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6章 殺夫證道無情人(十五)
時霧從沒有見過季元雪如此沉寂又冰冷的眼神,魂魄被困在身體內不得動彈,無法調用絲毫靈法的感覺瞬間攥住他的心臟,讓他在慌亂中露出些許不知所措的眼神。
他剛想說什麼,一時間,季元雪身上的仙力驀然間迸發出來,仙雲籠罩在整座靈雲山。
肅殺的氣息就連靈脈被封的時霧都能清晰地感覺到。
宛如神祇降臨。
季元雪他!
“你,你竟是天生飛升命格。”
如此霸道的命格,豈非與當年他的師尊一模一樣。
只可惜,他的師尊心懷蒼生,最終選擇以身祭陣,神魂近滅。
竟然不過百年,又出現一個同樣擁有如此王道仙緣的凡塵人。
時霧看着季元雪,一時間眼神複雜不已。
那眼神朦朦朧朧的,瞳仁里映着季元雪的臉頰,自嘲一般地笑了笑,好似枯竭的花朵一般頹靡,“你資質……竟還勝於鏡淵,我從沒見過天道如此鍾情於一人,千方百計地追着你飛升。”
“你仙緣深厚,命格貴重。”
“自有通天大道可走,何必拘泥於靈雲山小小一座仙山。”
通天大道。
季元雪眼神微微眯起,似是觸到了他的逆鱗一般。
“是,通天大道!”
他伸出手,掐上了時霧的脖子,手指不自覺地收攏。
“你是殺了我才飛升的。”
“這樣好的仙緣,說捨棄也捨棄!到如今,命也不想要了,是與不是!”
季元雪心痛如絞,他眼眶通紅,似是有些不知所措,“你滿心滿眼都是他,你可曾,可曾……”斟酌再三,竟好似將喉頭的話磨碎了咽下,“可曾想過給我一個交代!”
“你,你殺了我吧。”
季元雪喉頭哽住,“什麼。”
“你殺我一次,便,便算一報還一報。”
時霧垂着頭,幾乎是將脖子送到那人面前,竟是半點掙扎都沒有。
季元雪的瞳仁染上暗色,如同黑夜一點點吞沒黃昏最後一絲餘暉。
寂寥空曠。
“這便是你的交代嗎。”
“是我殺你,我對不住你。”
時霧召喚出離水劍,橫在季元雪面前,“是我一人之過,你想如何復仇,便如何。不要傷及旁人,不要累及靈雲山。”
餘光瞥過窗外重重環繞的仙霧,他看向眼前這位仙運通明的少年,認命一般地閉上眼睛,“你是天生神祇,應當有此胸懷。”
季元雪看着眼前這一離水劍愣怔怔地出神了好一會兒。
然後,眼神才在寂靜中,裹挾着狂風驟雨一般的怒意。
他如今是心死了。
可便是臨時前,都還在想着保住那個人的靈雲山。
千方百計飛升成仙,如今說不要這份修為便不要,願意捨棄一切再受輪迴之苦。
也不管他下一世,是投身成畜生道還是旁的,都顧不得。
你對玄隱道祖,倒是真的情深義重。
“哼。”
季元雪冷嗤一聲,“你是對不起我,可既是你要償還,怎麼還,便是我說了算。”
時霧一開始眼神迷茫。
直到季元雪的眼神里的怒氣漸漸攜帶上滾燙的星火,俯身而下的親吻里也夾帶着莫名的侵佔欲,他似乎才想到了什麼。
