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變亂
宇宙之內,四海之間,何為正?何為邪?什麼是對?什麼是錯?什麼是真?什麼是假?
這世界,誰能說清呢?當每個生靈載着時間的列車從既定的軌道疾馳而過,他還能看清急速變換的景色嗎?他們以為看到了整個世界,可只是活在夢幻中罷了。
紫霞被猴子送到了斜月三星洞,臨走前,猴子送給紫霞一個吻,天知道一隻猴子的吻該是怎樣的。
紫霞從未覺得作為一個生靈的世界竟是如此美好。觀里師兄弟們一聽說來了個仙女后,便蜂擁至紫霞的小院裏,紫霞也從不厭煩他們,對誰都是一張笑臉。若不是菩提發了禁令,小院指不定該多熱鬧。不過,倒有些剛入觀的徒弟冒着觸犯禁令的風險也要一睹紫霞的芳容。
紫霞離天上太遠了!她夠不到星辰與雲彩,她扯下自己的一部分作為原料,在織着一件戰甲。如果有朝一日猴子能夠穿上她織的戰甲縱橫四方,那她也會很高興的吧。
這是紫霞的夢:猴子穿着她親手編織的紫色衣甲,披着紅色的袍,駕着彩色的雲,對她說上一句只有三個字的話。那該是怎樣美好的感覺!
她就在那裏痴痴地笑,就像那天邊的晚霞。
門口的菩提剛要進來,已伸入門檻的半隻腳在空中停着,半響,方才落定。
“你這笑容,跟我一位老友極為相似。”菩提笑眯眯地從門外走了進來。
紫霞轉過頭,她盯着菩提,用一種極為生澀的語調叫道:“祖師?”
“你知道我那位老友是誰么?”
紫霞搖了搖頭。
“人們都叫她瑤姬,她是玉帝的妹妹。當她帶着一個凡人來我這兒的時候,她也是這樣的笑容。”
“是嗎?那可真巧。”
“她嫁了一個凡人。”
“然後呢?”紫霞的語氣幾乎沒有波動。
“她現在被壓在某座連玉帝也不知道的山峰下。”
“那她一定死了。”
菩提怔住。
“凡間的每一座山峰,都壓着一個渴望自由的靈魂,每一座山峰,矗立在大地上,就像無邊的墳地上樹立着的墓碑。瑤...瑤姬被壓在山下,她一定是死了。”
“這種說法倒是聞所未聞。”菩提捋起長長的鬍鬚,來來回回地在屋內踱着步子,刺眼的陽光直直照射在小屋內擺設在屋內的物件倒真的像一塊塊墓碑。菩提隨手一揮,白天化成了黑夜,刺眼的陽光變成溫順的月和星的光。
“你的命由誰主宰嗎?”紫霞問道,打破了長長的寂靜。
“我的命?”菩提止住腳步,笑道:“老夫自上古便生在這裏,是天地造化所生。就是那法力無邊的西天如來也主宰不了我的命。”
“哦,我明白了。”紫霞轉過頭,看着窗外的星空,似乎朦朧了。
“......”菩提長嘆了一口氣,化作清風消散不見。
時間不會被任何神靈所掌控,它緩緩流淌着,無聲無息地抹殺掉無數的生靈,天庭與妖界的戰爭已拉開帷幕。
從一開始,天軍就沒有料到他們的對手會如此果斷地發動進攻,也沒有料到他們的對手會如此強大。
他們清妖剿妖從來習慣了單方面屠殺,數萬年來,無數妖類幾乎沒有反抗,連那赫赫有名的幾大魔王,也從來只敢躲在自己的巢穴中苟延殘喘。
黑色的戰車結成詭異的陣法,烏光一閃,便傳送至天空,龐大的天艦陳列着整齊的天軍,防禦大陣在急速運轉,對面的妖氣肆蕪在天界的每一個角落,無數的妖氣遮蓋在白色的雲,天空烏壓壓一片。
突然,黑色的戰車從凡間直衝雲霄,巨大戰艦的底部露出黑色的窟窿。天艦劇烈搖晃,天兵東倒西歪,防禦大陣即可破碎,天將已在怒喊。一枝黑色的羽箭穿過他的喉嚨。
“轟---”
“轟---”
“轟---”
這是黑色戰車撞擊天艦的音響,外面數千萬的妖眾竟排列成整齊的隊列,長矛與圓盾握在手中,一步步壓了過來。
“咚-咚-咚--”妖軍的前陣圍成圓圈圍住這幾艘銀色天艦,妖氣衝天而起,黑色的圓陣將中心的銀色吞噬。
人間世
人們只看到天空一陣搖晃,幾個赤紅的圓點拖着長長的焰尾在人的眼瞳中越來越大,一瞬間幾乎照亮了整個黑夜。緊接着,大地晃動,那幾艘天艦已撞擊在地上,形成巨大的坑洞。
這一夜,一個村寨被毀。
第二天,一個市鎮被毀。
第三天,這些火光毀了一座城。
......
