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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與當今聖上同宗的勛貴,不外乎乾安王府和汝陽王府。論親是汝陽王府,乃聖上親叔,論貴是乾安王府,老乾安王的阿父與聖上的大父是堂兄弟,同姓同宗。當年老乾安王助聖上起事,還把甥女也就是宣皇后嫁給了聖上,而王姈的母親文修君,乃是皇后的外妹,老乾安王的女兒。所以說,阿姊你可是把聖上的親戚,都得罪了。”

程始本以為程姣是幫着說服少商,沒想到她轉了話題。

“姣姣,你說這些幹什麼?”

“幹什麼,只是告訴阿父阿母,如今這親已定,若是阿姊允婚又反悔...那聖上,汝陽王府,城陽侯府,加上一個擔任光祿勛副尉,統領羽林衛左騎營,另分領北軍五校之越騎尉,加官侍中,可入禁受事的凌不疑。這些人可都要找我們程氏的麻煩,阿父你覺得是你自己辭官就行了?”

看之前情形,聖上十分看好少商。也有可能是因為凌不疑頭一次對個小女娘有了興趣,所以無論這女娘是什麼樣,只要能讓凌不疑有成家的念頭,聖上就認了。聖上自己都捏鼻子認了,如果程家還辭婚,那就真的是一家子整整齊齊擼到底了。

程始夫婦都咽了咽口水,沒說話。程姣看向少商:“阿姊,之前聖上可說了一諾千金,這親事是你親口應下,若你非常不喜,咱們現在趁早入宮稟明聖上。不要答應了之後又反悔,那樣可真是辱及龍顏,把天子當猴耍。”

一時間,蕭夫人、程始還有少商都低着頭不再說話,程姣笑得淡定,繼續輸出。

“之前我在聖上面前,說阿姊從小孤苦,說阿父阿母失去女兒十多年自是捨不得嫁,就是讓聖上念着阿父馳援孤城的功勞,可以讓事情有個緩和的時間,不必馬上有決斷。可阿父阿母倒是睿智啊,又是辭官又是把自己女兒貶得一文不值,可如今這親還不是定下了嗎?速則乘機遲則生變,這道理還是阿母教給我的,凌不疑當眾求娶不就是用的這一招,好讓我們措手不及!阿父沒看明白,阿母怎也亂了陣腳。”

程始聽完恍然大悟:“這凌不疑,還用上兵法了!”

蕭夫人仔細琢磨,發現確如小女兒所說,凌不疑當眾求娶那刻,她就已經亂了。滿腦子都是此親不能結,確實是沒想好要怎麼辭婚。如果當時她和程姣配合,這親就不必當場應下,待回家仔細琢磨也不無回絕之法。

蕭夫人雖然強勢,但並不是死不認輸的人,此時想明白后惘然道:“還真是一招棋差,滿盤皆輸。”

“姣姣沒有責怪阿父阿母的意思,我明白阿母的苦心,也知道阿姊其實不喜歡凌不疑,答應下來,也是不想讓阿父阿母這麼些年出生入死才換來的榮耀,全付之於流水。”程姣說著拉起少商和程始的手。

“阿父阿母,我們是一家人只要心往一處使,就沒有過不去的坎坷。阿母總說阿姊不體諒父母,可她就是體諒父母的不易才答應親事的,阿母再怎麼苦心也不能當眾把她貶得一文不值啊,難道阿姊就沒有自尊嗎?”

蕭夫人默默坐到少商身邊:“少商,阿母...”

道歉的話還是沒能說出口,少商垂下眼,面色不喜不悲的聽蕭夫人解釋。

“之前阿母是不喜樓垚,但看他事事聽你的,阿母便也沒說什麼。可凌不疑不同,他心性堅定,想做什麼事就一定要做,而你也是如此。兩個這麼硬的人爭執起來,你覺得誰會讓步啊?我和你阿父可護不住你啊。”

“我自然是知道他不會相與的...”

程始聽了捶地:“所以你為何應下婚事啊,聖上也不一定會罷了阿父的官職。”

“阿父你現在說這些又有何用?凌將軍都說非阿姊不娶了,難道她有其他選擇?”

