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間溫柔花滿樓（20）
這……
有點難解釋。
竹枝枝苦惱地想，要是她坦言自己是穿越的，會被火燒死嗎？
會。
少女給了自己一個肯定的答案。
她抿着唇，沒有說話。
說謊並非她擅長的事情，多說多錯，不如沉默。
“陸小鳳。”花滿樓忍不住向前一步，攔住了他想要說的話。“每個人都有自己的秘密，就算不說，又有什麼關係？枝枝姑娘和我們一路同行，她是個什麼樣的人，難道你還不清楚？”
聽到花滿樓的維護，少女是欣喜的。
她的欣喜，是不加掩飾的。
陸小鳳看見花滿樓背後，那一張足以和日光媲美的笑顏，一瞬間也說不出話來。
這樣的少女，讓他覺得自己的懷疑，變得有些無情。
“我自然是信枝枝姑娘的，只是心裏有些疑問，要是不解決，怕是要吃不下飯的。”浪子說著，摸了下自己的肚皮。
他真是可憐，晚飯都犧牲了。
“這樣啊……”竹枝枝將自己的語調拉長，甩了甩自己手上打包的燒餅，“看來我這燒餅，是多餘了，既然這樣，不如……”
少女的腦袋左轉右轉，最終瞄準了門外垂涎的狗。
她的手還沒有拋出去，浪子已經把燒餅搶走，又回到了自己的凳子上。
要不是他手上還拿着個燒餅，簡直令人不敢相信，他居然動過。
“好東西。”陸小鳳深吸了一口氣，“是長街盡頭老關家的燒餅。”
少女點頭：“正是。”
浪子咬了一口，皮脆醬香。
——沸反盈天的肚皮，總算是安撫住了。
“好吃嗎？”少女問道。
陸小鳳只管點頭，根本就騰不出嘴來說話。
少女看着陸小鳳一顫一顫的鬍子，笑了。
花神說得沒錯，陸小鳳嘴巴上面的眉毛，是挺有意思的。
“陸小鳳，你看，枝枝姑娘只是路過燒餅攤，還惦記着你忘記了吃晚飯的事情。”花滿樓嘆了一口氣，說道，“你倒好，居然還懷疑她。”
吃完燒餅的浪子，有了點愧疚心。
少女反倒不在意了。
她轉了兩圈自己手上的掃把棍，擺手道：“小事，是我表現可疑了，不怪陸小鳳。”
陸小鳳其人，本就是個表面浪蕩不羈，實則心細如髮、聰明機靈的。
竹枝枝不認為，自己身上的異常，能瞞得過對方。
甚至是……
瞞過花神。
花神這麼說，只不過是用陸小鳳，給她一個女孩子台階下，以免她對陸小鳳心有芥蒂。
本質來說，這句話並非為了數落陸小鳳，而是為了消除她和浪子之間有可能存在的嫌隙。
可是他們一直以來，都對自己這個忽然出現的陌生人，信賴並且照顧。
她已經很開心了。
坦誠大方的少女，讓陸小鳳心裏有些不是滋味。
“你讓我覺得，我真是個混蛋。”浪子感嘆道。
花滿樓笑道：“你能意識到自己是個混蛋，還敢於承認，也算是個不錯的混蛋。”
“沒錯。”竹枝枝附和道，“能在混蛋裏面脫穎而出，也不算沒救。”
陸小鳳趕緊道：“那還是別救了，做混蛋可比做君子要好。”
西門吹雪道：“世人對君子要求甚高，對混蛋毫無寄託，你要當個混蛋，也算是個聰明人，總還算有個優點。”
他們互相對視一眼，不由得笑了起來。
就連很少笑的西門吹雪，嘴邊也有淺淡的笑意閃過。
在這個世間，找到這樣默契合拍的朋友，難道還不值得開懷大笑？
“我們在這裏，未免有些吵鬧，影響病人休息。”花滿樓指了指醫館院子裏面的石桌，“不如外面說話。”
這麼一來，既能照看病人，也不打擾。
“走。”浪子率先出了門。
石桌上有四張凳子，恰好他們也有四人。
陸小鳳虛虛握拳，支着自己的腮幫子。
“你在想什麼？”花滿樓道。
陸小鳳吃驚道：“你怎麼連我在想東西都能知道？”
縱使相識多年，他還是時常要懷疑，花滿樓到底是怎麼知道的。
“我自然有我自己的辦法。”花滿樓笑道，“你別打岔，你剛才到底在想什麼？”
陸小鳳順着自己開始有點雜亂的小鬍子，道：“我在想，丹鳳公主剛才說，和霍天青一起喝酒的事情。”
“你在懷疑，因為這句話，所以她才會被人追殺？”花滿樓道。
陸小鳳點頭：“沒錯。不過我還沒想出來，這句話到底有哪裏不對勁的。”
“一個美人和一個年輕男人，在他後院裏面喝一個瘦老頭的酒……”少女一開始也沒反應過來，這句話到底有什麼不對的地方。
直到……
“瘦老頭的酒？”念叨了幾遍之後，竹枝枝才想起來。
上官飛燕嘴裏的瘦老頭，不會是指霍休吧？！
原著裏面，霍天青就一直有意無意引導陸小鳳，霍休就是青衣樓樓主。
