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間溫柔花滿樓（24）
陸小鳳的眼睛，也落在那口井上。
竹枝枝距離更近，她走過去，將井蓋挪開，往裏面看了一眼。
“不用找了。”少女抬眼，看着浪子。
陸小鳳就明白了。
他們將老闆的屍體弄出來，平放在地上。
醫館的老闆已經死了兩天。
也就是說，陸小鳳一開始看到的醫館老闆，並不是他的朋友，而是有人易容而成的。
哐——哐——
打更的人路過：“寅時五更，早睡早起，保重身體。”
天光沒有破曉，濃霧還在瀰漫。
少女的眼睛，也像是蒙了一層霧。
他們又回頭去找霍休。
霍休還在。
酒也還溫着。
“你們怎麼回來了？”霍休只是看了他們一眼。
他們現在，還隔着一道門檻在對話。
“有一個問題，陸小鳳忘記問了。”花滿樓道，“所以想要回來問問你。”
霍休道：“什麼問題？”
“你是不是將上官丹鳳帶走了？”花滿樓道。
青年說話還算客氣，沒有用“擄走”這樣的詞。
“這個名字，我連聽也沒聽過。”霍休抬起眼來，看着花滿樓。
竹枝枝道：“那上官飛燕呢？”
“也沒有聽過。”霍休搖頭道。
他放下手中的酒杯，給紅泥小火爐添了一點炭火。
炭火星子飛濺起來，將那一張臉照耀出幾分紅光。
竹枝枝知道，對方在說謊。
上官飛燕所做的所有事情，都是這人在推動。
他躲在背後，就等着上官飛燕做完這些事情之後，將對方也殺了。
這麼一來，所有的財富，就全是他一個人的了。
霍休雖然沒有親手拿刀，可滿身血污最重的人，卻是他。
少女都知道。
可她卻沒辦法直接說出來。
——她無法解釋自己是怎麼知道這一切的。
峨嵋三英四秀的死狀，又在她眼前閃現。
他們痛苦扭曲的臉，在少女腦海里循環播放。
竹枝枝無法抑制地紅了眼。
——這人怎麼這樣！
——好氣！
少女氣得呼吸都亂了。
“你、撒、謊。”竹枝枝一字一頓道。
——她不管了。
——愛咋樣咋樣吧！
——她快要氣死了！
“小姑娘憑什麼說我在撒謊？”霍休還是不慌不忙地溫酒。
似乎沒什麼事情，可以打斷他溫酒的節奏。
少女抬着下巴道：“我就是知道你在撒謊！我有證據！”
霍休只是輕笑了一聲，沒有說話。
他看起來，完全就是有恃無恐的樣子。
少女更氣了，拳頭蠢蠢欲動。
“你要是沒有撒謊，那你解釋一下，這個東西……”竹枝枝將一個小荷包吊在手指上，晃了晃，“裏面為什麼會有你的頭髮？”
霍休看着那荷包，眼底的光沉了一下。
當少女把裏面的幾根白頭髮捻出來之後，他的眼底，更是暗沉。
彷彿山雨欲來時，天邊翻湧的灰色雲層。
“這東西，你是哪裏來的？”霍休沉聲問道。
少女哼了一聲，道：“這是我從上官丹鳳身上拿到的！”
“丹鳳公主？”陸小鳳驚叫一聲，“她怎麼會將霍休的頭髮絲藏在自己貼身的荷包里。”
他的驚叫里，不可置信的語氣十分濃烈。
——浪子並不知道，那荷包並不是上官飛燕的。
沒錯，那荷包其實並不是上官飛燕的，而是他們昨晚遊街的時候，一個姑娘撞到少女懷裏時，留下的。
當然了，這荷包一開始是要給花滿樓的，只是被少女當作攻擊她花神的人給處理了。
大庭廣眾之下失了面子的姑娘，當場就哭着跑掉了。
竹枝枝當時還趕着去堵陸小鳳，沒及時追上去，就一直帶着，琢磨着什麼時候再還給那姑娘。
至於裏面的白髮……
那是她今早在這裏拿的，原本是打算拿去嚇唬上官飛燕，說霍休已經把她招了的。
現在換了個用途，還套用了別人的荷包，少女多少還是有點心虛的。
只不過她現在的心虛，有了個“偷拿別人荷包”的由頭擋着，就顯得順理成章，並沒有引起別人的懷疑。
除了……花滿樓。
青年是個溫潤君子，就算心有疑問，也不會在這種情況下去質問一個姑娘家。
更何況是他喜歡的姑娘家。
再者，霍休那突變的臉色，也昭示了一件事情——對方和上官飛燕，確實有關係。
陸小鳳的眼睛，在荷包和霍休的臉上移動。
“或許他是上官丹鳳的爹？”
“上官飛燕是我的女人。”
竹枝枝和霍休的話，幾乎同時響起。
爹和情人兩個截然不同的身份，讓浪子都愣住了。
“什麼？”陸小鳳不敢相信。
花滿樓都有些錯愕。
哦豁。
反派開始自爆身份，並且把同夥反派也爆了。
少女歪着頭看霍休，有些不明白。
她不明白，反派忽然之間受了什麼刺激。
少女的不解，就像是一把刀，扎在霍休身上。
“你們是不是都不明白，上官飛燕為什麼會喜歡我這樣一個老頭子？”霍休冷笑道。
