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中秋佳節將至，金華城裏處處飄蕩着月餅的甜香。

永寧街上，一家名叫蘭記點心鋪門前排起了長隊。

這家的鋪子雖是才開張不久，手藝卻極好，做的點心糕餅在金華城內都是首屈一指，絲毫不輸給那些老字號。

這次中秋，蘭記做了不少口味的團圓餅應節，其中鮮肉月餅與桂花酥餅最受歡迎，許多大戶人家都遣了僕役過來大肆採買。

翠袖稱好一封月餅，送走最後一位客人，捶了捶肩膀，忽聽門外車輪聲響，也沒在意，正打算回后廚看看，便聽見一個帶笑的聲音道：“翠袖，怎麼還沒忙完？”

翠袖聞言抬頭，便見一個紫衣白裙的絕色少女從馬車上下來，頓時又驚又喜，忙往裏讓，“小蘭姑娘快進來坐，怎麼這時候過來了？”又揚聲向屋內道：“金桂、秋蓮你們快出來，小蘭姑娘來了！”

數名女子聞聲出來，見了小蘭都十分歡喜，忙不迭端了各種糕餅點心上來，又去泡茶，“小蘭姑娘快坐，嘗嘗我們做的月餅。”

小蘭笑道：“我來看看酒樓和醫館修繕的怎樣，正好明日就是中秋，我家大……大小姐讓接蕙娘母女去山上過節，也順路來問問你們回不回村裡，回去的話稍後正好一道坐車回去，有什麼難處也可以告訴我家小姐。”

眾人聽了，彼此對視一眼，都搖了搖頭，“多謝大小姐的美意，我們如今在這裏都挺好的，這兩天生意忙不過來，就不回村裡了叨擾姊妹們了。”

蘭若村的那些姐妹如今還沒法忘記那段日子，彼此見了面反倒勾起她們的痛楚，還不如暫時不見的好。

蘭若村雖然偏僻，但有小蘭姑娘她們照拂，想來不會有什麼問題。

雖然小倩小蘭等人只說她們主人是前朝世家，才隱居山中，但翠袖她們也不傻，早已看出晏清一行人不是凡人，畢竟那樣的容貌氣度，根本就不是凡人所有。

何況普通人也沒有那麼大的本事，短短一夜便將她們數百人救出，還將趙家剷除的一乾二淨。

她們蒙受大恩，已經感激不盡，如今的平靜生活便是她們最好的安排，再不敢有任何奢求。

翠袖回裏屋提了一個大竹籃出來，往裏面放了好些石榴香梨等瓜果，以及八封不同口味的月餅，遞給小蘭道：“這都是我們自己做的，原本打算晌午後送去山上，姑娘既然來了，就煩請一道帶回去，給大小姐與姑娘們嘗一嘗。”

小蘭笑着道謝，一直沉默着站在門外的車夫上前接過竹籃，放回了馬車上。

別過翠袖等人，小蘭又去綉庄接了蕙娘母女，方回了蘭若村。

此時正值秋日，天高氣爽，田埂上一片枯黃，蘭若村旁的田地上卻依舊菜畦綠油油一片，瓜果菜蔬水靈靈的，青翠欲滴。

玉京峰靈氣充裕，連山下的蘭若村也沾染了靈氣，瓜果菜蔬都長得比別處好。

晏清一身湖色窄袖衣衫，正帶着小荷等人在坡上摘果子。

坡上種滿了各種果樹，秋梨、蜜桃、甜柿、還有黃澄澄的杏子、紅彤彤的石榴等，沉甸甸的果子壓彎了枝椏。

玉娘也挽着衣袖提着籃子，帶着小妖怪們在菜畦里忙碌，採摘各種瓜果菜蔬，向來清冷的面容上洋溢着滿足的笑容。

晏清正摘了一個蜜桃，見小蘭蕙娘回來，招手笑道：“快來摘果子吃。”施法將蜜桃洗干絨毛，遞給李珍珠，“小珍珠嘗嘗這個蜜桃，可甜了。”

李珍珠如今與晏清熟悉了，也不再害羞，脆生生道了謝，接過桃子便啃了起來。

小蘭也摘了一個，又摘了一個給蕙娘，“這幾株桃樹是大人先前讓人從山裏移栽出來的，經靈氣滋養才開花結果，滋味鮮美，常吃可以延年益壽，比蟠桃也不差什麼，你也嘗嘗。”

蕙娘道謝接過，笑道：“我今日也算是沾了光，有機會嘗嘗這樣的靈果。”說完輕咬了一口，果然核小肉厚，甘甜多汁，十分爽脆鮮美。

果林坡下便是大片菜畦，幾隻母雞帶着小雞仔在田壟間慢悠悠啄蟲吃。

菜畦旁則是一大片瓜田，圓滾滾的西瓜掩在藤蔓間，翠綠喜人。

小荷見了喜歡，跑進瓜田左挑右撿，才選了一個圓潤飽滿的大西瓜摘下，掂了掂份量，滿意地點了點頭，“明晚就用這個西瓜祭月。”

幾隻小狐狸追趕着小母雞們跑過來，“小荷姐姐，什麼時候可以吃烤雞啊？”