“你……”
“反正你都要死了。”
“死都不怕,這些折辱,算得了什麼。”季元雪扣住他的下顎抬起,毫不留情地加深了這個吻,“你與我結了道侶印,又是我的爐鼎,本就應該要做這些事情。”
嗤——
時霧身上的衣服被徹底撕開。
“別忘了,修補魂魄,是你的分內之事。我魂魄還未結成,你怎麼可以輕易去死。”
巨大的禁制壓制下,時霧慌不擇路地翻身想要離開。
可季元雪猛然間神魂化形,抬手抓着他的小腿將他拽了回來。
將人身體展平后。
季元雪俯瞰着他。
眼神一瞬不瞬地盯着那人眸子,毫不拖泥帶水地撞去。
“你欠我的債,怎麼還,還輪不到你說了算。”
……
這一場的征伐前所未有地漫長,之前所有地加在一起,也比不過這一次磋磨之久。
時霧和他這神魂不全的小徒弟竟在靈雲山顛仙殿上,當著他師尊屍體面前。
翻雲覆雨,長久不歇。
仙殿空曠,門扉開闊,可被一道道仙障攔着,一點聲音也透不出去。
世上高高在上,萬分尊貴的仙人,正在他身下承受痛苦。沒有比這更讓人痛快的。
殿內一開始傳來的是掙扎怒罵,後來轉為經受不住,毫無意識地求饒,再後來,只剩下幾不可聞的低啜。
時霧臉頰泛紅,青絲如瀑散落着,枕頭都被打濕出一片暗色。與他的一片狼藉不同,季元雪衣衫規整,好整以暇一般用指腹輕輕蹭過他眉心的仙印。
“怎麼了。”
“你還以為你是那個了不起的清雲仙上嗎。”
絕美的人兒手指緊緊攥緊自己整齊的衣袖。
“嗚……”
季元雪還從沒見過他這般可憐的模樣,一時間心裏又痛快又心疼,低下頭去吻上豐潤的嘴唇。
時霧眼底盈出一片霧蒙蒙的水汽。
人已經被折騰得精疲力竭,可每當他快要昏厥過去時,季元雪又會為他重新輸送法力,“你以為死是那麼容易的嗎。你既然要做個爐鼎,就得物盡其用,不講我魂魄拼好,你憑什麼死!你殺我證道,你害得我魂魄一片一片碎盡只為了拼湊你愛人的神魂,現在說死就死,也不管我是不是能再次飛升,憑什麼,憑什麼!”
聚魂燈日日溫養他的魂魄,他能夠感覺到季元雪神魂越來越強大。
他竟被昔日的廢物徒弟欺辱到這個地步。
時霧低下頭,看着那處,似是再也忍不住,竟慟哭出聲。
季元雪聽見那哭聲,稍停下順着他的目光看過去。繼而冷笑,輕輕咬着耳廓,氣音都掃在脖頸處。
手指攀附上那藤蔓,最終,在那人可憐至極的泣聲里,輕輕抽去……
時霧終於暈厥過去。
與此同時,仙殿處的仙障被一重重破開,竟出現一道極狹小的裂縫。
一道魔陣循着仙障縫隙探入,撐開一道裂隙,魔尊從裂隙中一躍而入,登時映入眼帘的便是時霧渾身痕迹斑斑,身體軟得如同一團柳絮耷在季元雪懷中,不堪受辱已經暈死過去的可憐模樣。
霎時間,鏡淵眼底一片殷紅,身後仙障竟裂開一道巨大的裂隙,直衝山門。
靈雲山顛的霧氣都跟着一併驅散。
“他是你師尊,你竟敢如此折辱與他!”