中原十六國早各自休戰,人們聚居在山峰上,看着滿目瘡痍的家園和土地,君王們在仰頭嘆息。
天界,凌霄殿
玉皇大帝看着手中的奏摺,臉色鐵青,王母探過頭去,卻被玉帝擋住。
“誰?誰能告訴朕?從哪兒冒出來這麼多的妖軍?怎麼這麼快攻到南天門?”玉帝的怒罵聲回蕩在宮闕間。
階下文武百官無一人應答,玉帝大口喘着粗氣,他走下龍椅,卻被自己長長的龍袍絆倒。玉帝的冕跌落在地上。眾神屏住笑意,還是有人發出了聲響。
玉帝匆忙戴上冠冕,“誰,誰在笑?朕把他的嘴打成篩子!”玉帝額上的青筋已近暴出。
眾神皆作痛思狀,低頭不語。
武曲星君從末位持笏而出:“陛下息怒!只因那妖軍武器實在先進!也有陣法!我天軍也只可暫避鋒芒,固守南天門了。”
“武器先進?我天軍百萬年積累,難道還比不上那妖猴的軍隊嗎?”玉帝回到了龍椅上,似乎少了些怒氣。
“我軍所虜妖將供出,花果山早在百年前就已經秘密營造武器和戰車,似乎也是從那時起,花果山妖軍開始有戰鬥力的。”
“百年?一百年的事情,你們怎麼現在才知道?一幫廢物!”玉帝又怒了,手中的玉碗碎為兩半。
“這,百年前天蓬元帥曾經上報過,只是--只是您未曾理會。”
“天蓬?對了!他不是打仗很有一套嗎?這個廢物又到那兒去了。”
“陛下,昨日元帥回師時被您押在天牢了。”
“那廢物又犯了什麼錯?讓他趕緊給朕領兵打仗,打完了再關到天牢。”
“這,不太好吧?”
“有什麼不好!”玉帝瞪着武曲星君。
“是,是,陛下。”武曲星君忙道。
當天蓬披着舊日的戰甲走出天牢時,玉帝正在看着他。
“臣,叩見陛下。”天蓬跪下,臉色一陣蒼白。
玉帝忙把天蓬扶了起來:“天蓬,是朕錯怪了你!此次抵禦妖猴,還得全靠愛卿出力啊。”玉帝扶着半跪着的天蓬和顏悅色道。
天蓬仰起頭來,看到玉帝臉上掛着的笑容,腹中一陣酸意。他沒有任何錶情,淡淡地答道:“謝陛下!”
......
猴子躺在眾妖抬起的寶座上,一手將手中的桃子往嘴中遞了去,金色的甲片閃閃發光,身後的百萬妖眾烏壓壓一片。
“你便是那號稱‘天庭之劍’的天蓬?俺倒要會會你這天界的元帥。”手中的桃子此刻只剩下了核,猴子盯着那核,沒有看向南天門上的天蓬,笑容橫着肆虐。
風卷過,天蓬的鎧甲與披風發出“嚓嚓”的聲音。
突然,他動了,直直從南天門城樓上俯衝下來,銀槍閃爍着光輝連成一線。
猴王似乎早有預料,他從耳中緩緩掏出棒子,重重一擋,便格擋掉了天蓬的攻擊,猴子順勢一抽,銀光以同樣的速度折了回去,天蓬的嘴角溢出鮮血,樓上諸將飛出,將天蓬抬了回去,當猴子目送着天蓬消失在視野處時,天蓬扯開嘴角對着猴子微微一笑,那是屬於勝利者的微笑,那是輕蔑的笑。城下的猴子皺了皺眉毛,手中握着棒子的手微微顫抖,隱約明白了什麼。
“攻城!”猴子突然吶喊道,聲音傳至每一個妖魔耳中。
“殺啊!--”百萬妖軍攜帶着大量繳獲的攻城利器湧向南天門,南天門的護陣歷經萬年,自是堅固無比,但即使如此,南天門眾天軍仍然被百萬妖軍的氣勢所驚嚇,人人臉上帶着擔憂。
天蓬銀色的戰甲四分五裂,嘴角不住地溢出鮮血,眾天將圍在他的卧榻旁,以擔心的目光看着他。
“你們不比擔心-咳咳--噗---”天蓬吐出一口金色的血。
“元帥---”眾將忙圍了過去。
“妖猴之勢,三日必潰,記住,堅守南天門!”天蓬以極快地語速說完后昏睡過去,一道道神元從他的體內溢出消失不見。
“元帥!”
