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不甘
盛苡是個很冷靜的人。
尤其是當她還生活在這樣的家庭之中,她比旁人會更懂得不要輕信空口無憑的話。
就算被講得再天花亂墜,聽上去再像真的,她也應該在看到證據之後再下定論。
沒有證據的話,誰都可以亂說。
更別提,事件雙方的人,還有恩怨糾葛,那這話的真實性,必然是要再打一下折扣。
她剛聽完程慕辭的話時確實很混亂——因為他實在是太有道理了,那些話也都不是他瞎捏造的,確實都是既定的事實。他的每一句質問,也確實是都叫她啞口無言。
有一瞬間,她真的信了。
但是她的理智回籠得也很快。
這幾個月以來的相處不是假的,謝問琢是個什麼樣的人,她自己心裏應該最清楚。哪能單聽別人的評價呢?難不成,別人還會有她了解他嗎?
再說了,謝問琢在每個她最需要幫助的時候都從天而降,化解了她不知道多少危機和難題。那些時候如果沒有他,她難以想像會是個什麼畫面。
人家幫了她那麼多,她應該心懷感激,而不是在接受完人家的幫助之後,又反過頭來質疑人家的動機。
他幫她的時候從未想過回報,也從來沒和她計較過得失。比起他給她的東西,她還回去的那點遠遠比不上,要是真計較起來,她不知道欠了他多少。
他這樣大方懇切地待她,她又怎麼能單因為人家的三言兩語,就被成功挑撥離間?
盛苡越想越覺得不該。
這些問題要解決也簡單,直接去問他就好了,她相信他會將所有的結都解開。
但是現在這個時機不對。
他正在為公司的事情焦灼煩心,還在和他的母親兄弟打擂台,這時候是他最需要集中精力的時候,她不能讓這些多餘的事情去分亂他的心神。
至於這些事情——
以後再問也不遲。
她可以暫時先選擇相信他。
盛苡望向卧室的方向。
她希望,他的一片真心,是純粹的,而不是帶着圖謀而至。
謝問琢,你不會讓我失望的,對不對?
-
謝問琢剛回來的時候可能是太累了,並沒有發現她的異常。
而等他起床的時候,她已經自己調解結束。
全程下來,愣是沒叫他覺察分毫。
這好像是一場無聲無息的風波。無聲地開始,沉默地結束。
接下來好幾天的時間,他幾乎整個人都陷進了工作之中。而這也叫盛苡更加確定了自己沒有告訴他這件事是對的。
他真的太累了,沒有多餘的精力分出來去處理別的事情了。
剛開始他還回來睡覺,後來好像連睡覺時間也沒有,便更提不上回家了。
他雖然沒有說,但是她感覺得到,他與他們之間的戰鬥,已經進行到了白熱化階段。
盛苡始終無法切身地去體會,喻靜書對他到底是個什麼心理。謝博裕她顧不上,畢竟兄弟之間反目的例子是挺多,可是喻靜書是他的親生母親,就算再不喜歡,又怎麼能對他下這樣的狠手?
如果有機會,她很想當面問問喻靜書。她替他感到委屈,她很需要一個原因。
而盛苡也是在他不在的這幾天才發現,她格外的想他。她都已經習慣他在身邊的生活了,猝然將他抽離,她一點也不適應。
生活好像沒有變,她照常生活、畫稿、和朋友們約出去玩。但是只有她自己知道,悄然間早已經變得不一樣了。
和蘇棠因一起吃下午茶時,她也有些心不在焉。
蘇棠因喊着她,喊了好幾聲才將人喊回神。她不樂意了,不滿地抱着手嫌棄道:“喂。至不至於啊?難得跟我出來一趟,怎麼還在想你男人?”
盛苡試圖狡辯:“沒在想他……”
蘇棠因輕一挑唇,極其不屑地戳破她的狡辯:“哦?是嗎?你的渾身上下,從頭髮絲到腳尖,都在告訴我你在想一個叫謝問琢的男人。”
被戳穿得太徹底,盛苡撲上去想捂嘴。
蘇棠因笑着躲她,“幹嘛幹嘛?被說中了就開始殺人滅口了?”
盛苡嘴硬地繼續否認,“才沒有呢。”
“心事重重的,還在想程慕辭那話呢?”
盛苡最糾結、拿不定主意的時候與她聊過這事兒。
她“嗯”了聲,又搖頭。端起手邊的咖啡喝了一口,望着遠方,聲音慢悠悠的,有些飄渺:“不止。我在想,他媽媽,為什麼會這麼對他?為了一個兒子,捨棄另一個兒子,這是一個母親能做得出來的事情嗎?”
蘇棠因托着腮看她,“他們家情況本來就不正常。謝家第一個兒子夭折后,聽說在很長的一段時間裏,謝夫人的狀態都很不好,一度到了沒法出院的程度。後來懷上謝博裕后,她的情況才開始慢慢好轉。說誇張點,就跟活了過來似的。謝博裕對她來說,意義肯定不一樣。”
“那也不能這麼對謝問琢呀。他又有什麼錯?”盛苡越發義憤填膺。
現在的謝問琢這麼強大,都已經叫她覺得這樣可憐,那小時候的謝問琢呢?又該有多令人心疼?
她為什麼沒有早點發現這個事情?如果當年就叫她知道的話,那她從那個時候開始就會努力對他好的。
這樣的話,那他的幼時,會不會就能好過一點、開心一點?
