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惡客登門
大宋異姓王第一卷沙苑爭鋒第91章惡客登門鵲橋仙是詞牌,有着固定的旋律節奏,只要填了詞就能唱。
亭中四人,秦重和郎宗瑜對歌聲無感。若一定說有什麼感覺,那就是窈娘嗓子不錯。至於曲中意,秦重早已熟知,郎宗瑜則完全是聽不懂。但是,李大娘子和石七郎,卻各自聽出了自己心事。
秦重能看得出來,李大娘子是頭一次聽到此曲,眼中的驚詫是瞞不了人的。待唱到,兩情若是久長時,又豈在朝朝暮暮,李大娘子猛然捂住臉,向著一邊側過了頭去,哽咽抽泣情難自控。
石七郎神情蕭索,一杯一杯地往嘴裏灌酒。到了後來直接抓起酒壺,一股腦兒地全倒進嘴裏。長長吐出一口酒氣,雙眼泛紅。一雙手緊緊抓着桌案,竟是微微的顫抖。
一首鵲橋仙,窈娘唱來如泣如訴,催人心腸。曲罷多時,亭中猶是無人言語,陷在自己的心事中,一時竟難以自拔。這時,一道窈窕身影走來,素白衣裙令人眼前一亮。
“奴家董喬,不請自來,還請勿怪。”女子微微一福,俏生生地立在階前。
“妹妹不需多禮,快快來見過貴客。”李大娘子終於收拾心情,起身招呼董喬。指引着與秦重三人一一見禮,方在一旁桌案后坐下。董喬坐下后,一雙妙目盡在秦重身上,隱隱泛起神采。
“此前才聽聞,人有悲歡離合,月有陰晴圓缺之佳句。”董喬微笑說道,“不想轉眼間,又聽到了兩情若是久長時,又豈在朝朝暮暮這樣的詞句,真是令人難以想像,竟出自同一個少年之手。”
話音兒剛落,又一道身影出現了亭角。窈娘抱着琵琶,聘聘婷婷的走了出來。
窈娘的精緻美艷,霎時蓋過了亭中所有人。即便是花魁董喬,在窈娘身側也失去了色彩。不過,此時窈娘俏臉緊繃,卻是誰也不搭理,徑直走到了秦重身邊兒,兇巴巴地嬌哼一聲。
還未開口說話,眼淚卻流了下來。
一見窈娘徑直走過來,秦重心裏就像漏跳了一拍。這個風情萬種的女子,秦重說不清是個什麼心情。他原本想就此一走再無交集,卻哪知才隔了一夜,竟又遇到了。
窈娘一副委委屈屈的模樣,登時讓秦重頭大如斗。手忙腳亂地站起身,也不知該如何安慰。說實話,他兩輩子和女子打交道的經驗,全都來自自家姐姐。碰到窈娘這樣的,完全懵圈了。
“窈娘姐姐,你莫要哭啊。”秦重一臉苦笑的說道。
“哼。”窈娘卻不理秦重,撞開秦重,顧自坐到了秦重的座位上。
李大娘子嘴巴張得老大,吃驚地望着窈娘,這般形象她可真沒見過。從來視天下男子如無物,驕傲得好像公主似的窈娘,卻對秦重如此親密?方才那般小女兒態,可不是衝著情郎撒嬌么?
