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間溫柔花滿樓(12)
聽到動靜,浪子和青年都不由得轉臉過去。
竹枝枝一臉痛心疾首。
“虧我教了你們那麼久,你們都學了些什麼東西!”
峨嵋三英齊齊哆嗦。
不會又要來一遍吧?
要是這樣,他們寧願被竹枝枝一劍刺死。
“還你。”少女把銀票遞迴去,“兌開了再過來還錢,一共三兩七錢,一分不能少,也不能多上一分。”
峨嵋三英捧着銀票,面面相覷。
“快點,我們趕時間。”少女催促道。
峨嵋三英皺着眉,拿着銀票跑了出去。
浪子安靜看着,安靜喝酒。
沒一會兒,峨嵋三英回來了,倒真的數出來三兩七錢,交給了少女。
少女掂量了下碎銀,滿意了。
峨嵋三英轉身就要走。
“慢着。”竹枝枝喊了一聲。
“姑娘還想如何?”嚴人英一臉憤懣,“難道姑娘覺得對我們的侮辱還不夠嗎?”
少女臉色奇怪地看着他:“你覺得,你打破了別人東西,要還錢是一種侮辱?”
脾氣暴躁的嚴人英還想說什麼,被眼疾手快的張英鳳捂住了嘴巴。
——他可不想再來一遍方才的遭遇。
陸小鳳其人,愛酒愛美人,他就不信對方能一直和這小姑娘呆在一起。
總能給他們找着機會報仇的。
君子報仇,十年未晚。
“三師弟素來脾氣急,是他口無遮攔了。”張英鳳朝着少女點頭致歉,想要拖着嚴人英就走。
竹枝枝轉着手上的竹笛:“你們不是說要報仇嗎?”
還在吃飯的浪子:“?”
不是吧?
要這樣對他嗎?
少女側身讓開,露出後面的陸小鳳:“我現在給你們這個機會。”
峨嵋三英盯着少女,沒有動作。
——他們怕有詐。
陸小鳳:“枝枝姑娘,我們有仇?”
少女搖頭:“沒有。而且……我們勉強算是朋友。”
浪子:“……那你為何要這樣害我?”
竹枝枝秀氣的眉頭皺起來。
她覺得這裏的人,除了花神之外,怎麼都是奇奇怪怪的。
——就像是腦子有坑似的。
——她只不過是想,讓浪子找出殺死獨孤一鶴的人。
“我話還沒說完。”少女道,“我們相信,獨孤一鶴絕對不是陸小鳳殺的,可你們看到的,卻不是這樣的,對嗎?”
蘇少英向前一步,道:“沒錯!我們從峨嵋趕來,正要尋家師蹤跡,可卻親眼所見,陸小鳳追着家師四處跑。”
“師兄說得是!我們不知道家師是怎麼和陸小鳳結怨的,明明在這之前,家師還在我等面前,說他陸小鳳是個了不起的年輕人,讓我們多學習。”說到這裏,嚴人英的眼睛有點紅,看着陸小鳳的眼神,恨意卻更深了。
“我們輕功自然比不上家師,更比不上陸小鳳。”張英鳳道,“等我們趕上的時候,見到的,就已經是家師的遺體。”
蘇少英憤怒道:“你說,在這樣短的時間裏,難不成還有別人能趕在他陸小鳳之前,對我師父下毒不成?!”
“毒?”花滿樓道,“難道三位已經知道,獨孤掌門所中的,究竟是什麼毒了?”
張英鳳道:“我們不知,可陸小鳳一定知道。”
浪子:“?”
“我憑什麼知道?”陸小鳳道。
蘇少英冷笑:“就憑你是殺我師父的兇手。”
“你們吵吵嚷嚷的,難道兇手就會從你們嘴裏跑出來?”竹枝枝敲了敲自己手上的笛子:“這件事情,真相到底是怎麼樣的,難道不是看證據?”
嚴人英看着少女,道:“你們是朋友,你當然會幫着陸小鳳。”
少女詫異地看着嚴人英道:“你怕不是有點什麼誤會,陸小鳳只是我朋友的朋友,還不算是我真正的朋友。”
“我在這個世界……”少女有些感懷地嘆了一聲,臉上的神情,無端有幾分悲傷,“……就只有花神這一個朋友在了。”
少女的表情,彷彿她經歷過什麼樣可怕的事情,失去了所有的至親朋友。
而今,只剩下花滿樓這麼個認識不足半月的朋友。
花神本人,臉上露出幾分心疼的表情。
陸小鳳臉上也有些動容。
小丫頭以前……怕也是吃過很多苦頭的,他實在不應該,和這麼樣一個小丫頭計較太多。
很快,少女臉上的感懷,就被收拾得一乾二淨,不見蹤影。
“你們要是真想為你們的師父報仇,最好還是帶我們去看看你們師父的遺體。”竹枝枝道,“要是這件事情當真是陸小鳳乾的,這麼做,不是剛好讓他啞口無言,無話可說?”