盛苡嘆了口氣,她輕聲喃喃:“或許我不該因為程慕辭的話去懷疑他。他只是看起來強大而已,其實真的很不容易,擁有的也並不多。如果連我也不相信他的話,那他得有多可憐?”
蘇棠因聽着聽着就開始覺得不對。這是不是在CPU自己?
她失笑,探身過去揉了把她的頭,“你只是合理提出疑問而已,再說了,這是兩碼事,不能混為一談。沒那麼嚴重,乖哈。”
“他媽媽真的很過分。”盛苡強調。
她想收回以往對喻靜書所有正面的評價。
她現在的心已經偏了,徹底偏到了他的身上。
一旦起爭執,她只會果斷地站在他這邊,和他一起,與他們對立對抗。
“我同意。”蘇棠因慢悠悠地舀了一小口蛋糕。
“也不知道盛霽什麼時候才能回來,有他在的話,他們倆一聯手,那就沒什麼好擔心的了。”盛苡隨口吐槽。這都走了多久了?
蘇棠因接得也順暢:“再過兩三個月吧。”
“是嗎?你怎麼知道?”
蘇棠因:“……”
她忽然噎住。後知後覺地意識到自己好像……接得太快了一點點?
盛苡的目光已經投向了她,饒有興緻地挑起彎彎細眉。一雙美目,興趣正濃。
蘇棠因啞了一下,答說:“前兩天剛好、慰問了下他。”
“你沒事慰問他做什麼呢?”
“這不是感覺……他還挺可憐?在異國他鄉忙啊忙,挺可憐的是吧?”
盛苡好像真看出點門道來了。她托腮點頭,笑眯眯迎合:“你說得對。”
蘇棠因:“……”
可是你看上去,不是很相信的樣子?
她訕訕一笑,端起咖啡喝,遮掩自己不自然的神色。
在這期間,盛苡還收到過一個陌生號碼發來的信息:【你真的就那麼相信他嗎?】
她盯着這句話看了兩秒,抿緊唇,默默地關掉手機,沒有回復。
程慕辭聽不見任何他們之間生變的消息,這才沒忍住發了這條短訊。但是一如往常,石沉大海,沒有回復。
他無力暗恨,為什麼話都說到這個份上了,她卻還是願意相信謝問琢?
而且,既然這樣都能相信謝問琢的話,那又為什麼,不能相信他一回?
他們之間的三年,他從未犯過錯,這是第一回,也是唯一一回。且他是錯在意志不堅,並沒有錯在越軌越矩。
卻又如何比不上那個人出現的寥寥時日?
程慕辭不甘,他始終不甘。
一次犯錯,斬斷終生。這個決定,恕他無法接受!
——她是因為還沒有見到證據的緣故,才不肯死心嗎?
那如果,能讓他找到證據呢?
他恍然回神,才發現不知不覺,他的手指竟將手心都戳出了血印。
-
又過去了近一周的時間,謝問琢才開始逐漸清閑下來。
工作量慢慢減少,減少着減少着,這天竟然還能提前一小時下班。
這回的事情前後加起來有十多天的時間,而這十多天裏,盛苡都沒怎麼見過他。
而今天,她剛打開門準備去丟垃圾,竟然就碰見了站在門外的他。
盛苡呆愣兩秒后,眼前一亮,直接撲上去將他抱住。她手上的垃圾,也被她全然拋在了腦後。
“謝問琢!”
謝問琢揚眉,順勢將人摟進懷裏。
他揉了揉她頭,又俯首親了親她的發間,“要去做什麼?倒垃圾嗎?”
她重重點頭,感受着熟悉的氣息,有點不想放開。
謝問琢也沒動,就任由她抱着。
這幾天他不怎麼在,這個小家,都靠她一個人撐起。她一定累壞了。
盛苡埋在他懷裏,悶聲問:“事情這是……解決了嗎?”
謝問琢笑着頷首,聲音清潤:“都解決了。”
盛苡頓了一下,才問說:“是不是很累?”
他怔了怔,似乎沒有想到她會問這個問題。從她的聲音里,他能捕捉到一絲的心疼意味,這無疑是叫他受寵若驚。
隨後,他才緩緩搖頭,“不會。”
以往他孤軍奮戰,尚且都能熬下來,現如今身後有了她,他又怎麼會撐不下去?
她恐怕不知,她的力量有多大。
謝問琢其實是個很能扛事兒的人。他這個人,不管遇到再大的風浪,從來都是自己解決,很少有往外吐露的時候。
至於其中艱辛險阻,他更是少與旁人言語,向來都是自己忍下。
他的性格便是如此,許是天生,許是家庭後期影響而成,反正已經定性。
這麼多年,遇到過這麼多事兒,都是這麼過去的,他一個人風裏來浪里去,早已習慣。
但是這會兒,他忽然想與她說上幾句。
謝問琢輕聲道:“苡苡,如果我對他們用的勁兒狠了點兒,你會不會覺得……”他思索着用詞,聲音逐漸艱澀:“我不是個好人?”
他的聲音從頭頂傳來,盛苡看不清他的神情。她猝然抬眸,雙眸里是滿滿的不認同:“你怎麼會這麼想?”
看得出來,她對這個問題意見很大。
他的眸色很複雜,裏面糅雜了太多的情緒。他抬手輕撫她的面頰,“我擔心你會怕我。”
盛苡心中有顆大石倏然敲落,墜得她生疼。
她定定地看着他,給他一個極為肯定的答案:“我不會,我永遠不會。謝問琢,我站在你這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