程姣覺得這事很是奇怪,觀凌不疑行事就知道他是個周全的,可這次不和程家事先通氣,就直接在眾人面前請聖上求親,總覺得他非常急切的要把親事定下。

“阿父阿母放心,這門親事是女兒認下的,落子無悔,無論如何絕不禍累家族。”

程始閉上嘴巴不再說話,九騅堂里唯余嘆息。程姣知道少商心裏憋屈,當夜帶着千里醉去了少商的房間,那時她正對月獨坐,身影落寞又憂傷。

“花間一壺酒,獨酌無相親,”見少商的表情,程姣才想起這裏可沒有李白。“我不是來為阿母說話的,我知阿姊心中難受,今晚我們就喝酒。”

少商雖然答應了親事,但是迫不得已的。就像前世程姣簽了合同努力工作,也不耽誤她私底下罵兩句老闆。況且白日情形,別說是俊美英武的凌不疑,換個同樣家世背景的中年大叔,少商都會同意。

程姣說著,將一壇千里醉和酒杯都放在少商面前。“來,一醉解千愁!”

“你白天不是喝了不少,怎還想着喝酒。”

“那是我想喝嗎,不能幫你罵她們幾句,我就只能把她們都喝趴下了。”少商無奈而笑,卻還是接過酒罈,一杯接一杯的喝起來,約摸喝了半罈子酒之後,少商才開了口。

“小的時候,別人總嘲笑我沒有父母,我最初是很傷心很傷心的。但後來他們說得多了,我也聽得麻了。無父無母又怎麼樣,我程少商還不是靠自己活下來了...”少商說著說著,眼淚流了下來。

“...阿母不喜我又怎樣,她未管教於我我也未盡孝於她,我們兩不相欠!可她為什麼要三番四次挑剔我的婚事!阿父能替阿母重振蕭家,阿母就嫁了;三叔母想逃脫親朋好友憐憫和念叨,就從可靠人選中挑了最順眼的一個,可見女子嫁人並非要有情意,那阿母屢次用情意來阻撓我的婚事,可不就是不喜我這個女兒,若是凌不疑求娶的是堂姊,她必雙手贊成!他們當初拋棄我換了這榮華富貴,如今,我已用後半生還了。”

淚水順着女孩的臉龐,打濕了衣襟,程姣說不出安慰的話,只能將少商抱在懷裏,輕撫她的背脊。

“你沒有做錯。”

蕭夫人和程始對少商都是有愧疚的,但是程始將愧疚轉換成了父愛,少商想要什麼就給什麼。然而蕭夫人的愧疚卻轉換成強制規範,就是典型的“都是為你好。”

期盼了十幾年的父母疼愛,結果換來的是不近人情的嚴苛管束,少商自是苦不堪言,並想抓住一切可以逃離蕭夫人的機會。程姣前世中,有無數影視劇作品都曾演繹原生家庭對於一個人的影響,事實也證明想用婚姻逃離原生家庭,更可能是掉進另外一個泥沼。凌不疑是不是泥沼不知道,但不打招呼以勢壓人強行求娶...怎麼看少商婚後都要憋屈。

次日便是樓家和何家的婚禮,古代婚禮是在晚上進行的,這時候人們認為黃昏為吉利的時間。黃昏時是晝夜交替的時候,也是古人認為的陰陽相結合的時候,所以婚禮在黃昏時舉行寓意男女雙方的結合。

吃過午飯後,程家除了少商和程母,其他人都在九騅堂進行‘家庭會議’,內容如下:雖然程家和樓家退親鬧得不太愉快,但秉承冤家宜解不宜結的中心思想,程家還是去觀禮,還不能有不滿要禮數周全。

程姣聽了默默看向蕭夫人:蕭夫人可是一個大筆兜給樓大夫人打蒙了啊,這次去樓家,還不得被穿小鞋。

“將軍放心,今日關乎樓何兩家臉面,想來那樓大夫人若是個知趣的也不會太過分。”

