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外的爭奪(27)
日光烈,耀人眼。
面具早被他們丟棄。
——心知肚明的遮掩,也是沒意思。
汗水從花滿樓額角落下來,淌到鬢邊,就被日光帶走,不見蹤影。
光將君子半邊側臉鍍上金邊,落在睫毛上起舞,帶起金色光點。
他神情還是那樣從容淡定,並不驚懼,只有眉宇間對少女的擔憂。
再無別的。
石洞主背着手,也一派悠然自得。
“你們是不是沒想到,我會這麼快出來?”
他說話的時候,眼睛落在背着光闔上眼眸的少女臉上。
對方的狀態看起來不太好。
看來他的猜測是對的。
這群人之所以搞那麼多怪力亂神的事情,只不過是因為最強戰力的竹枝枝,她發生了一點意外,沒有辦法和他對抗。
人的實力若是不足,便會想出各種千奇百怪的辦法來彌補。
這一點都不出奇。
“石洞主和枝枝師出同門,能這麼快破除機關出來,花七倒是半點也不意外。”花滿樓微微笑着道。
畢竟少女可是憑着一個小玩意,就能將青衣第一樓一百八十道機關,全部拆除的人。
對方作為師弟,想必也不至於差到哪裏去。
竹枝枝側臉貼着花滿樓的脖子,蹭了蹭。
舒服。
她感覺自己整個人都像是被水泡過,丟到了冰窟里。
冷。
冷得骨頭髮痛。
唯有這一點子溫度,讓她稍稍回暖。
察覺到少女臉上的冰涼,花滿樓未免有些心疼。
——冷成這樣,她一定很不舒服。
石洞主也看到了少女的動作。
他的眼神眯了眯,道:“看來你們是將石觀音解決了,才會出來得這麼晚。”
“我倒是好奇,你們是怎麼知道桑雅就是石觀音的。”
那個女人人品不怎麼樣,但是易容和模仿,倒是做得天衣無縫。
若不是提前就商議好計劃,他都認不出來對方到底是誰。
花滿樓倒是不介意隔着遠遠的距離,和石洞主嘮嗑幾句,好讓少女多歇一陣。
“一個普通的舞姬,從兇殘的馬匪手上逃跑出來,除了缺水和疲憊,卻沒有半點傷,本就不合理,此為疑點一。”
“更何況,對方說馬匪追她,我們卻見不到馬匪繼續追蹤的半點影子,此為疑點二。”
“石洞主救了人,不尋思着將人先送走,反倒讓對方隨着我們一同前來尋寶,此為疑點三。”
還有更多的細節處,石洞主並不知道,花滿樓也就沒再多說。
“原來如此。”石洞主耳朵里聽着,眼神卻不動聲色地掃視四周。
四周並無半點動靜。
“花神,將我放下來。”竹枝枝歇了一陣,這麼說道。
“好。”君子矮下身,讓少女腳尖觸碰到地面。
傅紅雪忍不住伸手去扶。
竹枝枝抬眼,虛弱笑道:“謝謝。”
“你……”傅紅雪抿着唇,沒有說話。
他看到了少女眼裏的堅定。
石洞主手中的鐵片轉了轉,看着他們,沒有動。
竹枝枝落地之後,反手將腰上的鐵笛抽出,轉了一圈,握在手中。
少女臉色蒼白,唇色也白。
沙漠的秋風將她高馬尾吹拂,髮絲黏在臉側。
她眯了眯眼,看着石洞主。
“跟我回去……”竹枝枝斟酌了一下用詞,“……師門。”
“師姐。”石洞主笑道,“別開玩笑了。我是不會跟你回去的。”
他要是想回去,又怎麼可能做出這樣的事情來。
“也行。”少女道,“那我就將你打暈,捆起來,送給無情大捕頭。”
恰巧,把欠別人的機關要術討論一事,順便結了。
完美。
“那就要看看,師姐都中毒了,還能不能將我抓住。”石洞主的語氣,聽起來十分有恃無恐。
值得他拉起警戒的,似乎只有少女一人。
可對方已中毒,實力大減。
竹枝枝將鐵笛橫在手中,眼神清明堅定:“就算我中毒了,你也未必是我對手。”
“是么?”石洞主手上一抖,將一把軟劍抖了出來。“素聞師姐身手過人,學……師門無人能及,不如今日,就讓師弟見識一二?”
