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無其二楚留香（25）
窗外月色朦朧。
遠處檐角剪了枯枝的半邊影，裝點鬢角。
薄霧如紗。
窗內的陸小鳳站成了樑柱。
任外頭薄霧爬上肩頭。
在他面前不遠處，老闆就趴在櫃枱上，睜着眼，身體腫脹，皮膚皸裂。
南宮靈、他的兄長、天一神水、無辜慘死的人……
原本零碎的東西，像是忽然之間找到了串聯的那條線，將一切事情重新編織起來，成了一張完整的網。
電光火石之間，花滿樓和陸小鳳都明白過來這一切。
若南宮靈的兄長就是這幕後的黑手，那這一切就說得通了。
只是，他真的僅僅為了復仇嗎？
“這個人可真是狠，不僅濫殺無辜，就連自己的親兄弟，居然都能下殺手。”
陸小鳳也見過不少狠毒的人，可像這兇手一樣狠毒的，卻是不多。
這明顯的殺人滅口行徑，他一眼就看穿了。
花滿樓嘆了一口氣。
他的臉上，滿是對逝去生命的悲憫和憐惜。
世間種種多麼美好，為何人卻總是要這樣不愛惜生命。
君子的嘆氣聲，將楚留香和黑珍珠也引了出來。
“發生什麼事情了？”楚留香大步流星地走出來。
沒有人回答他。
可他看見老闆的屍體，便已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情，且想通了期間的關聯。
他們向來聰明。
“報官吧。”竹枝枝握緊了自己手中的鐵笛。
初初加入的黑珍珠，一臉不可置信：“什麼？”
江湖人的事情，和官府有什麼關係？
最終，他們還是選擇去縣衙報案。
無他，少數服從多數爾。
黑珍珠氣得跺腳。
楚留香只是嘆息一聲。
他原本還想為南宮靈保留最後一份體面的。
竹枝枝怕有什麼意外，便讓其他人留在這裏看守現場，她和花滿樓去報案。
沒料到路上便遇到了無情和鐵手。
“許久不見，兩位捕頭安好？”君子抱拳招呼道。
無情和鐵手也都抱拳回應了。
無情的目光，熱切地看向竹枝枝：“竹姑娘，你上次說的約定……”
他在心裏，已期盼了許久。
竹枝枝看着無情，也露出一個笑容來。
瞧，幫手這不就來了？
“你放心，我還記得，有時間了一定和你一起交流機關術。只是……”少女有些苦惱地說道，“我們碰上了麻煩事，要先去報官。”
“報官？”那可不正巧了，他們就是官，鐵手笑道，“不知道竹姑娘遇到了什麼事情？”
竹枝枝嘆了一口氣，道：“丐幫的少幫主被天一神水所害，還牽連了無辜的客棧老闆。”
“南宮靈被天一神水毒死了？”無情原本熱切的神情，瞬間冷了下來，卻並不是對着少女。
鐵手的神色，也多了幾分嚴峻。
花滿樓意識到了不對：“兩位捕頭，這是怎麼了？”
鐵手回神，重新掛起春風拂面的笑容：“沒事，只是我等受世叔之命，正是過來調查天一神水的事情。”
沒想到他們剛查到南宮靈身上，人就死了。
“哦？”花滿樓道，“兩位捕頭查到這個地方來，想必是找到了什麼線索？”
若是尋常官府辦案，線索肯定是半點也不能對外透露的。
可神侯府辦案，常常需要藉助江湖人的力量。
自然，聞名江湖的幾個破案高手，還是要結交一番的。
無情主動道：“沒錯，我們已查到了天楓十四郎的身上，知道他在二十年前，從東瀛來到中土，乃是為了找高手決鬥。”
見花滿樓和竹枝枝臉上都有疑問，似乎想要問什麼。
鐵手道：“不如竹姑娘和花公子將我們帶到客棧去，我們看完情況再慢慢聊。”
公事為先，可不能耽擱了。
花滿樓也明白。
他們加快腳步，又回了客棧。
幸好，期間並沒有任何事情發生，現場還是完好無損的。
看到少女這麼快就回來，陸小鳳還有點奇怪。
等看到他們身後的無情、鐵手，他就明白過來了。
南宮靈和老闆身上的毒，十分明顯，他們身上也並沒有多餘的線索。
客棧更沒有什麼異常。
兩位名捕很快就查探完了。
鐵手跑去差人收拾現場，無情則是和竹枝枝他們圍坐在大堂邊角的小桌旁，交流線索。
花滿樓和官府打交道的時間不算多，可也不算少。
他對官府的審訊，還是有幾分了解的。
未免場面陷入僵局，君子率先將他們這邊的情況說了。
事無巨細，從海上的浮屍到南宮靈之死。
無情安靜地聽着。
聽完君子所言，他才開口道：“我們所調查的事情，和諸位相差無幾，只是諸位這邊細節更多，我們則是查出了當年天楓十四郎來到中原之後的所有蹤跡。”
