鴿啦
“刷..”
最後一筆落下,我眯起眼睛,享受起自己作品中蘊含的情緒。
“我猜.....接下來你就要上色了,對不對?”在我身邊觀看許久的女孩用她自以為幽默的語氣打斷了我的自我陶醉。
“.....不,我的作品完成了。”我有些生氣,但並沒有發作,並不是忌憚女孩警察的身份,只是單純的因為我怕麻煩。
“完成?”女孩一臉的不相信,指着我手中只有黑白兩色的畫作,“哪有隻用黑白兩色的畫啊?”
“.....為什麼不呢?每個人都覺得畫應該五顏六色,可實際上,也有很多畫作是用孤寂又無趣的黑白畫成的。”我提筆,在畫作的角落寫下“彩色”二字———這就是這幅畫的名字了。
“總感覺你意有所指.....你給這幅黑白畫取名彩色也是這個原因嗎?”女孩伸手想要觸碰我的畫,被我用眼神制止了,
“好吧,警察,我記得我幫忙的案件已經結束了才對,為什麼再次走進我的畫室?”我覺的自己的耐心已經足夠好了,換做其他人,可能此時已經站起來罵街了。
我不由得有些後悔,前兩天目睹了一起搶劫案看見了犯人的臉,也因此和這個女孩有了聯繫,
想想就很生氣,該死的,他們不知道我不愛畫人像畫嗎?竟然讓我去畫犯人的臉?
“咳咳,畢竟你剛剛幫我們破獲案件,上頭怕有人來報復你,所以派我來保護你....”
女孩視線移開,手指無意識的來回敲打,這是明顯的不能再明顯的撒謊特徵了。
“.....隨便你。”
我懶得去戳破,蓋上畫布,以我的經驗來看,像這種能讓我感到發泄般心情愉快的畫,向來能賣個好價錢,
“喂喂,他們說你是咱們市最出名的藝術家?是不是啊?”這女孩就像粘人的蒼蠅,難道她察覺不到我的厭惡嗎?
“我只是個畫家。”我隨口敷衍着,同時接水,燒水,準備給自己泡碗面,
“你就吃這個嗎?多沒營養啊?”女孩好像終於碰見了自己了解的領域,立馬跑到我身旁,張嘴想要對我說教,
“它很方便,而且味道也還好,如果你沒別的事情的話,請回吧。”
我承認我對這個打擾我私人生活的女警察感到了煩躁,一向因怕麻煩而被外界誤認為彬彬有禮的我,也罕見的主動開口打斷她的話,
“那....好吧。”
女孩也不知道在想什麼,盯着我的臉思考了許久后,才點頭應下,離開了我的畫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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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我照常架好畫架,打開窗戶,讓清新的空氣吹散我因久睡而堆積的遲鈍。
“咚咚咚!”
“......”
敲門聲讓我皺起眉頭,私人時間與空間同時遭到損害,這使得我的心情開始變得糟糕,
我沉默片刻后,還是去打開了門。
清晨的陽光明亮卻不耀眼,女孩穿着淡黃色的長裙,背着陽光,手中拎着褐色的兜子,隱約能看見裏面的盒子,
不會是帶的飯吧?
她把這裏當成什麼了?自己家嗎?甚至想在這吃飯?
“....你又來幹什麼?”
我手撐着門框,攔住她進屋的路,語氣帶着不耐煩,
“嘿嘿,看你畫畫啦。”
女孩真是有夠蠢的,她看不出來我的驅客之意嗎?竟然從我的手臂下鑽進了我的畫室!
“哎,早飯你也吃泡麵嗎?難怪你看着那麼瘦。”
她把我那盒已經開封撒好調料的方便麵推到一旁,將兜子放到桌上,拿出那看着毫無特色的盒子,
“我給你帶了飯,本來想作為午餐的....”她自顧自的打開盒子,一點勾人的肉香開始在畫室中飄起,
“咔噠!”
沒等她說完,我已經走上前扣上了餐盒,
“泡麵很好,我也很好,不用你關心。”我把餐盒裝兜里,塞女孩手上,然後推着她走出我的畫室,“如果沒什麼事的話還請離開我的畫室,我要開始畫畫了。”
“啊?哦,好,晚上我回來取飯盒,我看你也沒時間洗。”女孩畢竟是警察,身手不是我這個體質孱弱的畫家能比的,她將兜子放到門口,然後在我追上去之前,就已經跑遠了,
真是有夠離譜的,她明明穿的裙子!
“......”
