什麼單純的1+1或者1-1，而是套在一起的連環單，僱主和暗殺對象串聯在一起，如同一條首尾相連的貪吃蛇，活像懸疑小說里的劇情。

“伊爾迷，你要去嗎？”席巴也看到了這份委託，他問。

“是的，父親。”

看着這個看起來十分怪異驚悚的訂單，伊爾迷面無表情。

徵詢了父親的建議后，他便開始獨自行動，購買了到艾肯西尼亞的船票，在此過程中，順便公式化地搜尋了一下關於委託目標的個人信息。

艾莎·康斯坦汀。

一個普通再不過的女孩，即使看上去有點詭異，纖弱無力的她完全處於可控的範圍內。對於殺人無數的揍敵客大少爺來說，她實在算不得什麼，但出於安全的考慮，伊爾迷還是詳細地勘測完現場，準備好了精心的計劃。

伊爾迷對待殺人有點完美主義的癖好，只有在保證萬無一失的情況下才會行動。這一次，由於委託內容更加複雜，僱主的要求也比較怪異，所以伊爾迷還額外做了些功課。

他有針對性和技巧性和兩位僱主分別溝通，並且在合理範圍內調取了艾莎的資料。

然而，在此情況下，意外還是猝不及防地出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