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3章

在幾百年前的地球，小區樓下聊天、下棋、打牌的人三五成群是再正常不過的事情，那時候地球人口已經到達百億，走到哪裏都能看到一片人頭，甚至還有不少人因忍受不了這種窒息的環境而自殺。但在地球的空間科技成熟后，大批地球人前往宇宙發展，如今的地球即便是節假日也難以看到人群集中的畫面，到現在又讓老人們懷念起曾經來。

穿過小區的花園，諸星果登上電梯，腳下輕微顫動了下，就已經到了十八樓。和她約好時間的求助人是個年輕貌美的姑娘，叫丹羽惠，她是個急性子的人，從早上六點便開始等着，這會兒已經等得有些不耐煩了。她時不時擰開防盜門抬頭出來，在看到諸星果的時候露出你終於來了的表情，很是熱情的招待道：“是收容所的人吧？辛苦你跑一趟了，快進來先喝杯果汁！”

隨着地球的發展，人類的壽命也無限延長，如今已經不能夠通過外表來判斷一個人的年紀了，因此見諸星果的外貌只有十多歲，對方也沒有質疑她的意思。

儘管丹羽小姐很熱情，但忙碌的諸星果實在沒時間再和對方客道一番，她進屋后發現沙發上還坐着一個拘謹的小女孩，諸星果朝對方點點頭，便單刀直入的問道：“請問鸚鵡在哪裏？”

“在鳥房裏面，我去把它帶出來！”丹羽惠說完便急匆匆的擰開內門，腳上踩着的拖鞋發出噠啦啦的聲音。在隔音的門開啟后，諸星果和便聽到了一陣陣殺豬般的嚎叫。

“波吉，我們準備去新家了，你是好孩子，要聽話啊！”丹羽惠抓着鸚鵡的爪子安撫道。

[不——！我是壞鸚鵡！]破鑼嗓子的白鳳頭鸚鵡甩着腦袋大喊着。

雨傘巴丹的分貝極高，聲音也不夠美妙，在網上還有大叫驢的美稱，養過的人都喜歡用殺豬聲來形容它們火力全開時的叫聲。坐在沙發上的拘謹小姑娘已經忍不住捂住耳朵，連鸚鵡的主人也皺着眉痛苦的模樣，諸星果已經習慣了這種聲音，她主動走了過去。

一顆堅果塞進鳥喙里，雪白的大鸚鵡順勢站到了果果的手腕上，一隻爪子捏着核桃輕巧的嗑着。儘管主人家條件不錯，也一直堅持科學餵養，但這隻雨傘巴丹的狀態並不好，因為啄羽症的關係，它失去了頭部以下所有的羽毛，露出粉嫩且佈滿羽管洞的肉來。

“它以前很漂亮的……”儘管這些天被吵得頭暈腦脹，可看到它安靜下來吃東西時的樣子，丹羽惠還是忍不住紅了眼睛，面帶着不舍。

這隻叫做波吉的鸚鵡已經在她家待了四十多年了。

“波吉剛到我家的時候，還是半毛的小雛鳥，是我父親用鸚鵡奶粉親手把它喂大的。它很聰明，會模仿人說的話，我們全家都很喜歡它……年初的時候，父親去世了，那之後波吉就變了，以前很乖巧的它變得暴躁起來，它會破壞傢具，撕咬自己的羽毛，一整天撕心裂肺的大叫。”

它是想通過闖禍來喚回某個再也回不來的人。

諸星果默默的聽着，這種事對於養大鸚鵡的家庭來說並不奇怪。鸚鵡和狗不一樣，它沒有主從意識，經常會將人類視為伴侶，甚至會因為手機電腦分走主人的注意力而毀掉它們，這種鸚鵡有極高的感情需求，得不到回應抑鬱自殘是再正常不過的事情了。

伸手摸摸鸚鵡豎起來的羽冠，諸星果無視手指上沾滿的羽粉道：“超過30歲的鸚鵡就不會再找收養人了，你想它的時候，可以隨時來收容中心看它。”