小荷見它們將好好的瓜田踩的亂七八糟，頓時氣得柳眉倒豎，“再不起開，我把你們烤了！”

小狐狸們吐了吐舌頭，頓時一鬨而散。

晏清在坡上看見，不禁搖頭失笑，轉頭問小蘭道：“你昨日說的那個姓劉的廚子是什麼來歷？”

小蘭道：“這劉三生前曾是長安城有名的廚子，雖是寒門小戶出身，做菜的手藝卻是一絕，常被各府請去掌席。

當年長安城的天香樓邀請天下名廚舉辦易牙賽，劉三以一道‘龍鳳呈祥’一舉奪魁，正巧天子微服出巡，便直接帶回了宮裏，成了御廚。

劉老三為人圓滑，一開始混的風生水起，只可惜後來捲入宮斗枉死，一口怨氣不散，便一直沒有去投胎。”

原來這劉老三與魯全是好友，得知晏清有秘法可以讓鬼魂附身傀儡人像，如常人一般生活，立時心動不已，託了魯全幫忙說項，魯全不敢擅專，才又求到小蘭跟前。

小蘭知道自家大人喜愛人間美食，又調查了一通，見劉老三雖然圓滑，愛佔小便宜，卻也不算奸惡之輩，即便成了怨鬼也沒有害過人，這才答應幫忙說情。

晏清聽完，點了點頭，“回頭叫魯全帶他來見我。”

小蘭答應着，笑道：“這兩日魯大叔急的不行，又不敢打擾大人，我這就去告訴他。”

一時回到山上，晚間魯全便帶了劉老三來拜見，晏清也不多說，只讓他做幾道菜送上來。

劉老三喜出望外，心知考較的時候到了，忙洗凈了手，費盡心思做了幾道小菜，分別是烤乳鴿、蝦米羹、火腿釀豆腐和一碟銀絲卷。

晏清嘗了嘗，果然滋味極佳，烤乳鴿皮酥肉嫩，蝦米羹鮮美爽滑，釀豆腐既有火腿的醇厚咸香，又有豆腐的軟嫩清甜，皆是平淡之中見神奇，心下十分滿意，點了點頭道：“便讓他留下吧，只要日後能守山上的規矩，自會讓他如願。”

魯全聞言頓時大喜，忙答應了：“大人放心。”喜滋滋下去告訴老友這個好消息。

玉娘卻有些擔心，猶疑道：“大人，這劉三尚不知秉性如何，若是他生了二心，刺探大人的機密，豈不是……”

自從大人顯露出種種神妙手段，暗地裏不知道多少妖魔鬼怪對此虎視眈眈，單隻這玉京峰的聚靈陣便讓他們垂涎不已。

晏清擺了擺手，“不必擔心，即便他有二心，也翻不了天。”

玉京峰的聚靈陣與護山大陣都是出自上古陣法，當世沒幾個人能破解，況且主峰方圓數百里內都被護山大陣籠罩，任何動靜都瞞不過她。

至於傀儡人像，本就出自原主的遺蛻，上面又刻有諸般秘法，附身其中生死便在她一念之間，更無需擔心。

玉娘對自家大人的本事深有體會，也放下心來。

正說著，便見小倩小荷結伴而來，後面還跟着一眾小妖怪，每人手中不是捧着匣子便是抬着箱子。

晏清微覺奇怪，“這些是什麼？”

小倩福身行了一禮，笑盈盈道：“這是附近山上的妖鬼們送來的賀禮，山腳下還堆着許多呢，我們挑了一些來給您過目，收不收，怎麼處置，還要看您的意思。”

說完打開一個箱籠，竟是滿滿一箱的綾羅綢緞。

不同於凡間的布匹，這些綢緞色澤明麗，素雅到華麗各色皆有，顏色花樣精緻無比，卻毫無人力織染的痕迹，宛如天成。

小荷取了一匹綾羅呈上前，只見薄如蟬翼的紗羅上織着流水落花之景，所有圖案紋理自成一體，流光溢彩，華美非常。

這般華貴精美的布料便沒有女子不喜歡，連玉娘都忍不住露出驚艷之色，黃英等人更是驚嘆不已，“好美的綾羅，竟看不出絲毫織繡的痕迹。”

晏清看着布匹上附着的淡淡靈氣，“這可不是凡物，誰送來的？”

小荷笑道：“這是東山的桑三娘孝敬大人的，她原是天山冰蠶成精，故而最擅紡織，所送的這些綾羅綢緞都是以本體吐出的各色天蠶絲織成，水火不侵，而且冬暖夏涼，可以數百年不變色。”

小倩也招手讓捧着匣子的小妖上前，笑道，“除了這些布匹，還有許多有意思的東西。”

說完打開兩個匣子，裏面裝着一顆拳頭大小，璀璨奪目的寶珠，另一個則裝着一塊晶瑩剔透，靈氣四溢的淡青色水晶，“這是祝六娘送的定風珠和白玉嬌送的千年水精。”

除此之外還有諸如鹿銜草、千年朱果、祝余草、肉靈芝等神草異果。

晏清微微挑眉，“禮下於人，必有所求，他們無緣無故送如此厚禮，絕不只是給我賀喜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