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第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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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棄搜尋鑰匙,我坐到吧枱式的飯桌前,打開蓋在腕上的塑料蓋……
之後的半分鐘,我默然地看着眼前炒得半焦的青菜,心底湧出了的更多更濃烈的憂傷。
秦訟在廣告公司工作,一個項目下來,有可能連着幾天都不着家,就算是回來,也直接洗了就倒頭睡了,他家那設計精妙的開放式廚房和齊整擺放着的廚具幾乎沒有用武之地。就算是難得要開次爐灶,也基本是秦訟請來的阿姨代勞。
所以,秦訟為我下廚熬粥,還炒了個青菜,我的內心是感恩戴德的,但是我的舌苔卻是受苦受難的。
對於秦訟的廚藝,“美味”這一點根本不在考慮範圍之內,“可以入口”已經算是較高的標準了,“燒熟且不燒焦”才是他能達到的水平。
顯然這一次,他離這一水平還差了有那麼不小的一段距離。
有個肯照顧自己一晚上的朋友已經是不錯了,至於廚藝這種事情呢,是不能強求的。
做人吶,最重要的就是開心……
於是我“開心”地把青菜推到一邊,拿來白糖,灑了兩勺子在粥里,小口小口喝起了甜粥,默默慶幸秦訟使電飯煲的技術還算過關。
抬眼,看牆上掛着的時鐘顯示現在已經九點半了,我覺得除了吃飯之外,還有一些迫在眉睫的事情需要解決。於是,我一邊喝粥,一邊提了電話過來撥號給秦訟。
在沒有手機電話簿的情況下,我能背出來的號碼一共就三個,我爸我媽還有秦訟。當然不是因為秦訟的地位已經達到和我爸媽平起平坐的緣故,而是單純因為男人的電話號碼實在是……太好記了。
除了前頭三位,後頭跟着一串兒17,要吃要吃要吃要吃……這得要吃成什麼樣兒才能有如此怨念,我真一度懷疑手機主人是餓鬼投胎的,然而秦訟本人竟然完全沒有辦法體會美食的樂趣。
在他看來,方便麵和佛跳牆是一回事,都是上面進去,下面出來……
不過幸而經過我這幾年來的諄諄教導,循循善誘,他終於也開始懂得嫌棄某些食物了,比如……韓國泡菜。
電話那端嘟了幾聲,便接通了,我胡亂的思緒也給收了回來。秦訟應該是看到來電顯示是家裏號碼,開口便問:“醒了?好點沒?”
“嗯……在吃你煮的早飯,謝謝啊,嘿嘿。”
“喲,千萬別,你一道謝之後肯定就沒好事。”
“嘖,看你這話說的,不就我沒帶家裏鑰匙,我爸媽出去旅遊,順帶着我這一周也就沒手機、沒銀行卡、沒身份證、沒現金什麼都沒跟個剛偷渡來的黑戶口似的么……”
“所以?”
“你不明知顧問?我爸媽難得有機會一起去旅遊,我哪忍心為了自己這種破事兒把他們老人家給招回來不是?自然要問你借點救濟用的銀子唄!哪那麼啰嗦。”
“讓你好好地請求我幫個忙就這麼難吶,你一借錢的整的比討債的還凶……”秦訟的語氣里充滿了無奈,但隨即話鋒一轉,道:“早給你準備了,茶几上有個信封,裏頭擱了兩千。我這兒小區大,進出不方便,你電話叫個車,上班前去換套衣服,下午別忘了掛水……我要進會議室,先掛了。”
我還沒從秦訟那些叮囑里反應過來,電話那頭就盲音了。
不過我抓重點的能力還是很不錯的——茶几上的信封里有二十張粉毛。
於是我利落地甩下調羹衝到茶几前,拆開信封掏出那一疊紙,果然看見粉色的毛爺爺在對我友好地微笑,我也朝他友好地微笑。
多虧了這幾張粉毛,我十一點進公司前把自己從頭到尾收拾乾淨了,我這臉皮也算是徹底回來了,除了偶爾還有的一點點絞痛提醒着我,下午要去醫院報到以鞏固我這張旅行歸來的臉皮的牢固度,免得它再次離家出走。
不過公司里那群人精還是看出了我的不平常,我剛到公司組裏的同事就湊了上來:
“舒昕,你這個工作狂怎麼今天晚到這麼久?”
