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間溫柔花滿樓（26）

老大爺摘下人^皮面具之後，露出底下一張小公子一樣的臉來。

這張臉的名字，全天下沒有一個做壞事的人，是不害怕的。

霍休做的壞事不少，他自然也會害怕。

“神腿追命。”霍休將他名字念出來。

追命咧嘴一笑：“承蒙誇獎。”

他們說著，也追着。

追命當真對得起他這名字，追人如追命。

——追着搶奪壞人命。

霍休已經跑了一個時辰，還沒將人甩開。

追命年輕氣盛，就算是跑上三天三夜不休息，他只要喝上一口酒，瞬間就能精神。

可霍休已經是個很老的老人家，哪怕他的功夫不弱，他也能感覺到自己的力氣在迅速流失。

再這麼下去，他最終也只有被追命追上，押回去神侯府的下場。

即便這樣，他也沒有任何選擇的權利。

因為追命不是一個可以用錢收買的人。

關於這一點，霍休也很清楚。

他只能跑，不停地跑。

追命就在後面追，不停地追。

竹枝枝這邊。

眼看着霍休走遠，少女終於綳不住臉上的表情，笑了。

笑得彎了腰。

陸小鳳看着少女，問花滿樓：“她莫不是被氣瘋了？”

“陸大俠放心，竹姑娘沒事。她只是太高興了。”一道溫和有禮的聲音，突兀出現。

這聲音，還有點熟悉。

陸小鳳朝小路望去。

只見小坡上，咕嚕嚕滾來一張輪椅。

輪椅上坐着一個面容俊俏的精瘦男子，他臉上神情冷峻，卻並不顯得凌厲。

在他背後，有兩名男子跟着緩緩走來。

一人身穿黑衣，自有一種風神俊朗，氣度不凡的模樣；一人綠髮碧眼，渾身都透露着野狼一樣的血性和殺氣。

竹枝枝是個有禮貌的姑娘，見到主動伸出援手的三人走來，便開始打招呼。

她朝着輪椅上的人，點頭道：“無情兄弟。”

又轉向一身黑衣的男人：“鐵手兄弟。”

最後看向綠髮碧眼的男人：“冷血兄弟。”

一連三聲“兄弟”，讓三個大男人都要默了。

被一個姑娘家喊“兄弟”什麼的，真是一件令人心中百味陳雜的事情。

鐵手溫和笑道：“竹姑娘不必這麼客氣，直接喊我們無情、鐵手、冷血便好了。”

“哦。”少女點了點頭。

不懂為什麼他們似乎都不太情願被喊“兄弟”，這稱呼多親切啊！

但入鄉隨俗，聽着就是。

“你們……還認識？”陸小鳳的眼睛，在三位江湖上赫赫有名的神捕臉上，以及少女臉上轉着。

竹枝枝點頭，道：“見過一次，一起吃過豆腐花。”

“啊？”陸小鳳懷疑自己耳朵是不是壞掉了，“你說什麼？”

少女攏着手，大聲在陸小鳳耳邊重複了一遍。

浪子被聲波霍霍之後，表情更是凝固。

其實。

這件事情，還要從逛夜市那晚說起。

那時候他們剛從扇子鋪出來，準備去逮陸小雞。

花滿樓耳朵一動，發現了四大名捕的蹤影。

作為首富的花家，和官門的人，相交也多有時。

花滿樓自然是和神侯府的四大名捕，是有些交情的。

雖然這交情並不算多，但見了面不打聲招呼，是說不過去的。

他們便過去了。

原本四大名捕只是在茶樓歇歇腳的，沒想到居然遇上了花滿樓，便也客氣地聊了幾句。

得知他們居然是朝廷派來，專門調查楚留香滅門的事件，花滿樓就不自覺多聊了兩句。

特別是，花滿樓和楚留香，其實也有交情。

兩人在詩詞歌賦上，還是很聊得來的朋友。

順道地，也就把他們最近遇上的事情，和四位名捕說了。

其目的，還是為了證實此事蹊蹺太多，楚留香絕不會幹這樣的事情。

少女托腮聽了半天。

她搞明白了兩個點：第一，滅門案的事情，歸四大名捕管；第二，這四個人，是公門的人，是人民公僕。

當即，少女就請四位幫忙，將霍休抓住，查明真相。

四大名捕本就是為了這件事情而來，又怎麼會不答應。

無情當場就定好了計劃，和他們敲定配合。

為表感謝，少女當場請他們每個人吃了一碗豆腐花。

——用的錢，自然就是買扇子剩下的錢。

陸小鳳簡直不敢信。

一碗豆腐花就把四大名捕給搞定了？

這種事情，他都不敢做。

少女理直氣壯，名捕嘛，都是人民公僕，幫忙是不能收受賄賂的！

給他們錢，就是在侮辱他們的人格。

豆腐花只是朋友間的感謝！

“那……西門離開，也是你們有意安排的？”陸小鳳左右看了看，“西門呢？”

無情蹙眉：“西門莊主，我們確實是要他離開，不要被霍休發現蹤影，以免對方心有顧慮，只是……西門莊主，不是應該和你們在一起嗎？”

