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秋特別番外

中秋至，天上現月輪。

月輪皎潔圓滿，清光四溢入萬家。

萬家燈火漸次起，鋪滿河山。

花滿樓和竹枝枝走在長街上，人海里。

長街兩邊，花燈高高掛，頭頂上還有一串串紅燈籠，從街頭拉到街尾。

高台店鋪小攤檔，老人少婦攜稚子，青年男女並肩行。

燈火艷艷，人聲沸騰。

瞧着，好不熱鬧！

“花神，你看！那邊好像有燈謎。”少女踮着腳尖往前看。

對面有人腳步匆匆跑過。

青年伸手把人扶住，生怕有人把她給撞到。

即便他清楚，這樣的事情絕不會在少女身上發生。

——可擔心和事實，本來就是兩碼事。

“那我們便去看看。”花滿樓溫柔地說道。

今夜難得只有他們兩個在逛，自然是少女想要做什麼，便去做什麼。

他們在人海當中穿梭，來到了酒樓旁邊架起的高台前。

高台上，一盞盞形態各異的燈籠高掛着。有些是十二生肖模樣，有些是各色花卉綻開的樣子，有些是孫猴子、嫦娥之類的書中角色。

少女一直仰着頭，在看燈籠。

燈火在她的眼裏像是一顆顆閃動的星星，將她整雙眼眸裝點得越發亮晶晶。

顯得那樣靈活動人。

“你喜歡哪一個？”花滿樓溫聲問道。

少女的眼睛一直在花卉燈籠上面轉動，最終落在一朵蘭花造型的燈籠上。

都說君子如蘭。

那他們家花神就是蘭花之王了。

“我想要蘭花燈籠。”竹枝枝確定道。

她轉過頭來，笑看着花滿樓。

滿街燈火映照之下，青年原本溫潤的表情，顯得更加柔和溫暖。

“好。”花滿樓答應着少女。

他朝忙碌夥計招了招手，將自己想要答的題告訴了夥計。

做完這件事情之後，他就在台下等着。

等待的過程並不無聊。

聽別人答題，也是一件有趣的事。

期間，順道和少女講解，為何答案會是如此這般。

這樣一來，少女看他的眼神，就更加熱烈而璀璨了。

花滿樓輕輕地彎了唇角。

“諸位請注意，接下來便輪到蘭花燈籠的題目了。”台上主持燈謎會的中年男人高聲喊道。

少女開心地拉了拉青年的衣袖：“花神，到我們的燈了。”

花滿樓側耳細聽。

“此燈謎乃是猜一個字，請諸位聽好謎面：明月隱高樹。”

不少人情不自禁地跟着念謎面。

只是等他們念完，沉吟了片刻的青年已經將謎底揭穿了。

“杳。”花滿樓笑道，“明月隱退只剩日，樹高則木在其上。”

“恭喜這位公子，獲得我們的蘭花燈。”

隨着主持人的聲音，夥計利索地將蘭花燈取下，交給了花滿樓。

花滿樓把燈桿前端，靠近燃燒着的燈籠的一端握着，把後端遞到少女手中。

“提燈的時候，手不要向前握，往後一些，小心燙手。”青年溫聲提醒道。

對着花滿樓便變得敏銳的少女，在腦袋動起來之前，就下意識將青年的手抓住了。

她把青年的手翻轉過來，看了一眼。

掌心微紅。

她又把手背貼過去。

掌心微燙。

花滿樓被少女接二連三的動作，弄得怔愣住了。

反應過來之後，青年便搖了搖頭。

他微微笑着，道：“沒事，不疼。”

花滿樓說著，就要把手收起來。

竹枝枝手指一動，將他手腕抓住。

少女握着青年的手腕，微微抬起，她自己則是低下頭去。

呼——呼——

被秋風裹挾得微涼的氣息，落在手心裏。

掌心微微有些發癢。

青年心頭一動。

少女一邊吹拂着，一邊輕輕地搖着頭，力求氣息均勻，能把青年手掌上的紅都給吹走。

花滿樓眼帘垂下來，微微低着頭顱，兩邊嘴角都掛上了名為愉悅的弧度。

直到青年手掌心被燭火燙出來的溫度褪去之後，少女才鬆開了自己的手。

他們繼續並肩，在人海里穿梭着。

竹枝枝對身邊的一切都感到新鮮。

軍校生匱乏的生活里，只要有一點點好玩的，他們都可以高興很久。

燈火惶惶的十里長街，除了玩樂的高台攤子，也有不少吃喝的酒樓店鋪小攤。

少女走走停停，給自己塞了一肚子吃食。

“姑娘，要不要來個糍粑？”坐在籮筐後面小板凳上的老奶奶，一臉慈眉善目。“中秋佳節吃糍粑，全家安康又和睦，生活甜蜜且幸福。”