“窈娘,在秦公子面前這般做派,未免太失禮了吧?”董喬忽然說道。
“董喬,想親近秦重,你也坐這裏來啊。”窈娘胸脯一挺,幽怨的神情立時不見,恢復了她傲嬌的性子,似笑非笑地望着董喬,微微一挑下巴。眼神里挑釁意味,任誰也看得出來。
“好了,好了。”李大娘子連忙出聲,吩咐道,“再添一張桌案來。”
這種場景她早已見慣,窈娘和董喬兩人只要見面,甭管什麼雞毛蒜皮事,總能吵起來。今日酒宴安排,原本沒有董喬啥事,只是請了窈娘。因為秦重的詞作,就是窈娘告知她的。
窈娘和秦重有交情,正好可以求着秦重,續寫出門前楹聯,再不用天天門前圍着一群人。
董喬卻是一個意外,從城裏逃出來后,暫時在此安身。誰知董喬聽到了窈娘歌聲,竟被吸引了來。如今這兩個女人相遇,只怕今日的酒宴的草草結束。只是,她的目的還未達到,難免心不甘。
“不必了。”窈娘說道,“奴家服侍秦公子可好?”前一句是對李大娘子說,后一句卻轉了方向,雙眼直勾勾地望向秦重,嘴唇輕咬,眉頭緊蹙,一副哀怨神傷的模樣。
“這也是個妖精啊。”秦重心中呻吟,實在扛不住窈娘的眼神。尷尬地笑了笑,一撩衣角坐了下來。天然居追求雅緻,就餐模仿的是魏晉風格。地上鋪着蒲團,客人採取跪坐姿勢。
蒲團足夠大,兩人坐下也不見得局促。秦重側頭望了窈娘一眼,很是了解她的用意。今日若是不坐下,怕是要徹底得罪這個小辣椒。窈娘見秦重坐下,不由粲然一笑,又往秦重身旁擠了擠。
李大娘子吃吃而笑,頗有些無奈地笑了笑。她與窈娘、董喬兩個小妹妹,感情都非常不錯,就跟自家妹子一樣照顧。但是,這倆妹妹卻是互相看不上眼,只要見面,指定是針尖對麥芒。
今日這一場,因為秦重的偏幫,窈娘自然得意洋洋。董喬冷哼一聲,再沒有了言語。
李大娘子周旋着,幾人又吃了幾杯酒,終於開口說到了正事。
“秦公子,妾身為楹聯之事,已是苦惱多日,還請秦公子不吝相幫。”李大娘子說道。
“對哦。”窈娘聽李大娘子一說,登時想起今日宴請秦重的初衷,連忙接口道,“姐姐門前這幅楹聯,可是掛了好些時日。可惜啊,方圓百里來了無數的讀書人,竟是無人對得出。”
“誰這麼大口氣,小看我富平縣無人么?”
忽地有人接話兒,卻聲音冷厲分外不善。隨着話聲,一個錦袍玉帶的中年人,快步跨進亭中。目光在席面上一一掃過,背負雙手冷哼一聲,傲氣凌人。身材微胖,氣度儼然。
“哎呦。”李大娘子看清來人,一聲嬌呼慌忙站起身。“縣尊老爺啊,您老人家蒞臨小店,怎麼也不着人提前告知一聲,妾身好焚香沐浴,迎接貴人啊。”李大娘子打着招呼,連忙安排座位。
俗話說,抬手不打笑臉人。縣尊臉色一緩,側身往旁邊一讓。只見他的身後,又走出兩人。
這兩人,秦重都認識。一個是昨夜才見過的趙宗懿,左臂還纏着繃帶。原本面色平靜,不想一眼看見秦重,登時面色大變,下意識地往後一退。待反應過來,惱羞地瞪過來,充滿深深恨意。
另一人,卻是青雲散人。身穿月白道袍,懷裏抱着拂塵,面色平靜無波。見到秦重,讓青雲散人微微詫異。因為在她的印象中,秦重墜落百丈懸崖,已是絕無生還的道理。
雖有些疑惑,卻也沒有問話的打算,就像不認得似的,眼神一掃而過。
“你?你怎麼又來啦?”窈娘看一眼秦重,又看向趙宗懿,頓覺頭痛起來。
“今日事,與得意樓無關,你莫要插手。”趙宗懿從秦重身上收回目光,警告着窈娘。隨即,他目光一轉,盯上了垂立一旁的董喬。自幾人進來,董喬就默默站了起來,冷眼觀望着一行不速之客。
縣尊望向窈娘,眉頭微微一皺,頗有些無奈的樣子。他心裏很清楚,這個女子一身媚骨天生尤物,卻早已是趙宗懿禁臠,誰也不敢染指半分。即便是他七品百里侯,也只有看着的份兒。
這時,天然居掌柜慌慌張張地進來,湊到李大娘子身邊,低聲說了幾句話。只見李大娘子猛地一挑眉,再望向縣尊的神色,可是透着深深的不善。
“縣尊老爺,不知妾身哪裏得罪了縣尊,竟帶兵圍了我天然居?”