......
三十三重天,羅彌宮,一場棋盤上的較量正激烈進行。
只見棋盤上黑子與白子佔了大半個棋盤還未分出勝負,白子步步緊逼,進攻性極強,但幾次進攻均被黑子阻住。黑子看上去只是在阻擋白子的進攻。
“師兄,你輸了。”太上老君持着黑子,一邊看向元始天尊,黑子落下,局勢再無挽回。
元始天尊卻也不管這局輸贏,只沉聲道:“師弟確是耐得出性子,那南天門都快被那妖猴攻破了!還有心思在這兒下棋,看來咱們這三清是當到頭了!”
太上老君停住放在桌旁的茶,又放回原處。
“師兄莫要着急。天地混沌本始,有濁清二類。盤古開天,清者成天,濁者墜地,自古以來,清濁之道皆是均衡。二道又生天地靈氣,靈氣育先天諸寶,又育那鴻鈞老祖,泰皇太一,人祖女媧,后又育我等諸神。”
“為規範世間秩序,那西天釋氏立佛門,東天由我三清所掌,創天庭,立六道,萬物規則皆在我等股掌之中。可那猴頭,生非五行,又不歸六道。他若攻佔天庭,豈不使萬年規則毀於一旦?”
太上老君押了一口茶,元始天尊已靜坐了下來,老君繼續道:“這規則雖為我等所立,卻已然融入宇宙,規則一毀,濁清二道必然失衡,屆時,濁氣入天,與清氣相伴,時間一久,萬物枯萎,時間一久,重歸混沌罷了。”
“師弟既已明白,何故干坐這兒不動?那妖猴雖厲害,卻尚屬我等掌控範圍內。”元始天尊捋着花白的鬍鬚,疑惑不解。
“師兄啊,這重歸混沌之道,你知我知,他人豈會不知?難道那位會坐視不理?你可知道,他可是很‘愛惜’他那些信徒的。”老君提起塌上的拂塵,彷彿一切瞭然於胸。
元始天尊苦嘆,連他都被老三算計了進去。
......
天界的戰火仍在蔓延,人間的災難從未停止。天空的一大半被烏雲佔據,如果不是那一小半的白天,誰又能分得清何時是白天,何時是黑夜呢?
“轟--轟--”無數大大小小的妖怪在衝擊着南天門的陣法,凌霄寶殿已經開始劇烈地搖晃。
玉帝踱着步子焦急地來來去去,一波波使者被他派出去向三清求救,帶回來的消息卻都是“三清閉關,拒不見客”的消息。
“這三個該死的!我的天庭要是完了,他們還拿什麼統御三界!”昊天已經氣急,桌上的奏章琉璃杯一應俱碎。
捲簾忙急步過來捂住玉帝的嘴。
“陛下!隔牆有耳啊,還是慎言,莫讓三清聽到。”捲簾低聲指了指上空。
玉帝反手把捲簾的手掰開,怒道:“這個朕自然知道!還用得着你來提醒?給朕滾!”玉帝一腳把捲簾踢到階下。
捲簾從高高的玉階上滾下,“是,臣這就滾。”說罷,捲簾縮起身子橫躺在地下,準備“滾”走。
玉帝叫住了他。
“捲簾,你過來。”
“嗤嗤”捲簾滾了過來。
“朕讓你站起來。”
“是,陛下。”金色又閃回人形。
“來,朕交給你一件事情,你務必辦好。”玉帝示意捲簾到他身邊。
玉帝伏到捲簾耳旁,道:“朕欲向西天求救。朕此次親去,天庭恐無人坐鎮,你就先變化成朕的模樣,待妖猴退去朕自有封賞。”
“這---”捲簾臉上現出猶豫之色。
“這是朕的命令!”
“好吧,臣遵旨!”捲簾跪下。
玉帝滿意地點了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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