竹枝枝摸了摸自己的肚子，感覺自己還能再來一些。

“那就再來……”少女伸出自己的手指，“兩個！”

老奶奶樂呵呵地包了兩個，遞給少女。

花滿樓熟練地解開荷包，將銅板遞給老奶奶。

青年向來有禮，銅幣是彎腰雙手遞上的。

等他直起腰來。

唇上就是一熱。

“花神，你嘗嘗。這個可好吃了。”少女充滿生機活力的聲音響起。

她一手捏了一個糍粑，一個塞在自己嘴巴里，另一個則是點在青年的唇上。

花滿樓的手動了一下，沒有抬起來。

他微微張開嘴巴，將糍粑咬住。

“我就說好吃吧。”少女說話的聲音，就像春風吹拂着木葉，是別樣的清脆好聽。

青年將嘴裏的糍粑吞下去，嘴唇向前，停在少女的指尖處。

他鼻息之間溫熱的呼吸，就打在少女的指節上。

感覺到青年的心緒浮動，少女的尾指，輕輕跳動了一下。

他們誰也沒有說話。

也許很久，也許只是一兩秒。

花滿樓沒有再進一步，竹枝枝也鬆開了自己的手。

哐——

哐哐哐——

“那邊要燒塔了，快！去看看！”

“燒塔了！燒塔了！”

“燒塔了？哪裏燒塔了？！”

……

長街忽然就翻湧起了一股齊整的喧囂。

大家嘴裏都嚷嚷着同一件事情，人潮湧動的方向也都往着另一邊而去。

“燒塔是什麼意思？”對於古武時代的民俗，可以說是毫無了解的竹枝枝問道。

花滿樓道：“燒塔乃是南方中秋的習俗之一，分為壘塔、燒塔、封塔三個環節。一般會選擇在一個地勢平穩，靠近水源的地方臨時搭起來一座高塔。”

少女奇怪道：“那為什麼要把這座塔給燒了？”

辛辛苦苦搭起來，一把火燒了，圖什麼？

青年笑道：“此塔並非一般的塔，而是老百姓撿碎磚破瓦爛木頭七拼八湊搭成的，燒塔只是一種儀式，寓意着生活要繼續紅紅火火，平平安安，只是寄託美好祝願，這般盛會一般會比較持久，大概要持續到子時才能結束。”

原來如此。

竹枝枝明白了。

他們隨眾而去，看到一座燃燒起來的高塔。

火光跳躍着，給每個人臉上鋪上了一層紅光。

高塔就在河邊上的空地搭建起來，起碼有五六層，得仰着頭才能看清楚。

河邊放了許多木桶，應該是用來防止意外發生所用。

“那邊又是什麼？”少女忽然看到了另外一邊擺出來的長桌。

長桌前聚攏了很多人，只露出來一點邊角，讓少女瞧見簡陋。

奇怪的是，那麼多的人聚在一起，卻連半點聲音都沒有發出來。

“那邊是在玩堆塔。”旁邊的大叔好心地講解道，“你們年輕人可以去湊個熱鬧，我們這種老眼昏花的老骨頭，就不行咯。”

“謝謝大叔，我們去看看。”少女拉着青年的袖子，繞過人群。

燒塔的火光，將這邊照得透亮。

坐在搖椅上的中年人看向少女：“兩位也想來試試嗎？”

“好呀。”少女應道。

中年人笑着說道：“我們這可是場比賽，一兩銀子一輪，誰堆的塔能達到九層的高度，這五十兩銀子就全歸他了。”

“九層？”少女下意識回頭看身後燒紅的塔。

中年人樂了：“小姑娘，我說的不是那個。”

那樣的塔，得提前很長時間才能堆起來的。

哪是他們這小玩意可以比的。

他伸手指了指長桌，示意少女看看。

長桌上分佈了一堆細碎的木片，還有紅紙、筆墨之類的東西。

木片薄得像一張紙，似乎一捏就碎，一吹就倒。

長桌後面還有很多小桌，有不少年輕人坐在小桌前面，專心地用挑來的小木片開始堆塔。

竹枝枝這就明白了。

——這不就是古武時代的積木嘛。

她還知道古時候有些富貴人家，會用金箔給孩子搭着建築玩。

秋夜晚風吹來，有不少人剛起來的高塔，就這樣被風吹散了。

“花神？”少女期盼地看着他，“我們要不要玩玩？”