看女孩離去的身影消失在視線的盡頭,我一言不發的合上了門,走到桌前,提起剛燒好的水,澆在了泡麵碗裏,
“搞什麼莫名其妙的關心,送飯?”我自言自語着,“那麼油膩,當早飯吃了?那我今天還畫不畫了?”
我挑着毛病,同時眼角餘光也瞥了眼放在門口的兜子,
“.....中午再吃吧。”
反正白給的,不吃白不吃嘛,我心裏這麼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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畫畫,是件十分需要想像力的事情,
這是創作,是編造,是要在這操蛋的無趣世界上憑空勾勒出一面尚且算得上有趣的窗戶,順着窗戶,我能瞥見自己灰暗內心的不起眼一角,
但無論怎麼說,畫畫是一件需要單獨一人靜靜思考的事,
“咚咚咚!”
而不是三天兩頭就要被這個沒完沒了的傢伙打擾!這已經多久了?!一個月?半年?我不關心時間,只覺得這女孩簡直把這當成了自己家一樣,天天來串門!
我扔下畫筆,大步走到門前,拉開,果然不出所料,女孩又穿着淡黃色的裙子,背着清晨的陽光站在了門口,
“又是你!今天你又帶什麼了?!”我惡狠狠的說道,
“玉米排骨湯,你不是說你喜歡清淡的嗎?”女孩像是回了自己的家,換上拖鞋,把裝有飯菜的兜子放到桌子上,然後搬個小凳子放到畫板旁,乖巧的等着我過去畫畫,
“.....”
我咬咬牙,不知從什麼時候起,女孩開始名正言順的坐在我身旁看我畫畫,我一味的忍讓,卻讓她一而再再而三的得寸進尺嗎?!
我氣沖沖的走到畫板前坐下,對着女孩想要說出我最惡毒的話語,但看着她笑盈盈的臉,我握緊了畫筆,最後也只是嘆了口氣,
也罷,再忍她一天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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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間過的很快,不知不覺中,我已經漸漸習慣了每天讓一位煩人的女孩打擾,
只是今天有些奇怪,她遲到了,
以往她也偶爾有幾次會遲到,但今天....
我看了眼窗外,太陽已經落山,無言的靜謐開始傳向尚未開燈的屋內,
看來她今天不會來了,真稀奇,難得擁有了一天私人時光的我,並沒有感到多麼開心。
“咕咕咕...”
我揉了揉肚子,起身去燒水,準備泡麵,
“咚咚咚。”
也就在此時,敲門聲讓我立刻轉身走到了門口,
“你今天怎麼....呃..你是?”
我剛想訓斥兩句,卻發現站在門口的人並不是女孩,而是一名中年的男警察,
“您好,我認得你,看來是本人了。”男警察一臉肅穆,遞給我一個信封,
我下意識的打開,在裏面摸出了一張照片,
女孩穿着警服的樣子一臉肅穆,說實話,我還很少看見她臉上沒有笑容的時候,
“她...怎麼了?”我有些不解,給我這些幹什麼?
“今天有突發任務,她在追犯人時,不幸跌落,於十三層高樓落下。”
“.....為什麼把這些給我,她親人呢?”
“全都因公殉職了。”
“...那她至少有朋友吧。”
“據我們所知,就您一個。”
“.......我不是她朋友。”
“也許吧,但.....她曾指定您來接收她的撫恤金。”
“我?呵....我跟她什麼關係都沒有,你們一定搞錯...”
我的話還沒說完,男警察就對着我敬了個禮,然後轉身離開,
“......”
我的話再沒說出口,呆在原地站了片刻后,關上了門,緩步走到畫板前坐下,再打開信封,往手裏倒了倒,率先出來的卻是一張紙條,
紙條似乎是隨手從筆記本上撕下來的,上面的字秀娟清晰:
“我先走一步啦,記得好好吃飯!嘿嘿!”
“.......”
我彎下腰,額頭貼在了畫板上,獃獃的看着這行字,一點一點將紙條揉成紙團,卻又像是突然驚醒,再把褶皺的紙條展開,
天色終於完全暗淡下來了,畫室中再無一絲光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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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刷..”
最後一筆落下,我眨眨眼睛,獃獃的看着自己的作品,
陽光,花壇,老舊的門框外,一身淡黃長裙的女孩笑靨如花,她手裏還拎着一籃子向日葵。
“畫的.....真是失敗啊...”
我摘下畫板,捧着畫作一步步走到窗邊,掛上,
作為一名藝術家,我不會賣出這種連作者都會感到壓抑窒息的畫作,
就把它掛在這,留着給自己欣賞吧....
我拿起畫筆在畫的角落標註上畫作的名字:
“黑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