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無法改變的死亡
任一坐在羈押室里，終於感受到了那些被他抓進來的人的無助。
這裏的高度大概是4米，而通風口在3米5左右的高處，通風口的擋板也經過精心的設計，光線被它折射到了3米處的牆面上，而3米之下，一片黑暗。
身處黑暗，夠不到的光亮，這讓人產生一種在希望中感受絕望的痛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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羈押室里的凳子是反人體工程學的設計，它靠在牆邊，只有15公分寬。坐在上面，要麼腰頂着牆，要麼只能坐上三分之一的屁股，雙腿還得用力支撐。
這裏面的一切，都讓人感覺到不適。
任一站在黑暗中，他回憶着自己最後的記憶。
他看着躺在地上的戚大強，心頭出現了一種難以名狀的慌亂感，這種感覺在譚虎飆車的那個凌晨也出現過。
於是，他閉上了左眼，右眼直接向大腦傳輸畫面。
“根據你剛才的供述，我們公安系統也摻和進了這件事情，對吧？”任一往前一步，一隻腳踏在他的胸口，“畢竟全城的監控系統，歸我們管。”
譚虎一下子站了起來，怒目圓凳，指着戚大強，“媽的！蛀蟲蛀到家裏來了！說！你跟公安系統哪條線搭着！”
“哈哈哈哈！小蝦米，都是小蝦米。”戚大強徹底癲狂了，在任一的腳下大聲笑着。
“走吧。”任一嘆了口氣，挪開了腳，走上前去給他解開了手銬，“他什麼都不知道了。”
“就這麼走...？”譚虎有些不情願。他看着任一離開的背影，還是跟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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坐在車裏的任一，感覺到有些恍惚。整個產業鏈的案子，從一個簡單的路人與醫生碰撞，引出了“拖延時間”這一條線。這條線沒有安分的繃著，它又衍生出“信息”、“勞務”公司這兩根分支。
這兩跟分支有扯出來無數的公職系統和民間企業，現在這個案子，像是一團捲成球的麻線。任一也不知道是他拉着的這頭先斷，還是可以一路順到底。
“任一，你怎麼了？”譚虎看着任一惆悵的樣子，有些不明所以，“而且，這很不像你，你不是那種輕易放棄的人吧？怎麼說走就走。”
“老譚，你開車先走。”任一表情獃滯。
“啊？你在說什麼？”譚虎沒明白他的意思。
任一搖了搖頭，“你還沒明白嗎？戚大強說得一點沒錯，他已經是個死人了，他...被我們害死了，雖然他該死。”
“什麼？！”譚虎從靠背上彈了起來，身子坐得筆直。
“如果公安系統沒卷進來，那我們真的可以救他一命，但現在...最安全的地方，反而成了最危險的地方。”
任一嘆了口氣，目視着前方。
“從我們進入這裏開始，吳文斌就知道我們在查這個案子。從他開始往下輻射，未來生物、醫療體系、民間企業...每一環都會為了保全自己和整條產業鏈，而想到一個成本最低的方式——扯斷這根線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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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於怎麼扯，都不重要了，因為，有吳文斌在上游。我們...就像在跟規則的制定者，玩一場遊戲，他們可以隨時改規則，而我們，永遠都贏不了。”
譚虎氣憤得砸了一下方向盤，喇叭發出的巨大聲響，把過路的人都嚇了一跳。
“那你讓我走？”譚虎問道。
“這是個漩渦，能堵上的話，一個人就能堵。不能堵得上的話，多少人進來也只是送死。”任一苦笑着。
“那個人，為什麼不能是我？”譚虎盯着任一。
“因為，我比你更偏執，我也從不動搖。”
任一話音未落，周圍的人便驚叫了起來。
他剛想探出頭問問，便看到了大家的目光統一注視着上方。他順着目光看去，看到了一個灰色的影子，越來越大，越來越大。
“嘭。”
“滴我滴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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譚虎的車子瘋狂得叫着，周圍的人也跟着一起驚叫起來。
任一和譚虎眼睛直直的看着破裂的擋風玻璃，戚大強的頭就陷在了擋風玻璃的坑裏，嘴巴里、額頭上、都流出來熱氣騰騰、濃郁暗紅的血液。
他一隻眼睛瞪着，另一隻眼球從眼眶裏脫落。已經毫無生機的戚大強，滿是血漬的嘴角微微揚着，似乎在空中的那一刻，感受到了愉悅。
任一和譚虎對視一眼，任一眼前慢慢變得迷糊起來。
...