“也就是說，大捕頭已經知道，和天楓十四郎決鬥的武林高手，都是哪些前輩？”陸小鳳眼睛一亮。
要是這樣，事情就好辦了。
按天楓十四郎的做法，他的大兒子極可能也是被他託付給了另一個和他決鬥的前輩。
無情緩緩點頭，他像是劍鋒一樣的薄唇，輕輕抿起：“追命和冷血已經去調查了一部分人，暫時還沒有天楓十四郎大兒子的消息傳過來。”
“敢問大捕頭，其中有哪些前輩？”楚留香拱手道。
無情基本將各門派的前輩都說了。
在聽到天峰大師名諱時，楚留香眉眼一跳。
他內心裏忽然有一種很不好的猜測，使得他整顆心都吊了起來，可他又忍不住去這樣想。
這種猜測，令他放在膝蓋上的手，都忍不住抓緊。
陸小鳳就坐他隔壁，看得清清楚楚。
浪子也是個聰明人，心裏也有了同樣的猜測。
“有一件事情，我越琢磨越覺得奇怪。”竹枝枝撐着手肘，十指扣着讓下巴墊上去。
花滿樓柔聲問道：“什麼事情？”
少女蹙眉，滿是不解：“無緣無故的，天楓十四郎為什麼非要找我們中原的高手決鬥，他既然有兩個孩子，難道就沒想過，自己死了之後，無人照顧嗎？直接交給其他人，他也放心？”
有關這點，無情倒是查到了一點。
他說道：“追命和冷血查到，他們拜訪的幾位武林前輩，在二十多年前，都和黃山世家有過滅門之仇，當時逃跑了一個叫李琦的小姑娘。”
花滿樓猜道：“難不成這位姑娘當年遠渡東瀛，和天楓十四郎成親生子了？”
無情搖頭：“倒是不知。”
沒有事實的事情，他不敢肯定。
陸小鳳有時，也聰明得嚇人：“難道那姑娘生下孩子之後，就拋夫棄子，回來報仇。天楓十四郎怕她有意外，就搶先做了這件事情？”
“可兩個孩子的親娘還活着的話，天楓十四郎為什麼要將孩子交付給其他人養大？”花滿樓對這種行為，實在不能理解。
陸小鳳一拍桌子，道：“我知道了。他們記恨着武林人士對他們的趕盡殺絕，所以想要讓孩子學了他們的武功，搶了他們的地位。”
要不然，南宮靈為何這般執着幫主之位。
浪子的話雖然半是猜測，半是玩笑，可卻與真相貼近。
“要是這麼說，那豈不是着重看看，當年哪個幫派的前輩地位更高，就可以知道，南宮靈的兄長是誰了？”竹枝枝狀似不經意地引導。
未免心虛被看見，少女垂下了眼眸。
花滿樓輕輕點頭，道：“曾被當年的前輩收養，和我們年歲差不多，甚至大幾年，還要有能耐繼承幫派地位的人，應當不多。”
“不錯。”陸小鳳補充道，“更何況，這個人還必須得和南宮靈時時有接觸，而不惹人懷疑的，這麼一來就更少了。”
楚留香聽得心情沉重。
花滿樓和陸小鳳所說的，便是他心中所想的。
這個人要是能有機會教唆南宮靈，往來的次數一定不少。就算他們私下接觸不令人發現，表面上也一定會有交情，以免事情被撞見時，毫無借口可用。
如此想來，這樣的人選，也只得一個。
那便是無花。
無情向來是個心細如髮的人，楚留香臉上的情緒，瞞不過他的眼睛。
“香帥心裏，難不成已經有了人選？”他那如同刀劍一般冷銳的眼，看向楚留香。
楚留香神色黯然地點頭：“不錯，但有這件事情，還需要一個人來證實。”
無情問道：“誰？”
楚留香緩緩道：“天峰大師。”
竹枝枝還琢磨着，天峰大師是哪位。
她看書的時候，有個不得了的壞毛病，就是除了主角團的幾位，其他人不說身份、性格特點、做過的事情等，光是說一個名字，她是記不住太多的。
無情對江湖事很是了解，瞬間就明白過來：“香帥是在懷疑無花大師？”
這麼一說，竹枝枝就知道是誰了。
“完了！”少女拍桌起立，“那天峰大師不是危險了！”
楚留香當即起身：“我們趕緊去莆田少林寺！”
天楓十四郎當年行事悄然，除了當事人就無人得知真相，若無花真是兇手，那作為最後一個知情人的天峰大師，就危險了。
三個輕功好手和一個軍校生，個個都是動作利索的人。
黑珍珠幾乎被甩下。
救人如救火，片刻耽擱不得。
無情倒是沒追上去，他要等鐵手回來，處理好這裏的事情再出發。
只是他給追命和冷血發了信鴿，讓他們轉道莆田少林寺。
這一次，花滿樓倒是顧不得什麼男女大防，直接將少女攬到馬前。
從洞庭到莆田，共兩千多里路。
他們星夜奔走，幾乎不眠不休，終於在累倒了第三匹馬之後，趕到了少林寺。
未近前，就聽到晨鐘響在山林間。
咚——
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