少女說的話,正中峨嵋三英心意。
“可我怎麼知道,你會不會讓陸小鳳趁機逃跑?”嚴人英盯着竹枝枝的眼睛。
少女敲竹笛的手一頓。
這群人,好啰嗦。
“你有別的選擇?”竹枝枝轉了轉自己手上的竹笛,意有所指。
她本不想干這種威脅人的事情。
可是……
對方好煩。
少女有些懊惱地想。
——本來,她想要做個以理服人的淑女的。
神色之間夾帶了幾分不耐煩的少女,手上轉着竹笛的速度,就更快了。
彷彿下一瞬間,那竹笛就要敲在自己脖子後面。
峨嵋三英下意識伸手,摸了一把還在發酸的脖子。
他們最終選擇帶着竹枝枝三人,向安置師父遺體的莊子走去。
峨嵋派是個大門派,在關中有一座別業,實在算不上什麼稀奇的事情。
可稀奇的是,他們遠遠看着,有個地方冒出淺灰色的煙霧來。
“那地方……”陸小鳳指着煙霧冒出的方向,“不會就是你們峨嵋派的莊子吧?”
張英鳳大驚失色,策馬趕去。
陸小鳳和花滿樓對“視”一眼,也策馬追上。
遠看的時候,莊子冒出的煙霧還是淺淺的,等他們走近,已變成了滾滾濃煙。
濃煙不再是淺灰色,而是夾着漆黑的灰。
“師父!師妹!”張英鳳一下馬,就要衝進去。
“大師兄!”蘇少英和嚴人英齊齊驚叫。
陸小鳳眉毛一抬,直接踏着馬,凌空翻身,抓住不要命的張英鳳,往後一拉。
少女比花滿樓還要快速翻身下馬。
“你說,你的師妹在裏面?”少女半點不知道什麼叫含蓄,“是活人嗎?”
嚴人英氣道:“我四位師妹,自然是活人了!”
“四位?”少女秀美一蹙,已是跳到了莊子不遠處的池塘里。
撲通——
呼啦——
少女從水中起來,果斷跑進了火場裏面。
沒拉住人的花滿樓,也在“撲通”、“嘩啦”兩聲響后,跟着沖了進去。
救人最要緊的,就是時間。
陸小鳳也沒有多說什麼,只是跟在花滿樓後面照辦。
峨嵋三英幾乎要看呆了。
他們……他們就這樣進去了?
竹枝枝身上沒有多餘的布,她一身訓練服,乾脆利落,連指甲大小的布,都不會多出來。
未免濃煙嗆到,她用手捂着鼻子和嘴巴,彎腰低走。
花滿樓追趕上來,從自己的外袍袖子上,撕了一大塊布,讓少女捂住口鼻。
他自己也如法炮製。
陸小鳳也追了上來,毫不客氣將花滿樓另一邊衣袖扯了,綁在臉上。
少女嫌棄看他。
老菜幫子,真夠不客氣的。
“你做什麼這樣看我?”陸小鳳攤手道,“我穿的和你一樣,都是便服,實在沒辦法撕了。”
雖說少女穿的是短打,他穿的是窄袖長袍。
可他總不能前面短一塊,抑或是後面短一塊。
——那豈非是耍流氓。
竹枝枝懶得理他。
少女看向火勢最大的地方。
她沖了過去。
少女的動作輕盈得像貓,動作快速利落。
——一看就知道是下過苦功夫練過的。
陸小鳳好奇。
少女都苦練到這樣的份上了,為何還是一副身無內力的模樣?
難道,是對方的體質,不適合練武?
他這麼想着。
原本在他心目中就可憐兮兮的小丫頭,現在又多添了一份可憐事。
竹枝枝出包廂門的時候,就已經將竹笛歸還,掛回原來的牆面上。
少女現在,手中空無一物。
她順手在地面撿了一塊有些發燙的石子,沖入火海深處之前,沖地面狠狠地拍了一下。
“誰……”火海深處,一道虛弱的聲音傳來。
聽那嬌柔的嗓音,應當是個女孩子。
竹枝枝抬頭,她看了一眼即將倒下的橫樑。
“花神在這裏等着接人,然後交給陸小鳳,一個個傳出去。”少女的話,帶着某種堅定的力量,不容置喙。
青年還沒發表意見,少女已經像貓一樣,輕手輕腳地離開。
她順着剛才發出聲音的地方而去。
那是一個角落。
倒塌下來的大木頭,形成了一個大三角。
大三角將人護着的同時,也將人給困死在此地。
竹枝枝腳尖點地,幾下就跳了過去,蹲下問道:“裏面的人,還有力氣,能動嗎?”
“能……”裏面傳來虛弱的聲音,“咳……你……”
“你們別說話,我是來救你們的。”少女一邊說著,一邊將碎物和堵路的斷木清理開,只留下兩根大大的柱子。
柱子是主要支撐體,不能隨便亂動。
“能動的,趕緊先出來。”少女朝裏面伸手。
一拉……一拉……再一拉……三個虛弱得幾乎走不動路的姑娘,被她拉了出來。
“小師妹……她的腿被壓住了。”馬秀真說道。
在她說話的時候,少女也已經像貓,無聲鑽進了那狹小的角落。
花滿樓和陸小鳳已經摸了進來,他們連話都沒說一句,握着三位姑娘的胳膊,把人給帶了出去。
三位姑娘交給隨後而來的峨嵋三英之後,花滿樓他們又跳進了火場。
少女抱着一個昏迷不醒的姑娘,快步往外跑。
“把人給我。”陸小鳳怕少女失力。
花滿樓耳朵一動:“不好!快跑!”
他護着少女的肩膀,往前一撲。
嘭——
頭上橫樑砸下。
火花四濺,灰塵高高揚起。
咻——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竹枝枝他們還沒來得及站起來,空中就傳來破風聲。
幾點微芒閃着青綠的光,向他們而來。
少女抬眼。
她瞳孔里倒映着的,是近在咫尺的毒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