季元雪在他闖入的瞬間,已經幻化出一件全新的,纖塵不染的仙袍蓋在時霧的身上。
對於魔尊的窮追不捨,他顯然也十分不耐。
“師伯。”
季元雪道,“魔尊知道為什麼,近百年來,您都被他玩弄於鼓掌嗎。因為您心軟。”
他將時霧身上的衣料往上蓋些,動作冷淡,好似談論天氣一般散漫的語氣。
“只要有機會,他還是會毫不猶豫地背叛您。”
“他是為了他師尊。”魔尊急切地上前
,卻被一道滔天的仙氣震得連退兩步。
他的神魂……竟強大到了這個地步。
這還是只暫且殘缺。
若是魂魄補全,豈非是登時便要飛升。
魔尊震懾於季元雪的仙法深厚,又總覺得,此等法力給人一種莫名熟悉的感覺,一時間又抓不到苗頭。
法力震顫之下,仙袍下脆弱不堪的人微微囈語一聲,似是昏厥過去仍舊不安寧,被波及到了。
季元雪神魂化形,將人用仙袍裹着,撈入懷中。
白玉一般的身遮了個乾乾淨淨,不讓魔尊瞧見分毫。
眼底戾氣漸深。
“既然你與他已恩斷義絕,又何必總是執念於他的事情。”
魔尊登時召出長鞭,“你這逆徒,還不速速放下他!”
一鞭下去,季元雪抱着人輕巧避開,恰讓長鞭劃過他的眼前,將時霧凌亂的仙殿床榻劈出一道縫隙。
緊接着,一具仙體順着夾層空間滾落下來。
魔尊一時間錯愕不已,“師……尊。”
“玄隱道祖,聽聞,他也是年少飛升,久負盛名。只可惜,這樣一個註定要飛升的人,卻死在了飛升九天仙界之前。”季元雪冷冷地盯着那一具身體,嗤笑。
“什麼仙道通途,不過爾爾。”
魔尊卻渾身驀然間一震。
他沒有想到,時霧真的能夠拼回師尊的仙體。這原本是倒行逆施,絕不可能的。
既然如此。
難不成,師尊的仙魂也有可能……
魔尊手中長鞭微微收攏,再一次看向季元雪,“你不知道他和師尊之間的感情,他那時還小,又未曾飛升,道心不夠堅定,對師尊眷戀過深,會誤入歧途也是可能。”
季元雪冷笑,“道心不穩。”
“我看,一連兩次都能飛升,穩得很。”
魔尊看着情況不對,驀然之間,徑直衝了上去,似乎發覺了什麼想要直接搶人。
“阿雲!”
“等等,你,你不僅和他結下道侶印,你,你還將他煉成了爐鼎之體!”
季元雪已袍獵獵,懸空在半空中。
將這一次吸納的仙法再一次注入到燈盞中。
他迫不及待地想要飛升,儘快修補神魂。
這樣神魂破損的日子眼看就要到盡頭,等到他飛升了,就可以將他帶去九天仙界,治好他的靈脈枯竭,將他困在他身邊日日關押着他,教他再不能生出任何逃跑的念頭……
只要飛升。
季元雪緊緊摟住懷中人。
看向那一具屍體。
不過是年少時的仰慕和依戀而已,不算什麼。
他一定會讓他忘了這個人,徹徹底底,只屬於自己。
季元雪抬高下顎,眉心仙印漸顯,這一次得到地發力夠多,聚魂燈燈火灼灼,已經快要將他魂魄凝成,“我和玄隱命格相同,都是通天仙緣。他能飛升,我也可以。”
“成為爐鼎又如何,從此往後,我會娶他做妻。”
——他能喜歡上玄隱。
——便能喜歡上我。
即便現在,他們之間橫亘着許多事,但到底,他如今只能依附於自己才能飛升。
所謂鐵杵磨成針,便是摩成粉,他也要留住這人。
魔尊見他承認了,剎那間眼眶欲裂,手中的魔鞭都險些震碎。
“不可以!”
鼎爐,道侶印,這些都絕對不可以!
他為了二次飛升險中賭一把,已經是將他的仙途全都抵押上。
如今怎麼可以再受如此磋磨。
“他可知他為何可以挖去我的仙元卻依舊得道飛升,就是因為
宣清雲他——”
魔尊話音未落,顫抖着發現,時霧身上已經毫無仙氣,身上的仙元黯淡無光,似乎隨時會碎裂。
忽然之間連呼吸都彷彿窒住。
“他修的是無情道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