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枝相似花
立里看過去,竹影晃動間,一個白衣女子正單手按着小青,另一隻手端着一碗葯往她嘴裏灌。而小青反抗不得,只能一臉痛苦地靠在竹子上,被迫喝下熬得發黑的葯湯。
等到葯湯見底,白衣女子又從背後拿出一碗葯,哄道:“小青,這真的是最後一碗了。”
趁着小青呆愣,白衣女子不再多話,直接灌藥。
小青不可置信的瞪大了眼睛,連忙奮力掙紮起來,撕心裂肺地大喊:“救命啊,我姐姐要害我啊。”
立里不認識白衣女子,猛然間撞見了這麼一種場面,不知道該不該上前幫忙,於是求助似的看向元孑然。
元孑然偏頭示意,“我們再等等。”
聽到這聲音,小青和白衣女子頗有默契的一起回頭,這才發現有人來了。
小青像是看到了救星,一下子變成了青蛇,從白衣女子的手下溜出來,然後游到立裏面前。
“你們來看我啦。”
小青變回人身,指着走過來的白衣女子,“這是我姐姐,白素貞。”
介紹完后,小青忽然感覺不對,低頭一看發現自己還拖着一條蛇尾巴。
白素貞溫柔一笑,抬手挽起因為壓制小青而散落的鬢髮,“兩位好,小青都和我講過了,麻煩兩位在夢裏關照小青了。”
立里:“白姐姐好。”
小青還在和自己的尾巴鬥爭,不由得有些懊惱,張嘴想說話,卻吐出來一條蛇信子。
白素貞替小青解釋:“從夢裏醒來后,小青就是這樣了,總以為自己還是個沒道行的蛇妖,一會兒下意識扭扭腰,一會兒沒忍住吐信子,還請兩位不要見怪。”
說完,白素貞又憂心忡忡道:“我給她煎熬了些固本培元的補藥,可是太苦了,她也不願意喝。”
小青索性放棄了繼續拉扯自己的尾巴,痛苦地說:“姐姐啊,你煎熬的是葯嗎,分明煎熬的是我哇。”
聞言,元孑然倒是若有所思地看向立里,立里問:“大人,怎麼了?”
“是我疏忽了,你昏睡了這麼久,是不是也需要喝些補藥。”
立里:“……倒也不必。”
白素貞聽了,倒是放在了心上,她囑咐小青不要怠慢兩位客人,轉身回屋裏去了。
小青翻手朝上,手心就出現了一枝桂枝,她向立里展示,“你看,我把這桂花枝帶出來了,準備在竹林里找個地方再栽下。”
立里想起那棵桂花樹,高興地說:“原來桂花樹沒有消失嗎?”
“華游佛送的花當然要帶走了,多貴重啊。”
小青指着含笑花,“夢境最後那會兒我可看見你們倆了,你不也帶出來了一枝花么。”
他們聊了一會兒,小青忽然向立里提議:“你要不要搬到這邊,和我做鄰居啊。你這樣的一個人生活在天庭,我實在有些不放心。”
不等立里搖頭,元孑然接道:“他已經答應和我去西天長住了。”
小青眼珠轉了轉,告罪道:“嗐,是我唐突了,忘了還有華游佛呢。”
小青又拉着立里,“西天是個好去處啊,佛光普照,適合修行,說不定以後你也能成佛呢。”
說到佛光,天邊正好落下了一線金光,在竹竿上烙下金色的斑點。
立里抬頭,正好看見一位穿着紅艷華服的仙女踏雲飄過,一身金飾叮叮噹噹的響。
小青也被吸引着抬頭,瞧見這位路過的仙子,語氣意外的有些異樣,“是她啊。”
立里扭頭,“小青,你認識她嗎?”
小青攤手,“我知道她,但談不上認識。”
“她本名叫馮玄玄,字小青,而我的小名也喚小青,我們倆碰巧重名了也沒什麼,但居然有莫名其妙的人,還專門找過來叫我改名字,說什麼我不能和馮仙子重名。”
小青撇嘴,“也太讓人生氣了。”
立里:“啊?讓你改名?”
小青一臉無語,“對啊,很離譜吧。不過這事不怪這位馮仙子,而且也沒多久,她就跟着一位菩薩到西天去了。”
立里聽到這莫名熟悉的經歷,下意識看向元孑然,正好和他對視。
一瞬默然後,元孑然朝他微微點頭,“是她。”
立里又看向小青,“要你改名字的人該不會是仰蜚仙君吧?”
小青驚奇地點頭,“你也知道他?看來他可真的是臭名昭著。”
不過,立里想着剛剛過去的身影,誠懇地感嘆:“那位仙子的確是驚人的美貌。”
小青聽了不服氣起來,吐了吐蛇信子:“誒,我就不好看啦?”
立里下意識搖頭:“你們不是一個美法,不同的。”
小青嘁了一聲,“如果用花來比擬,你說我是什麼,她又是什麼?”