竹枝枝這下明白了。
——原來是男人那該死的自尊心在作祟。
少女直言：“我確實不明白，她長得那麼好看，什麼樣的人找不到，卻偏偏要找你。”
“因為我也有每個女人都喜歡的優點。”霍休慢慢將自己杯中的酒喝完。
少女沉吟道：“死得早？”
陸小鳳：“……”
霍休顯然也是被噎住了，眉宇之間都浮現了幾分想要殺少女的神色。
“你們這些小姑娘，哪個不喜歡亮晶晶的珠寶？”他直接略過少女說的話，道，“而這些東西，我最是不缺。”
“是嗎？”竹枝枝嘀咕道，“我還以為上官飛燕是想要將你幹掉，取而代之。”
她看原著的時候，總覺得對方並不是因為喜歡霍休，才會做出這樣的事情來，而是因為對方想要藉助霍休的財富，將其他人幹掉，最後再幹掉霍休。
這麼一來，那些財富不就都是她的，她還能做金鵬王朝最尊貴的公主。
要不是霍休對自己的財富看得太重要，提前將上官飛燕給殺了，說不定下一個要死的，就是霍休。
——反派沒有感情，只有事業。
畢竟對方連花神都捨得傷害，一看就知道是沒有心的。
竹枝枝這麼想。
霍休未免自己心梗，當作沒聽到少女的嘀咕。
“陸小鳳，你不應該回來的。”霍休笑道，“我原本，是打算放你一條生路的。”
他說這話的時候，手往旁邊一拍。
哐！
一個精鋼打成的巨大鐵籠，從他頭頂掉落，將他所在的位置牢牢罩住。
鐵籠看起來很沉，似乎並沒有一點辦法去撼動。
陸小鳳從身上摸出來一枚銅錢，打向霍休。
霍休伸手撈住：“看來我還不算虧，居然賺了一枚銅板。”
“你已經富可敵國了，難道連一個銅板都要計較？”陸小鳳皺着眉頭道。
他忽然覺得自己對霍休的了解，都是錯誤的。
霍休笑道：“只要是錢，哪怕只是一個銅板，那也是好的。”
陸小鳳道：“既然你想要，那我就給你。”
隨着他的話一起出去的，還有十幾枚夾着勁風的銅錢。
霍休伸手左右抓去。
很快，那十幾個銅錢，都被他抓在手心裏。
他的動作很快，很精巧，花滿樓聽了都不禁讚歎一句：“好精妙的手上功夫。”
“花公子過獎了。”霍休將銅錢收起來，朝他們招了招手，“我老人家對打架沒興趣，就先失陪了。”
陸小鳳臉色一變，縱身飛掠過去。
可霍休屁股下的地方，已經往下陷落，很快就不見了蹤影。
轟隆一聲，那陷落的地方升起一塊大石，將洞口給堵住了。
“霍休！”陸小鳳搖晃着鐵籠的柵欄。
“這鐵籠是百鍊精鋼打造而成，重量怕是有幾千斤，既不容易燒斷，也不容易削斷。”花滿樓道，“哪怕我們有削鐵如泥的神兵利器，也未必能將它打開。”
陸小鳳拍了拍鐵柵欄：“難道我們就這樣放過他？”
一陣大笑聲傳來。
“陸小鳳，你別做夢了，這棟小樓的機關，已經被我全部開啟了，你現在想要走出去，是不可能的。”霍休的語氣，透露着得意，“不過你放心，等你在這裏餓死了，我就會回來幫你收屍的。”
“你還會幫我收屍？”陸小鳳笑了一聲，“難道你還把我當作朋友？”
霍休笑道：“朋友姑且不論，你們身上的衣服銀票，應該還是值點錢的，我回來一趟，拿去賣了才不吃虧。”
“連死人的東西，你也不放過？”陸小鳳道。
霍休笑道：“錢，總是要一點點攢起來，才能變出來很多的。”
“難怪我成不了你這樣的大富人。”陸小鳳嘆道。
霍休道：“陸小鳳，我們兩個月後再見了。”
他說話的聲音，已經越來越遠。
到了最後一個字的時候，幾乎要聽不見。
花滿樓收回自己摸着牆壁的手，道：“牆壁裏面融了百鍊精鋼，怕是比這鐵籠子還要不好打開。”
“我不信。”陸小鳳將內力運在掌上，朝牆壁打去。
碎屑飛了一地，露出裏面絲毫無損的百鍊精鋼來。
竹枝枝艷羨地看着浪子的一雙手。
——好想要這內力。
不知道她現在開始跟着練武，還來不來得及。
少女看了兩眼之後，就沒多想了。
她繞着現在敞開門的兩間屋子，背着手，轉了兩圈。
少女手上還拿着那掃把棍，她走動的時候，身後的掃把棍一直在甩動着，像一個大風車。
“看來是真的不能了。”花滿樓伸手摸了摸那精鋼鐵柱子。
青年的臉上，居然還帶着笑容。
陸小鳳拍了拍花滿樓的肩膀，嘆了一聲：“看來我們是註定要餓死在這裏了。”
少女回頭，挑着一邊眉毛看浪子。
“誰說的？”
陸小鳳驚喜道：“難不成你連這樣的機關也會拆？”
少女微微抬起下巴，一臉想要忍住驕傲，又沒有成功的模樣。
她說：“我試試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