“謝謝你！”丹羽小姐看上去鬆了口氣，她鞠了個躬，不好意思道：“我很快就要離開地球了，但是波吉有什麼需要都可以聯繫我，它的治療費用我也會出。”說完她拿出紙筆道：“對了，我叫丹羽惠，這是我所有的聯繫方式……”

“不用了，你之前在電話里說過，我都記下了。”

丹羽惠放下紙筆，感慨道：“之前就聽社區姐妹說過，收容中心的管理員記性很好，中心裏所有動物和各個主人的資料都記得一清二楚，我之前還以為是誇大了，沒想到是真的啊。”

“嗯，是真的。”諸星果沒否認。

“你真的很喜歡小動物啊。”丹羽惠感動道。

“……”記住所有人的資料主要是為了方便算賬，像虐待動物的垃圾，見一次打一次。

在說話的同時，諸星果給波吉帶上放飛繩防止它飛走，確定萬無一失后，她正準備告辭，卻在抬頭的瞬間看到窗戶外忽然閃現的陌生建築，如果不是對自己的視力有自信，她還以為看錯了，便問道：“你知道剛才那是什麼嗎？”

“是前幾年搬過來的垃圾處理廠吧。因為距離居民區太近被投訴過很多次，現在用什麼隱形技術隔離了，本來它就沒什麼異味，看不見后就沒幾個人在意了。”丹羽惠道。

回想剛才一閃而過的畫面，諸星果挑了下眉，這垃圾處理廠還真是財大氣粗，用的居然是地球防衛軍最先進的隱形設備，只可惜地球的基礎設備老化，電流不穩定讓裝置有點抽風。

知道是垃圾處理廠后，諸星果便沒有了繼續打聽下去的興趣，她道：“那我先走……”

“等、等等！”

見諸星果要離開，之前一直拘謹的坐在一邊的小姑娘才着急的站起來喊道。她看上去非常不習慣和人交流，即便已經急的兩手交握到發白，可說出來的話還是緊張到斷斷續續：“我、我其實…我其實…也想要找你幫忙……”努力說出第一句話后，後面似乎也不那麼困難了，小姑娘哽咽道：“我家的月輪不小心把餵奶的軟管吃進去了…還有點感冒…我不知道怎麼辦……”

“半毛雛鳥嗎？”諸星果暫時將波吉放下來道。

“嗯嗯！”得到回應后，小姑娘鼓起勇氣，擦了下急出來的眼淚道：“就是…它剛到家，不會用勺子吃東西…賣家說要用針管打奶…然後、然後就……”

“你家在哪裏，我過去看看。”

“我、我家在三樓！”小姑娘立刻道。

“我說莉久你怎麼忽然到我家裏來做客，原來是這樣啊。”丹羽惠笑了起來，手按在女孩的肩膀上對諸星果道：“不好意思，她應該是看到我發的圈子才過來的。”

“沒事，這本來就是我應該做的。”

帶上波吉，諸星果跟着叫做莉久的小姑娘下了樓，她像是找到了主心骨一般，話也變得多了起來，迫不及待的把知道的所有信息都說出來道：“那個…請問真的要做手術切開嗉囊才能打管子取出來嗎？可是它感冒了，很虛弱，一直打噴嚏……”

小姑娘看上去只有十一、二歲，諸星果看了她一眼道：“這個不一定。”果果繼承了女神老媽的長相，卻沒有繼承媽媽溫柔細膩的性格，這時候說不出什麼安慰的話來。

叫做莉久的小姑娘家裏冷清的很，只有卧室和鸚鵡保溫箱附近才有一絲煙火氣，其他房間包括大半個客廳都沒有生活痕迹，想來在養寵物之前，她只龜縮在自己的小屋裏，卧室以外的地方都不在她的世界內。

雖然莉久只是個半大的孩子，但養育鸚鵡的一切她都準備的很充足，奶粉以及餵奶工具、常備藥物和斷奶糧以及方籠和啃咬玩具，她比起許多衝動的大人都要負責。

果果進入房間的時候，那隻月輪雛鳥還在打噴嚏，她觀察了下，道：“溫差導致的輕微呼吸道感染，暫時不用吃藥，在保溫箱裏待兩天就能自愈。”說完她將看到主人來就張着嘴乞食的小鸚鵡翻轉，手指在它的嗉囊位置摸索一番，找到不小心吞進去的軟管后輕輕向上推，在鸚鵡下意識的張開嘴巴的時候，吩咐道：“趁現在把軟管捏出來。”