“什麼?兵圍天然居?”窈娘一聲驚呼,怒目瞪向趙宗懿。在她認為,這自然是趙宗懿指使,為的自是報昨夜羞辱之仇。想到這裏,不自覺地往前一步,將秦重擋在了她的身後。
“本官帶兵前來,乃是為捉拿董喬。”縣尊傲然說道。
“不知小女子身犯何罪,竟勞動縣尊親自捉拿?”董喬忽然出聲,語帶嘲諷。
“哼。”縣尊冷哼一聲說道,“董喬侵吞家財,背主私逃,已被苦主告下。”
“一派胡言。”董喬聞聽大怒,根本不給縣尊面子。“董喬雖淪落風塵,但是何曾賣身為奴?又何來侵吞家財背主私逃?縣尊莫要污人清白,還請拿出證據來。若不然,提刑衙門前的伸冤鼓,董喬也不是敲不得。”
“放肆。”董喬威脅的話語,令縣尊勃然大怒。
提刑衙門除了督治奸盜、申理冤濫,還有一項重要職責,歲察所部官吏,保任廉能,劾奏冒法。說白了,就是監察本路官員,一旦遇有貪贓枉法,可以直接上書朝廷彈劾治罪。
提刑衙門,就是懸在本路官吏頭上的一把刀。董喬一番話,無疑當眾落了縣尊的臉面。
“本公子有證據。”趙宗懿掏出一張紙,刷的一下抖開。“這是董喬的賣身契,可證明她乃本公子家中逃奴。”
“你胡說。”董喬一見賣身契,當真如晴天霹靂一般,渾身都顫抖起來。
“白紙黑字,中人畫押,官府大印,你如何抵賴?”縣尊淡淡說道,字字如刀。
董喬幼年被賣入青樓,自然是有賣身契的。而這張賣身契,也是鎖在董喬身上的枷鎖。即便如今色藝雙絕,獨佔花魁名聲響亮,但是依然無法獲得自由。只能聽命老鴇,賣藝賣笑。
縣尊查封了惜春書寓,賣身契自然到了縣尊之手。如今反過來誣陷,說董喬是逃奴。然而可嘆的是,董喬甚至李大娘子等人,明明清楚這其中貓膩,卻根本辯無可辯。
要麼一死,要麼只能低頭認命,淪為他人玩物。
董喬凄楚一笑,渾身似是失去所有力量,一下委頓在地。縣尊見狀,不由冷哼一聲,轉頭看向了趙宗懿。他只是一把刀,刀把子攥在趙宗懿手裏。至於如何處置,完全還要看趙宗懿的意思。
縣尊忽的一怔,只見趙宗懿魂不守舍,哪有半分好事將成的興奮?
“公子?”縣尊靠近趙宗懿,小聲的提醒道。“先把人帶回去?”
“啊?”趙宗懿猛地回神兒,卻不知縣尊方才說了什麼,一副懵懂的樣子。自從看到秦重在此,他就有些心中驚跳。受傷的左臂,更是傳來撕裂的疼痛。他對秦重又恨又怕,忐忑難以自持。
“哈哈,趙公子啊。”秦重輕輕推開窈娘,走到了趙宗懿面前。
“你,你幹什麼?”趙宗懿猛地一驚,兔子似一下跳開老遠,眼裏儘是驚懼的神色。
“這是有錢了啊,還賬吧。”秦重眼裏透着戲謔,不咸不淡的說道。
“我哪有錢了?”趙宗懿下意識回話兒,忽又覺得這麼說太跌份兒,登時急紅了臉,卻赤赤說不出話來。給秦重寫下巨額的欠條,這是他有生以來最大的恥辱,卻偏被秦重當眾掀開。
“都有錢買花魁,當然也有錢還賬了。”秦重說著,忽然一瞪眼,“你不會要賴賬吧?”
“我?”趙宗懿一時語塞,回答不會不妥,回答會也不妥。
“大膽。”縣尊戟指秦重,厲聲喝道,“何方小子,敢對公子不敬?”
“你放肆。”秦重冷然一聲暴喝,噌的上前一步,“本公子與你主子說話,哪裏輪到你來聒噪。”
“你?”縣尊一下漲紅了臉,卻偏偏又不敢反駁秦重。怒目瞪着秦重,一張臉好似要滴下血來。讀書人講風骨氣節,最是瞧不起投身權貴之人。但是仕途坎坷,投身權貴卻是一條捷徑。
然而,這件事可以偷偷做,卻萬萬不能翻到明面上。一旦過了明處,士林口水也能淹死他。
到那時名聲盡毀,還有何顏面立身官場?
“我說得對么?”秦重似笑非笑,微眯着眼睛,又盯上了趙宗懿。
“啊?對?”趙宗懿面對秦重,無端氣短了七分。若知道秦重還在此,打死他也不來上陽村。
“那還賬吧。”秦重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