“阿母這話應該對嫋嫋講才是啊。”

蕭夫人瞪了一眼碎嘴的少宮:“今日宴席,少商不去參加。”

“是極,這嫋嫋剛跟樓家退了親不說,又跟凌將軍定了親,今日若是去,不知道還以為是在炫耀呢。”

程姣暗暗擺了少宮一眼,炫耀什麼,這昨天才定親今日婚宴,知道消息的也不過幾家。但如果皇子妃和公主們是個大漏勺,那今天能去樓家婚宴的基本八成都知道了。

何昭君熱孝期成婚,自然不能吹打放炮,也沒有絲竹歌舞。程家來的早,程始夫婦去了宴廳,程姣頭一次參加婚禮,便站在大門外等着何家的車輿。遠遠的就見一隊人馬舉着燈籠將夜晚照得猶如白晝,三皇子一身青石色的直裾騎着馬走在最前面,面無喜色,身後的何家人穿色喪服系紅帶舉紅燈,面上也無笑意,怎麼看都覺得詭異。如此場面,等在大門外的樓家人也不笑了,見了三皇子都肅穆的行禮,就差一句節哀。

“吾奉父皇之命執兄禮送安成君出嫁,樓太傅,樓大夫人,恭喜。”

程姣嘴角一抽,好懸沒笑出來。這三皇子一臉平靜的說恭喜,配合何家人的‘送葬風’,不知道的還以為樓家娶的是靈位呢。

“三皇子一路辛苦,請入席飲幾杯薄酒。”

“不必了,吾還有事。”

新婦已經到了樓家,賓客紛紛去前廳觀禮,程姣低頭隨着人群還未進大門,視線里就多了雙黑色綉金的雲履還有青石色的衣擺。

“別來無恙啊,程五娘子。”程姣總覺得後面四個字,三皇子說得意味深長。

“程姣見過三殿下。”

“程娘子,該如何通名,程夫人難道沒有教你?”

心中吐槽三皇子怎麼這麼小肚雞腸,程姣按照禮數通名:“曲陵侯程始之女程姣,見過三殿下。”

“看來程娘子今日記得自己姓什麼了,不容易。”三皇子鄙夷道。

“看樣子三皇子也記起自己姓什麼了,之前還未告知小女呢。”

“你好大的膽子,一個小小女娘竟敢欺騙皇子!”三皇子眼睛微眯,跟制冷機一樣開始放冷氣,程姣微微一笑。

“三殿下,臣女只知有‘欺君之罪’並不知‘欺皇子之罪’況且當時殿下並未表明身份,又何故非要治臣女的罪?”

“巧舌如簧。”

“殿下,臣女只是一個無知女娘,不明白哪裏冒犯了殿下,還請殿下明示。”

“三殿下...程五娘子?”凌不疑有些疑惑的聲音響起,程姣心想這人是貓成精了吧,走路一點聲音都沒有。

“原來是子晟,可是帶着程家四娘子一同而來?”

“臣既與少商定親,自然是要一同前來。”凌不疑說著看向程姣。“程五娘子,少商就在車內,你去陪她吧。”

“阿姊,你不是說你不來嗎?”程姣敲了敲車窗,少商聽到聲音探出頭來,她神情萎靡,像被霜打的花骨朵。

“還不是那凌不疑非要我來,說什麼心中無礙,就應該來。”少商憋着嘴,似乎說起凌不疑就一肚子委屈。

“凌、凌將軍也是好意嘛,之前退親的事一出,那幫貴女在背後指不定怎麼說你,如今她們可是不敢笑話你了。”

“大家是不會笑話我了。”少商嘆氣。“現在是都在背後罵我了。”

“阿姊,宴席快開始了,我陪你進去吧。”程姣這才發現這馬車沒有踏凳,正疑惑少商是怎麼上去的,凌不疑已經走了過來。

“少商,我們一起進去吧。”少商走出馬車,凌不疑伸出單手攬住少商的腰,一下子把她抱了下來。

程姣:...她總覺得凌不疑是故意不放踏凳的,可她沒有證據...

