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真是笨丫頭……”黛玉似無奈慢慢長嘆一口氣。
雪雁立即反說，是姑娘聰明，姑娘心竅原比一般人多一竅，就跟那比干似的，襯得旁人自然就蠢了。
黛玉眨眨眼，“你看，她這會兒又會說了，有些時候就氣人。”
紫鵑笑着說，“再笨的，跟着姑娘，也會染上兩分聰明了。”
“一個個的，嘴裏吃了你蜜，這會兒又都來恭維我，我也沒有好果子啊好糖啊賞給你們吃的。”黛玉哼了一聲
“也不要姑娘賞，伺候好了姑娘，少不了我們的呢，自有人賞。”
雪雁這促狹的，黛玉哪聽不出她這意思，她話里卻是指的司宣衍。
司宣衍眼下雖然不大過來這後面來，但與林黛玉的事樁樁件件都萬分上心，上至她屋裏這些人，下至飲食衣着上，每一個季都有人管着，自送東西過來。
至於姑娘屋子裏伺候的人，更是少不了的賞賜。
連雪雁都知道，她常跟着府里那些丫頭玩兒，有多少人羨慕她跟着林姑娘，賞錢多，常能得好東西。這麼一個主子，從不打不罵一聲，待她們極好，比外頭小戶人家的小姐只怕還強些。
這天早上，黛玉沒事，正拆九連環玩，不妨王熙鳳過來，急慌慌的。
“我就知道你們都沒事，一個人玩這個有什麼好的，走，我帶你們出去玩去。”才邊說著，又叫紫鵑，“快給你們姑娘梳頭換衣裳。”
黛玉都糊塗了，“姐姐也不使人提前來說一聲，這會兒又急成這樣子，又去哪裏玩？”
鳳姐拍了一下腦門，話說得飛快：“是臨安伯老太太今日過壽，原先是預備打發幾個女人去送來禮就罷了，偏偏剛又聽說九公主也要過去，九公主是臨安伯老太的女兒所生，論理正經要叫那老太太一聲外祖母的。這會兒得了消息，該去不去的人家怕都要備上厚禮去，咱們家還能讓人家說嘴不成？聽說九公主殿下年紀同你們姊妹幾個相仿，今日恐是有許多小姐都過去的，老祖宗便叫我帶你們去湊湊熱鬧。”
說話間，黛玉的衣裳髮髻都打理收拾好了，王熙鳳一瞧過去，笑着點頭，“極好看的。衣裳雖素了些，偏偏就你撐得住。”
說罷拉着她出去，同賈母說一聲，才走了。
迎春探春惜春三人，俱換了一樣的衣服一樣的頭飾，站在一處如同一道靚麗的風景線，另並一個薛寶釵也都來了。
出了垂花門，幾輛馬車早已經在外頭等着，兩輛頗大的二馬香車聽在階前，王熙鳳笑說：“寶丫頭和林丫頭同我一起坐罷。”
三春自乘一車。
後頭還有兩輛青頂小車，坐的是眾人的丫鬟嬤嬤們。
馬車從西街們出去經過大門，往西走，到了寧國府這邊，停了下來，賈珍之妻尤氏和賈蓉之妻秦氏俱在。
三春要下來給二人請安，叫尤氏攔住了，嘴裏說著：“快別多禮，上上下下的多少麻煩。”
另一輛車裏，王熙鳳聽見，就笑摁住了要下車請安的薛寶釵和林黛玉，自己拉開了窗門，伸出頭去，笑道：“既這樣，大嫂子也恕我無禮了，我帶着妹妹們呢，也不好下車，省得麻煩，稍後再與你賠禮。”
尤氏佯裝着呸了一聲，罵：“她們是嬌客，你卻是個沒規矩的貨，慣會討巧的。”
一旁秦氏忙說：“請嬸嬸的安。”
幾個姑娘都隔着車問禮。
黛玉不常去東府，很少見到秦氏，也知她是兩年前嫁進的寧國府，聽說最是溫柔和平，妥當周全的一個人，老太太都誇她是重孫媳婦輩第一得意人。
黛玉從窗外略略看過去，只見人穿着一身秋香色的齊胸襦裙，外罩一件衣襟繡花的白色寬袖褙子，形容風流，裊娜風流。
端的是一等一的絕色人物。怪道人皆贊她的。
兩府一行人呼呼啦啦往臨安伯府而去。
今日那老太太做壽辰，聞得九公主將至，門前已是車馬喧鬧。
都是有來往有舊交的人家。
好容易才將車停穩當，賈府一行人下得車來，由着那府的嬤嬤接引進去，那邊又有管家等人物帶着小廝在前頭記名唱禮。
鳳姐一行跟隨着去了大廳，見了臨安伯老太太與她請安祝壽，又有許多人過來，這幾家那幾家都是認識的，少不得一處說話。
大家吃了一些茶點，稍後，就被請入一處園子，原來今日宴席就擺在這裏。
這樣的大宴，林黛玉薛寶釵，和迎探惜三丫頭都鮮少參加，黛玉是喪母客居外祖家，薛寶釵是從前住在金陵。榮府里，眾人素都知道王夫人不愛走動，大約是賈珠去世那一年起就信了佛，後來連管家一應是瑣事都交給了鳳姐。自然，沒空常帶着三春出門。
今日幾人倒都高興。
這院子裏幾株梅花栽得好，精神爽朗，幽香撲鼻。黛玉正和寶釵細聲說著話，忽然另一邊探春推了推她，側頭小聲問：“那位可是昌虞侯府的，看你呢，可要去？”
黛玉見她示意，小心一瞧，不正是虞文靈。
黛玉素與她最不對付，今日更不想應付，於是低頭只對探春說：“你幫我擋着些罷，我可不見，回回見了都要被氣死。”
一旁寶釵滿臉詫異，問：“這是怎麼說？頭一次聽妹妹說這樣的話。”
“你們不知道，我也懶得細說，只別為難我去應付。”
鳳姐聽后卻笑了，裝模作樣，慢吞吞接了一句話：“那也不成，我正聽說了一件事，說是虞家要同你家議親呢，倘或成了，這便成嫂子了，只讓你日日還見不過來呢。”
黛玉一聽，當時就怔住了，心想這是什麼時候的事，怎麼從未聽說過？
便顧不得羞臊忙問鳳姐，“姐姐哪裏聽說了，可別哄是哄我！”
“她急了。”鳳姐指着她對旁人笑，見林黛玉要來掐她，這才道歉求饒，“我也是聽見個影兒，先前虞侯夫人跟老祖宗說話，隱約透露出那麼點意思，也沒明說，老祖宗囫圇應付過去，說這事自然都看你父親的。我也是同你們這麼一玩笑話，聽過就算了。”
其他人聽過算了，黛玉卻一時記掛上，走神得緊，滿腦子都想這些，哥哥怎麼會同虞文靈議親？這斷乎不妥？哥哥他知道嗎？又是怎麼想的？
直到聽到不遠處有個聲音傳來你：“九公主駕到——”
眾人方都站了起來，行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