他似乎忘記了,不久之前還被少女吊打。
少女提醒道:“之前你不能還手,現在也不能。”
“那就再試試。”石洞主說道。
他們幾乎是同時朝對方衝過去。
兩個人,似兩道閃電。
閃電交錯,鐵笛和軟劍撞在一起,濺起一串火花星子。
火花在白日裏,也顯得耀眼。
哐——
兩人錯身而過的時候,都選擇了抬腿往回掃。
兩條腿撞在一起,褲子上沾惹的塵埃都被打得揚起來。
石洞主收腿旋身,揮劍正面擊去。
竹枝枝就着這撞擊的力度,以另一條腿為圓心,旋身躲開了這一劍。
她手腕微轉,看準石洞主的側頸,想要敲擊去。
石洞主向後下彎腰,軟劍撐地,借力一躍,翻身到了兩丈以外。
少女鐵笛敲空,擦着石洞主的肩膀滑過,便順勢迴轉,如刀下劈。
未料石洞主預判了她的招式,翻身躲開去。
兩人過招是如出一轍的快、准、狠,務求一擊即中。
花滿樓聽着那唰唰的風聲,都能想像到其中的兇險。
他的手微微攢緊。
傅紅雪不錯眼地盯着,似乎只要少女一落下風,他就要衝上去。
軟劍滑過鐵笛,削向少女的手。
火花四濺,幾乎要燙到手上。
竹枝枝還是不慌忙,直接將鐵笛一轉,撤身後退,再旋身一踢旋轉的鐵笛。
鐵笛貼着軟劍繞了一個圈,幾乎要劃上石洞主的臉。
石洞主收劍閃躲。
竹枝枝抬腳將鐵笛踢起,鐵笛不停旋轉,向上方飛去。
少女踏步向前,擒爪攻向石洞主咽喉。
——是殺招。
少女甚少使用的毒辣招式。
看來對方確實體力不濟,想要速戰速決。
石洞主心裏明白,但卻半點也不敢看輕對方的攻勢。
有些人就算是實力大損,也從來不是可以輕易拿捏的人。
這一點,他很清楚。
細沙高高揚起,凝出一陣黃霧。
黃霧迷濛。
少女和石洞主的身影快若詭魅,就算是留心細看,也很容易看不清楚。
他們之間的招式,沒有任何花哨,一切只為擒敵。
乾淨、利落、迅捷。
竹枝枝伸手接住鐵笛,左右快速揮舞着,朝石洞主脖子兩側打去。
殘影連成扇狀,幾乎要辨不清虛實。
石洞主只能憑着對危險的直覺,左右轉動脖子躲開。
眨眼,又是十七八招。
沒多久,兩百招已經過去。
二人還是沒有分出個勝負來。
石洞主道:“師姐,你就不要再倔強了,以你現在的身體情況,是打不過我的,何必辛苦自己。”
竹枝枝身上的寒意半點沒有趕走,反而越發冷了。
陽光落在她身上,卻不能帶給她半點暖意。
大漠的灼熱離她遠去,只有寒冷。
無邊的冷。
冷得骨頭生疼。
少女的臉色比白紙還要蒼白,唇邊就像是快要掉落的花瓣,失了顏色和水分。
可即便如此,那一雙眼睛還是一樣堅定,清明,閃着星辰的碎光。
她說:“你做夢。”
放棄這兩個字,自從她學過之後,就從人生信條裏面拋開了。
“看來師姐是不願意了?”石洞主微微眯眼,接連翻身躲開少女的攻勢。
對方說得沒錯,即便她中毒了,身體虛弱,他也不是對手。
時間拖延,耗費體力的除了她,還有他。
說不定,最後堅持不住,露出破綻的人,會是他,而不是少女。
幸好,他的依仗並不在此。
“師姐難道沒發現,你們比來的時候,要少了一個人?”石洞主在自己露出破綻之前,說了這麼一句話。
他深吸了一口氣,縮唇吐氣,吹了一聲口哨。
口哨一出,六七十個黑袍人從地底下冒出來,將他們圍在裏面。
“陸小鳳?”花滿樓聽到了熟悉的呼吸節奏。
傅紅雪轉臉去看,浪子被人五花大綁,推攘着朝這邊過來。
竹枝枝還在和石洞主過招。
“師姐難道不回頭去看一眼陸小鳳的情況?”石洞主面具下的眼神,閃爍着。
少女直逼石洞主臉面,沒有回頭。
她連話都沒有說。
前方的黑袍人圍上來,替石洞主擋了幾秒攻勢。
地上橫陳了幾個人。
竹枝枝繼續追擊石洞主。
“看來師姐不僅對我心狠,對其他人也是心狠。”石洞主嘖嘖嘆息道。
少女皺着眉頭,吐出兩個字:“啰嗦。”
——打就打,廢什麼話。
——浪費體力和口水。
石洞主似乎多多少少有點問題。
被少女罵了兩個字,他居然哈哈大笑起來,連躲閃的動作,都利落了不少。
——有病。
竹枝枝默想。
陸小鳳聳了聳肩膀,朝花滿樓遞了個無奈的眼神。
——這丫頭,不按計劃走啊。
花滿樓看不見,但他聽到了對方聳肩的響動。
下一瞬,陸小鳳已經用內力將捆綁自己的繩索逼斷。
黑袍人的反應遠遠比不上石洞主,陸小鳳輕易就橫手將左邊人劈暈,把長刀奪走。
——這一手,他也是向少女學的。
真是省時省力又不需要殺人的好辦法。
奪走的長刀,被他丟給了傅紅雪。
傅紅雪伸手接過,朝少女那邊奔去。
花滿樓也動了,他側身揮掌,削向黑袍人的手,將長刀奪去;右手拿了刀,左手手肘順勢往上一抬,撞向黑袍人下巴,再橫手朝人頸側劈去。
嘭——
又是一人倒下。
石洞主眯了眯自己的眼睛。
“原來這也在你們的計劃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