“好、好！”小姑娘手忙腳亂的從雛鳥長大的嘴巴里將軟管拽出，成功拿出來的那一刻，她簡直激動的要哭出來了。還好，不用做手術了！

看到這一幕，丹羽惠后怕的對莉久道：“我聽網上的人說，新手養鳥最好別用針管打奶，很容易打倒氣管嗆死的。”

“因為它害怕勺子，一直不吃東西……”莉久小聲道。

“餵奶盡量用勺子，但學會用針管也是必要的。”諸星果將鸚鵡放進保溫箱裏，道：“以後厭奶期不吃東西或者生病喂葯的時候也會用到軟管，你用的時候注意一點就行了。很多人為了避免打到氣管都會用短管，但實際上鸚鵡的氣管就在舌頭後面，你打的淺反而更容易嗆到。”她便說便捏着小雛鳥的嘴演示道：“讓它抬起頭來，這時候氣管屬於閉合狀態，你從左往右將軟管插入嗉囊，緩慢的將奶粉打進去。”

莉久看得很認真，等諸星果說完后才鄭重的點點頭道：“我知道了…謝謝你！”

“有需要可以聯繫我。”

留了個收容中心的名片，諸星果提起波吉離開，莉久和丹羽惠趕忙追了下去，直接將她送到了停車處。將波吉放在車把上，諸星果回頭對兩個人道：“你們回去吧，我一……”

話還沒說完，腳下便傳來強烈的震動，突如其來的意外讓三人同時愣住，很快地震的報警聲便傳遍了大街小巷。保安們立刻組織人離開小區前往避難所，因為這座城市已經近百年沒有地震發生，所有人都感到無措，大批人慌忙的從樓上跑下來。

“等等、我的小鳥，我要回去拿我的小鳥……”

在所有人拚命下樓逃離小區的時候，莉久迫切的想要回到樓上，在人群逆行顯然是不要命的行為，她被人群推來推去，險些摔倒在地上。見狀，諸星果將波吉塞給丹羽惠，伸手提着莉久的衣領子將她扔到樹下的空地上，她自己則脫掉累贅的外套吩咐道：“你們先去避難所，我去把月輪帶下來。”

“等一下……”

根本不給兩人拒絕的機會，說完話諸星果便已經踩着樹枝跳到二樓的防護網上，區區三樓對她而言如履平地，她像拽麵條般撕開了護欄，一拳將玻璃打爛，輕鬆翻身進入室內。

在諸星果進入三樓的同時，保安將掙扎的莉久和丹羽惠強行塞進車裏進入地下避難所。

“等等，上面還有人……”

“等不及了，這可不是普通地震！！”接到政府緊急避難通知的保安喊道。

在車子進入地下隧道的瞬間，大樓從中間裂出一條縫隙，濃烈的惡臭隨之出現，足以震碎人耳膜的吼聲響徹了整個城市，屋裏的諸星果也愣在原地。

“怎麼回事？”

將鸚鵡塞進懷裏，諸星果看向窗外，正好對上了一隻龐大的眼睛。

轟——

大樓被巨爪拍碎！

諸星果將小鸚鵡護在身下，下一秒便被碎石覆蓋。

……

…

想像中的疼痛並沒有出現，諸星果在眼皮都遮不了的強光中睜開眼睛，眼前的光明明比太陽還要強烈，可她卻不覺得刺眼，也沒有被灼燒的痛苦。

銀色的巨人屹立在這片虛無的空間之中，在這個世界裏只有他與諸星果兩人。

對方沒有發出聲音，可諸星果卻莫名知道一件事實。

她不適合成為[奈克瑟斯]。

諸星果皺眉道：“當然了，我就是我，本來也不是什麼奈、奈斯的……”

銀色巨人也不知有沒有聽懂諸星果的話，他抬起手來，將無限的光彙集在掌心，然後引向諸星果所在的方向……

諸星果在光的簇擁下回到了現實。

以巨人之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