立里想了想,“你是青色蓮,她應該是紅牡丹,有金邊的那種,反正都很漂亮。”
小青沒再說什麼,大約是聽見了自己想聽的,滿意的仰起了頭。
元孑然本來微笑着站在一旁,當兩人的聽眾,聽到這兒插了一句:“她從前確實是富貴花。”
兩人臨走時,白素貞熱情的拿出了一堆補藥,元孑然都盡數收進了袖子裏。
小青幸災樂禍地看着,笑着送他們離開,“立里,下次再來玩啊。”
誰知道一扭頭,小青聽見自己姐姐溫柔的呼喚:“小青快來,最後一碗了。”
……
兩人又回到西天門,正準備駕雲飛去西天時,元孑然突然拉住立里,使他不得不停在原地。
立里疑惑的回頭,元孑然問:“要不要坐牛車?這一路風景尚可,我們可以慢慢過去。”
“好啊。”
元孑然揮袖,牛車就被單獨放出來,而本應該堆在車上的蟠桃則留在了衣袖裏。
元孑然拉着立里,在牛車後面並肩坐下。
下一刻,牛甩着尾巴向前奔跑,拉着兩人騰空。金雲翻滾,高大的天門和更高處的紅日都被拋在身後,眼前是廣闊天際。
風撫過兩人的頭髮,這叫元孑然想起了夢境的情形,那時他和立里去不周山上采仙草,也是一樣的背日而行。
元孑然扭頭去看立里,立里一邊眯眼笑着,一邊小心地護住含笑花,察覺到身旁的視線,又和他相視一笑。
顯然,他也喚起了相同的記憶。
“大人,迎風的感覺真舒服,是不是啊。”
元孑然閉上眼睛,說出來一句牛頭不對馬嘴的話:“在汨羅境也能看見紅日。”
立里在笑,他的胸腔跟着振動,使得手裏的花也一顫一顫的,除了這些,元孑然還感覺到他們倆挨得太近,衣衫在互相摩挲。
這樣的感受很奇妙,元孑然能感到因為這些共有的記憶,他和立里產生了新的聯繫。
有別於那些七零八落的過去,是嶄新而連貫的聯繫。
牛車行得又快又穩,不一會兒就抵達了西天的地界。
立里還是第一次來到天庭之外的天上,不禁流露出興奮,翻身跳下了牛車。
“大人,西天到啦。”
元孑然也下了牛車,隔空指向牛車,上面就又堆滿了蟠桃。
但在蟠桃傾倒而出的同時,一枚貝珠也跟着滾了出來。
立里瞧見這一點亮閃閃的光彩,彎腰撿了起來,“大人,原來你平時也帶着一枚珠子啊。”
元孑然看着這枚貝珠,有些意外,但還是接過來。他解釋道:“這就是夢境的那一顆,是一位小龍送給我的。”
元孑然拍拍牛的脊背,“去吧。”
牛順從的甩了甩尾巴,拉動這一車蟠桃,邁着步子朝前去了。
西天的各處地界和天庭不同,都是分散的,飄浮在空中。
這次,他們兩人乘着雲,並肩朝着汨羅境行去。
沒多久后,立里注意到了一個黑點,因為元孑然帶着他一直朝那黑點行去。
“立里,你看腳下。”
立里低頭,透過雲團看見了一道星河。
元孑然笑着,“這是銀河的支流之一,沿着它走下去就會看到汨羅境。”
說著,立里發現那個黑點已經展露在了眼前,這竟然是一塊黑色的巨石。等再靠近一些,這石頭說是一座大山也不為過。
元孑然指着黑石,“這就是汨羅境。”
因為在空中,所以立里把汨羅境的全貌都盡收眼底。
黑石,或者說汨羅境很奇特。它的底部倒着長滿了花草,持續不斷的落下花瓣,而剛剛看見的銀河就從下面流過,把這些落英盡數帶走。
“大人,汨羅境的花草竟然長在背面嗎?”
元孑然解釋道:“這些花草是我的佛力凝結,它們落到銀河裏,就會帶着我的祝福流進人間。”
立里:“你給我的含笑花也有祝福嗎?”
元孑然點頭,“不同的花送給不同的人,就會帶來不同的機遇。”
兩人落在汨羅境上,和底部的葳蕤花草不同,表面的汨羅境是一片黑石,放眼望去沒有一點草木生長的跡象,只有一座院落孤零立着。
元孑然引着立里走向院落,卻在門口撞見了老嚴。
“孑然,你看我帶了什麼過來。”
老嚴抱着兩壇酒,看見了元孑然竟然真的不是一個人回來的,大驚失色道:“嘶!你真的去天庭接人了。”
元孑然從容地向立里介紹:“你叫他老嚴就好。”
說完,元孑然又補充道:“他是個……和藹的人。”
老嚴:“……你這個停頓是幾個意思。”
聽到介紹,立里卻慌張起來,神情逐漸變得僵硬,他一板一眼地回答:“老嚴,你好。”
老嚴抱着酒罈笑呵呵的,“哎呀你好啊,你叫什麼呀?”
立里一邊心裏拘謹,一邊有問必答:“我叫立里。”
老嚴看着有趣,還想再說點什麼,卻被元孑然直接推着進了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