“這就奇怪了。”陸小鳳想不明白，“那西門哪裏去了？”

竹枝枝思索了一下，覺得對方有可能還是受到強大劇情的召喚，追黑影的時候，追回了醫館去，發現中了毒，但是還有救的孫秀青。

現在……

估計在幫人解毒吧？

“峨嵋三英四秀，不是少了一人嗎？”少女假裝猜測道，“會不會當時西門吹雪追的黑影，就是下毒手的人，西門吹雪現在會不會忙着求醫？”

西門吹雪會醫的事情，現在的她是不知道的。

這麼說，沒毛病。

竹枝枝為自己的謹慎，在心裏默默點贊。

陸小鳳不知，不過他也只是好奇一問。

西門吹雪他是不擔心的。

要是有朝一日，西門吹雪也要輪到他來擔心，估計他已經先比對方去了極樂。

那就更加沒什麼好擔心的了。

四大名捕辦案，搜集證據是必須要的。

竹枝枝他們便幫忙帶路，重新回了小樓。

小樓從外面看，還是那樣精緻，自有一種天然平靜寧和的感覺。

然而朱紅的門扇一開。

往裏一瞧。

地面上全是被拆卸的東西，零散鋪了一地，還能看出被腳掃到一邊的痕迹。

牆面千瘡百孔，機關七零八落。

無情看着躺在地上的機括，抬起眼眸來，掃過三人的臉。

“不知三位，是誰將這些機關給拆掉了？”無情問道。

竹枝枝瞬間緊張道：“怎麼了？不能拆嗎？”

星際法案裏面，是有不能隨意破化他人財產的。

哪怕那個人是壞人，在定罪之前，他也照舊擁有個人財產的所有權。

難道古武世界也有這樣的律例？

“是你拆的？”無情的目光，忽然生出一種灼熱來。

這樣的灼熱，將花滿樓都驚動了。

“是我拆的，怎麼了？”少女警惕地看着他，堅定道，“我是不會賠錢的！”

“他是壞蛋！我拆樓是為了正當守衛！”

“我是不會給壞蛋賠錢的！”

“絕不！”

少女仰着下巴，接連吐出好幾句話。

她神色之間，顯得有點心虛，又強自撐着。

那雙眼睛還在滴溜溜轉動，觀察他們臉上表情。

名捕三人組：“……”

他們長得很像要債的嗎？

“竹姑娘。”鐵手溫和一笑，“你大可放心，霍休囚困你們在前，你們就算是將這棟樓都拆了，那也是不用賠的。”

“真的？”竹枝枝確定道。

鐵手笑道：“我絕不騙你，要是我騙了你，那所有的賠償，就由我來出，怎麼樣？”

少女瞬間就放心了。

她鬆了一口氣，笑容又重新跑回臉上。

無情的一雙眼，卻還是在盯着竹枝枝：“不知道竹姑娘師承何人，居然對機關器械如此熟悉。”

少女眨眼，老實道：“我從小到大，教過我這方面知識的老師，沒有一百個，也有二三十，不知道你想問哪一個。”

無情吃驚：“原來竹姑娘是博取各家之長。不知道姑娘什麼時候有時間，無情想要和你一同探討機關的事情。”

他的一雙眼睛，緊緊盯着少女。

能和這樣的機關高手探討，可不是什麼時候都能有的機會。

“唔……那要等我把一個壞人抓住了以後，才有時間。”竹枝枝道。

等她將上官飛燕這個企圖傷害她花神的反派抓住，她倒是可以抽個半天時間出來，再專註研究怎麼回去的事情。

“那就一言為定了。”無情露出個笑容來。

“好呀。”少女點頭，“一言為定。”

花滿樓心裏忽然就有點空。

少女的可愛，他清楚。

可別人有眼睛，也看得分明。

這麼可愛的小姑娘，誰能忍住不喜歡？

“花神？”竹枝枝忽然回頭，看着他。

花滿樓笑道：“我沒事。”

他大概只是……有些失落罷了。

陸小鳳將一切看在眼裏，他抱臂凝眉，在心裏默默嘆氣。

名捕們辦事迅速，又有條理。

雖然霍休將自己做的事情，都收拾得很好，可他還是留下了不少鐵證。

——某些寶物的存在，本身就是一種獨特的證據。

除了這些以外，他們還搜出了青衣樓獵殺的名單。

名單上那長長的一串名字，被紅墨塗染，就像是血色降臨。

可隨之失去的，卻是一條條鮮活的性命。

竹枝枝數了數，上千的人命吶。

這要是在戰場上，得奮戰多久才能搶回來的人命，就這樣沒了。

她的眼睛，瞬間就紅了。

——被氣的。

為什麼這個世界上，居然還有那麼多壞蛋活着，霍霍無辜的人。

竹枝枝想道。

她想着的時候，眼裏的眸光都在閃動，像是被灑在水面上的日光一樣。

少女深吸了一口氣，獨自走出小樓，跑到了一旁的小溪邊上。

夕陽已是西下。

落日溶在溪流上，金光燦燦。

花滿樓若有所感。

他轉身，跟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