新人已經行完了禮,賓客大多數在一起小聲交談,三人一路從樓家大房的東院到二房的西院,眾人紛紛對凌不疑見禮,程姣頭一次有了狐假虎威的感覺。穿過庭院一眼就見到身穿孝服的何昭君,少商和程姣道了句恭喜,隨後就去入席。廳堂中已經有了好些小女娘,見少商來了一個個目光如箭。一些家世不錯,打過凌不疑主意的眼神不屑;一些家世相當的,紛紛對少商伸出‘友誼之手’。

“恭喜程四娘子!”

“程四娘子坐我這裏吧!”一直被人擺冷臉的少商有些不知所措,還好萬萋萋出手相助。

“少商妹妹,姣姣妹妹,來我這擠擠吧!”

“阿姊,你跟萋萋阿姊坐,我去尋堂姊。”

“嫋嫋,你來了。”少商衝程姎點頭,隨後坐在萬萋萋身邊。參加宴席的賓客並不多,因為好多人觀禮之後就離開,且非所有的男客都會帶家眷,所以留在偏廳宴飲的女眷就更少了,樓家便將女席擺到同一間廳堂里。上首設夫人們的食案,下首設立小女娘們的食案,以長長的薄紗屏風隔開前後。

程姣坐下后就能透過屏風看到夫人們那邊的竊竊私語。無外乎是對少商的評頭論足,覺得她配不上凌不疑。事實上夫人們確實在討論少商,然事已定局,老練的夫人們才不會費心給已經定親的凌不疑,她們更多的討論的是程家的女娘。

都城裏從不缺少貌美的小女娘,可這兩位程氏女卻美的令人過目難忘。一位面龐稚弱,籠罩了一份如煙似霧的朦朧之意像月夜曇花,一位明明是豆蔻天真的年紀,偏偏無端一股淡漠無謂的氣質,像是山巔皚雪。

少商坐下后並不搭理那些小女娘,她是單純不願意跟原本看不起她,如今又笑臉迎合的人交際,程姣則是覺得兩者根本不是一個物種。那些女娘大多數是傻麻雀,少數有點腦子也是看不清誰能惹誰不能惹的獃頭鵝——比如王姈和樓縭。

“十一郎挑揀多年,眼光也不過如此。”少商剛剛坐定,喝了口酒,獃頭鵝之一的王姈迫忍不住發難。她一開口,樓縭緊跟其上。

“程少商,你好能耐呀,前腳和我堂兄退了親,後腳就搭上了十一郎,你對得起我堂兄么?”

“這你應該去問你的十一郎呀,誰叫他提親的那麼快,連十天半月都等不了,這關少商妹妹什麼事。”少商都不用開口,萬萋萋直接反駁,周圍女孩聽了交頭接耳。

樓縭漲紅了臉:“那她程少商也不該這麼快答應,我堂兄該多難過呀!”

“是聖上親口提的親,天大的皇恩,哪個敢無端回絕!樓縭你這麼大的口氣,張嘴就說不該答應,真該當日將你拉到御前,看看有沒有膽量拒絕!”少商輕描淡寫,把樓縭說得啞口無言。

“我我,我不是這個意思!我是說,我堂兄對程少商很好很好,她應該傷懷,應該避居到鄉野...”

“還應該怎樣?”少商今天似乎沒什麼勁,淡淡道,“你堂兄另娶了,我就要終身不嫁。就算要嫁也該先傷懷上好些年,最好錯過花嫁之期,是不是?最後就算嫁了,也最好嫁個不如意的,躲在冷僻角落舔舐傷口,別走到人前來?哼,知道是我們程家為圓滿何將軍的臨終遺言,這才忍痛毀諾退婚。不知道的,還以為我們程家欠了你們樓家呢!樓縭,你若想讓我看得起你一回,就將適才你說的話到你阿父阿母跟前說上一說,看他們抽不抽你耳光。”

樓縭訕訕坐下,不知怎的,她覺得程少商今日有股子戾氣,不大好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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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漢]我的阿姊和她的三任未婚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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