任一睜開眼，戚大強背着手躺在地上，他眼睛裏面沒了光，似乎在想像着自己怎麼該死亡。
“你不用怕，沒人敢在警察局裏下手。”任一改變了自己的策略，“你先跟我們回去，我可以不眠不休守着你。”
“呵呵呵呵，哈哈哈哈。”戚大強凄慘地笑着，“年輕真好啊，連絕望是什麼都不知道。”
“到了警局，你有資格守着我嗎？你能守得住我嗎？守住了又怎麼樣，我在法庭說了實話之後，你能進監獄守着我嗎？你可以去守着我的老婆孩子嗎？”
“沒有路可以走了，已經沒有路能走了。”戚大強的眼淚鼻涕粘在臉上，搖晃着頭，“偌大的鹿城，一條路都沒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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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押走！”譚虎走了過去，一把就給戚大強擰了起來，“走！”
任一跟在譚虎後面，心神不寧，他腦子裏都是那句：偌大的鹿城，一條路都沒有了。
戚大強回頭說道，“任警官，譚隊長，你們行行好，留我妻子和兒子一條命吧。”
說完他咬着牙沖了出去，來往的車流下面多了一具頭顱破碎的屍體，四濺的血液成了冬日裏最艷麗的色彩。
譚虎獃獃得看着那具頭顱粉碎的屍體，腦子裏面什麼都想不起來。
任一眼前的畫面變得模糊，黑色白色的車、深灰色的地面、紅色的血液揉成一團，它們打着圈般轉動，最後融合成了一團血色，朝着他撲過來。
...
任一到吸一口涼氣，看着腳下的戚大強，許久都說不出一句話來。
“任一，現在...怎麼辦？”
“老譚，我們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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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
“走。”
任一已經解開了手銬，徑直得走向門口。譚虎一臉不可置信，看看地上同樣懵住的戚大強，看看已經走出門口的任一。他嘆了口氣，小跑着跟了上去。
“任一...”譚虎看到任一停在電梯口，跟上去剛想說話。
任一把手抵在嘴唇上，做了個噤聲的手勢。然後輕手輕腳得摸了回去，
門縫裏傳來微弱的聲音。
“對，他們剛走。”
“...沒有，我什麼都沒有說。”
“他們問了很多，我什麼都沒說...”
“問了兩串名字，一串裏面有貨的名字，一串裏面，都是官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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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麼？...我明明什麼都沒說啊...”
“我...我...”
戚大強的聲音慌亂了起來，帶着點哭腔。隨後，屋子裏許久沒發出聲音。
“我知道了，請履行你的承諾。”他的聲音變得堅定。
任一看了一眼譚虎，譚虎瞬間明白了他的意圖。
只見譚虎往後退了兩步，然後助跑，朝着門撞了過去。碩大的身軀直接帶着門飛進了房間。
戚大強坐在窗台上，微笑得看着他們。
“別！不要！”任一從外面沖了進來，穿堂風扑打在他的臉上。
戚大強往後一翻，安靜得從高空墜落下去。
“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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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地上爬起來的譚虎和任一一同趴在窗戶上往下看。
戚大強的身體像一攤泥一樣趴在地上，一股血從他身體裏流了出來，慢慢蛇形而去。
...
任一滿頭大汗，喘着粗氣。他看着背着手，躺在地上的戚大強，有些不知所措，很久都沒說出話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