然後又一個插嘴說:“而且,臉色看上去有點蒼白啊,沒打腮紅?你最愛的流星粉球呢?”
“你沒帶包包?還有為什麼你用實習生的門卡?”
我站在原地,淬鍊出一朵燦爛地笑容,“這兩天忙得,人不太舒服,今天一不小心起晚了,匆忙趕過來就落了點東西。”
我呵呵兩聲就繞開她們坐回我自己的位置上。難道我會把忘了帶鑰匙這麼2缺的事情會告訴你們知道嗎?你們愛怎麼猜我就怎麼猜,料你們也猜不到我會這麼2缺。
一個多小時的時間,真做不了多少事,選題沒處理掉兩個,就到午休時間了。我實在吃不起外頭那些油膩的了,於是先前出門時候把剩下那些粥給打包了帶來,到前台對面的餐室用微波爐熱了一下。
正當我端出熱乎乎的粥要回自己辦公桌去的時候,一聲“舒昕”讓我渾身上下打了個激靈差點就把手裏的粥也給打了。
我抬頭,迎面撞見梁驍那張臉,以及他飽含同情的眼神。
有那麼一瞬間我以為是自己誤讀了,因為他看我的那個眼神太像看他家走失在路邊好幾天沒吃沒喝又蹭得髒兮兮的小花貓……
於是當我自己往下看了看我自己穿的那雙今早三折買的高跟鞋,我似乎有點理解了。在物價普漲的今天,我從頭到腳,從內到外買這麼一身,外加一套底妝,二十張微笑的毛爺爺,名牌貨是不要想了,打折貨也得精打細算一下。而又在早上時間緊迫的情況下,我能和諧地搭配出這麼一身不那麼掉價的,已經很不容易了。
只是看在梁驍眼裏,捧着白粥,面色蒼白,一身打折貨的我,這價掉得跟跳樓似的……活脫脫一遭劈腿后失戀受創六神無主的婦女同志……
“舒昕……”他又喊了我一聲,語氣里那婉轉,那柔腸,差點讓我以為是大鼻孔爾康在喊他的“紫薇”。
我真告訴他我是好是歹和他沒半毛錢關係,但以我的了解,他肯定不會相信,以為我是故作堅強……
於是我也就索性揚起四十五度明媚憂傷,望着天花板假裝看不見他,準備繞道而行。
可他一把就抓住了我胳膊,我頓時就有點火大了。
這一劈腿的怎麼就沒一點自覺,活像沒事發生一樣地倒同情起我來了?這得的什麼病你說?
我橫過眼去看他,“這位男同志,我警告你第一次以及最後一次,不要拉拉扯扯的,放手。”
“不放。舒昕,你怎麼變這樣了……”
多痛心疾首的聲音,我是進戒毒所了還是成勞改犯了?怎麼就被說得像踏上不歸路了似的?
我當即力斷一抬腳,找准了位置把腳往下一放,後跟正好踩在一厚實的腳背上。
“這位男同志,你的腳背踩到我鞋後跟了,我買的打折貨,不牢,很容易踩斷的。”
看着男人的臉終於僵住,同情的表情不在,我便打算就此收手。雖然泄憤,但我還是把握分寸的,不能真踩壞了他的腳背我的鞋,他不肉疼我肉疼。
提了提腳,我讓他把自己的腳背收回去。梁驍自然也不再堅持。
或許是因為和我相處的時候,我一直對他依順,他說一我難得說句二,他就真以為我是他養的寵物,哄一哄,就萬事大吉。今日見到我真面目,驚嚇之餘,大概也覺得可憎,竟一時說不出話來,仍由我轉身走了。
梁驍從來不缺女人,所以做到這一步,已經極限。
他斷了心思,我泄了私憤,從此兩不相欠,老死不相往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