要是她記得沒錯，霍天青的操作就是請陸小鳳喝酒，引出酒是霍休送的，霍休還在他院子後面的山上，蓋了一棟小樓，每年都有一兩個月在。
一個人，要在一個地方蓋一棟小樓，放上許多美酒，還每年都會呆在地方，就很能說明問題了。
少女思索的時候，表情特別豐富。
陸小鳳忍不住問道：“枝枝姑娘，你是想到了什麼嗎？”
“啊……”少女思索着，要不要順應劇情，“是想到了一點事情。”
花滿樓溫聲問道：“什麼事情？”
他光是聽着，都感覺到了少女的猶豫。
“你不用怕說錯話。要是陸小鳳還敢隨便質疑你，你就算戳他十七八個窟窿，我這次也不會攔着的。”青年溫潤的聲音，像是春雨落在大地一樣，有着極其強大的安撫效果。
陸小鳳：“？”
他的摯友，這話是認真的嗎？
“我作為陸小鳳的朋友，要是也跟着他質疑你……”花滿樓笑道，“你也不妨將那十七八個窟窿，分一半給我。”
少女笑了：“我只是在想，那個瘦老頭，會不會就是霍休？”
愛收藏很多美酒的瘦老頭，陸小鳳也算是認識不少，可霍休絕對是他能想到的第一人。
“實不相瞞。”陸小鳳苦笑道，“我剛剛也在想枝枝姑娘的這個問題。”
少女不解道：“你既然已經想到了，居然沒有馬上跳起來，跑到霍天青的院子去？”
“我是那麼衝動的人嗎？”浪子的手頓了一下。
熟知原著的少女肯定道：“你是。”
啞口無言陸小鳳：“……”
“看來，我留在這裏，是對的。”西門吹雪抱着自己的劍，毫無感情地說著風涼話。
雖然不能和竹枝枝比劍，但能看看陸小鳳的熱鬧，也很是不錯。
“閑話免聊。”陸小鳳舉起手來，打斷了他們的調侃，“說回正經事。”
竹枝枝配合道：“嗯。那你到底為什麼沒有馬上跳起來，去霍天青的院子？”
陸小鳳舉起自己的手指，道：“那我先問你們兩個問題。”
“什麼問題？”花滿樓道。
陸小鳳晃着自己的一根手指：“第一，現在閻鐵珊和獨孤一鶴都死了，丹鳳公主也被暗殺，對誰來說，是最有利的？”
少女道：“霍休。”
“沒錯。”陸小鳳伸出第二根手指，道，“第二個問題，如果峨嵋三英沒有說謊，獨孤一鶴並不是青衣樓的總瓢把子，那誰最有可能是？”
少女道：“霍休。”
“對了。”陸小鳳一拍手，“真相顯而易見，就是霍休知道了丹鳳公主找上我們之後，將包括丹鳳公主在內的知情人，都給殺了。他這麼做，就是為了獨吞金鵬王朝的財富。現在，他成功了。”
竹枝枝擰起自己的眉毛：“我怎麼覺得……你說這話，哪裏怪怪的？”
花滿樓道：“若事實真是如此，我們要是找上門去，豈非是死路一條？”
“你說的是。”陸小鳳道，“霍休將金鵬王朝的人都殺個乾淨，顯然是不怕我們懷疑到他頭上。”
少女道：“看來，他是不怕我們泄密了。”
花滿樓道：“這個世界上，只有一種人能夠保守秘密，絕不泄露出去。”
西門吹雪道：“死人。”
“沒錯！”陸小鳳打了個響指，“所以枝枝姑娘，你現在可算明白，我為什麼沒有馬上跳起來去找霍休了吧？”
竹枝枝點頭，繼而懷疑地看着陸小鳳。
“那你就這樣放棄了？不去找霍休？”少女道，“如果這件事情，真是霍休做的，那他一定不會放過我們。”
陸小鳳道：“可我陸小鳳的腦袋，也只有一個，丟不得。”
少女瞪圓了眼睛看他：“你居然怕霍休？”
浪子懶懶應着：“當然怕，他青衣樓可有一百零八座，每座樓里也有一百零八個殺手。我陸小鳳……就算加上你們幾個，也只有區區四個人。”
“可你不是答應了上官丹鳳，要幫她將金鵬王朝的財富，重新收回來？”竹枝枝道。
陸小鳳道：“枝枝姑娘，你要知道，我是個混蛋，不是個君子。”
“所以呢？”
“君子才會一言九鼎，混蛋是不會的。所以……”陸小鳳道，“我不去。”
竹枝枝不信。
西門吹雪和花滿樓也不信。
不過他們誰也沒說，只是安靜地看着浪子。
“你們不信？”陸小鳳挑眉。
三人不說話，只是露出個淡淡的笑來。
陸小鳳起身：“我現在就去把我的鬍子修整好，去睡覺。”
“晚安，好夢。”少女胡亂擺手道。
浪子當真進了屋，用水盆照着臉，慢慢悠悠修鬍子。
鬍子修好后，他當真躺到了另一邊的榻上。
西門吹雪道：“你猜他什麼時候會反悔？”
他問的，自然是少女。
竹枝枝猜：“上官丹鳳醒了之後？”
她轉臉，看向花滿樓。
花滿樓雖然看不見，卻適時搭話：“隨時。”
事實會果真如此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