花滿樓沒有說話，只是摸出來二兩銀子。

他的意思，已用行動來表達。

少女歡喜地拉着他的袖子，開始選木片，找位置。

兩人坐下之後，就搭了起來。

竹枝枝現在興頭正盛，花滿樓只是拿着一塊薄片，卻沒有動。

少女利索地搭完三層，才發現青年沒有動。

“花神，來，一起玩。”少女輕輕撞了撞他的肩膀，“我們一人一片，輪流搭。”

“可是這樣一來，高塔會很容易倒下的。”花滿樓道。

堆塔最講究的就是手上平穩。

同一個塔，越是多人插手，越是不穩定。

“沒關係呀。”少女笑道，“我們只是為了開心玩玩的，又不衝著拿獎金去。”

——獎金哪裏有和花神一起堆塔重要。

花滿樓笑道：“既然如此，那就按你說的辦。”

他們輪流將薄片搭下去，到第五層的時候，一陣風吹過，塔就倒下去了。

“哎呀，真是可惜。”少女嘴上說著可惜，臉上卻是樂呵的。

花滿樓輕笑一聲，道：“沒事，我們重頭來過。”

堆塔果然是一件特別考驗耐心的事情。

就算是花滿樓和竹枝枝這樣手穩的人，也攔不住清風過境，帶走薄薄高塔。

一連五次，他們都卡在第五層，不曾往上挪動分毫。

這要是換個人，估計已經失去了信心。

少女卻還是樂呵的。

“哎呀，再來。”

“不行，再來，再來。”

……

少女清脆的聲音，被壓抑着，輕輕放出來，生怕驚動到了別人。

第六次，他們終於搭到了第六層，在第七層的時候倒塌。

第七次、第八次……

在九次堆塔時，他們終於開始了第九層的搭建。

不說他們自己本身緊張得收斂住呼吸，就是一直旁觀的人都忍不住要捂住自己的鼻子，生怕自己的呼吸無意搗亂。

原本坐在躺椅上的中年人，忍不住雙手扶着椅子把手，探頭看向這邊來。

四面牆壁已經圍上，也封頂了。

只剩最後三片圍出來一個塔尖。

“花神，我們最後三片一起來。”竹枝枝小聲道，“我拿兩片，你拿一片，我們同時放下，怎麼樣？”

這個舉動，倒是有些冒險。

要是他們配合不默契，就毀了。

只是……

那又何妨。

花滿樓笑着點頭。

他們將薄片輕輕放在封頂的薄片上，同時鬆開了自己的手。

三塊薄薄的木片，同時往前倒去。

塔頂一陣搖晃。

“啊呀！”圍觀的人不禁咬着牙，小聲叫了起來。

竹枝枝眼睛眨也不眨地看着他們的塔。

晃動過後，高塔穩穩站立。

少女轉臉，拉着青年的袖子：“花神！我們成功啦！”

“嗯。”花滿樓下笑道，“我們成功了。”

圍觀的人群，也爆發出如雷的掌聲。

“這位公子和姑娘真是厲害！”

“恭喜！”

“恭喜恭喜！”

他們的歡呼，向著少女和青年而來。

少女被熱情嚇到，躲到了青年身後去。

半晌。

社恐悄悄露出來半張不好意思的臉。

“謝謝。”她小聲地說道。

花滿樓忍不住笑了起來。

“多謝諸位，我們還有事，先行一步，這五十兩銀子，就讓老闆請諸位喝一碗薄酒便好。”青年抱拳致歉，拉着少女的手腕，離開了人群。

圍觀群眾露出善意的揶揄笑容，目送着他們離開。

花滿樓帶着竹枝枝，一路行到幽靜的曲橋邊上。

水中月色靜謐。

少女悄悄舒了一口氣。

她不怕人多，但是怕極了人對她熱情。

咻——嘭！

天上忽然炸開了絢爛的煙火。

煙火也在水中盛開。

少女抬眼看天：“真好看。”

“枝枝。”花滿樓也仰臉感受煙火，溫聲道，“中秋快樂。”

“中秋快樂呀！花神！”少女也笑着說道。

此時，他們並肩站在一處。

煙火在少女燦若星辰的眼中盛開。

那雙眼裏，還有一張線條優美的側臉。

那也是一張溫潤如玉的笑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