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高功能自閉症
乾淨的廚房,瀝水架上規則的擺放着不同種類的餐碗餐盆,筷子盒裏的筷子整整齊齊豎立着,餐桌上什麼都沒有,兩張餐椅也對稱的擺在兩邊。
客廳里地面明顯被拖過,而且不止一遍,一點點水印都沒有。茶几上面擺放的東西也經過精心的收納,正中央放着一本書,書上面是電視的遙控器,它也正好在書的中央。
沙發更是如此,兩個抱枕被放在了兩邊,一左一右看起來是完全復刻的狀態。上面的沙發墊的四個角嚴格得跟沙發塊的四個角重疊,它完美到讓人捨不得坐下。
任一取下圍裙,慢慢悠悠得走回自己的房間,背對着床直接倒了下去。這是他難得的閑暇時光,刑警隊裏面的事情本來就多,加上最近出了幾起殺人案,還有昨天晚上的案子,他已經忙得焦頭爛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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門鎖輕輕得響了一聲,鎖上面的旋鈕也隨着轉動了半圈,發出清脆的“咔嚓”聲。
任一立刻站了起來,開心地跑出卧室。
任慈站在門口,正一寸一寸的關着門。他瘦高瘦高的,背着一個藍色的雙肩包。衣服的穿搭也很簡單,衛衣牛仔褲,不是新的,但很乾凈。
直到那扇門合上,再一次發出輕微的“卡擦”聲。任慈才心滿意足得轉過身,他面帶着微笑,正在整理自己的背包,抽出一張紙放在一邊,然後小心翼翼地扶着包掛在掛鈎上,生怕它有絲毫的晃動。
任一就這麼看着他做完這一系列的動作,才放心地敲了敲自己卧室的門框。任慈抬頭看了他一眼,然後露出一個很彆扭的笑容——他的上唇沒有舒展,反而皺着,下嘴唇也因為上唇的用力而沒有舒展開,整張嘴呈“o”型。
任一看着也笑了起來,他知道,這是任慈最真實的笑容。
任慈患有高功能自閉症,他可以做到生活自理,甚至在計算機方面還有着過人的天賦,但他同時也在交流、理解和表達能力上有嚴重的障礙——他表達情感時,就像是身體跟意志進行對抗那樣,身體傳達開心,但意志無法理解和表達出來,所以就產生了這樣的“笑容”。
“哥哥,你打掃過衛生了。”任慈盯着沙發對面,電視機上方的白牆說道。他無法做到一邊看着變化的東西,一邊交流,之前嘗試過這樣做,他無一例外的情緒崩潰了。
任一很是得意,“今天周末,我知道你要回來的。我肯定要把衛生搞好,來迎接你啊。”
“哥哥,你有些心不在焉。焦慮、惆悵。”任慈環視了整個客廳,然後微微昂着頭,把自己的目光聚焦到什麼都沒有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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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嗎?”任一這段時間實在太忙,不僅僅是殺人案,還有各種各樣難以應付的壓力。
任慈點了點頭,“瀝水架上面之前不是這麼擺放的,陽台那個角落還有一團紙,沙發墊子凸出來一截。”
任一把瀝水架,陽台,沙發都簡單整理了一下,他苦笑着,自己的觀察能力在警局裏已經算頂尖的了,但跟任慈一比還差很多。任慈總能做到心無旁騖,過目不忘。
任一這樣的打掃已經持續了7年了,雜亂的環境也會引起任慈的崩潰。自從父親去世,母親進了監獄,他就挑起了家裏的大梁。這段時間的煩心事,讓他有些心不在焉。
仁慈看了看空空如也的茶几,然後又把目光移到牆上,“這個月p先生也沒有寄信過來嗎?”
“沒有。”任一有些失落,他搖了搖頭,“他當年說過,等我們都有工作了,他就會消失的。結果現在我有工作了,你還在上學,他就提前消失了。”
“唉。”任一嘆了口氣,自顧自得說道,“我們已經不需要他的資金援助了,我現在當警察,工資可以養活我倆。但突然收不到他的信,我心裏總是空落落的。而且,我還不知道p先生是誰,想報答他都沒辦法。”
任一家道中落,三年裏他跟弟弟嘗盡了人間疾苦。幸虧四年前,p先生每個季度匯款給他們,才讓他們活了下來,隨着錢過來的還有兩封信。
給任一的信通常帶着深厚的感情,鼓勵他,指引他;給任慈的不同,是一些複雜的計算機方面的知識和書籍,任慈每次得到他的信都會好好的研究。
得益於先生的資助,讓10幾歲的兄弟倆可以艱難的活下去,並完成學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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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季度的來信應該在上周,但直到今天任一還沒有收到。一個素未謀面,但卻有着深厚感情的人突然消失,這讓任一很失落。
不過任慈沒有這樣的感覺,他也無法理解任一想的。他對於先生來信的期待源自於那些信件中,計算機方面的知識。
“那p先生消息很靈通。”任慈走回線玄關,把剛剛從包裏面抽出來的紙拿了出來,“我確實有工作了。”
“看!”任慈又笑了起來,他一邊笑一邊點頭,笑容還是那麼彆扭。
任一輕輕得坐到了沙發上,任慈將那張紙放在了茶几上。
致任慈同學:
特聘您加入生物系曾國強教授的團隊,擔任教授助理及實驗室管理員。
落款是鹿城大學生物系,曾國強。
“我有工作了。”任慈平復了笑意,他把視線從白牆上移開,盯着這張邀請函。
任一激動得說不出話來,他看看那張函,又看看仁慈,很想一把抱住他,但他還是忍住了——任慈抗拒身體接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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短暫的激動后,任一有些沒由來的失落。從小到大,任慈一直因為自閉症被欺負,自己永遠是保護他的那一個,當警察也是為了更好的保護他。
現在,弟弟也能獨當一面,在大學裏就能找到工作,這讓他有種爸爸嫁女兒的矛盾感。
“為什麼會不開心呢?”任慈敏銳的觀察到,“這個情緒應該...應該是失落。”
“因為你已經不再需要我保護了。”任一實話實說。
“這不是一件值得開心的事情嗎?”任慈無法理解任一現在的情感。有時候他都無法理解單一的情感,更別說這種複雜的、交織的了。
“是的!還有個問題,你不是計算機系的嗎?怎麼會被生物學院的老師特聘過去呢?”
任一趕緊把話題轉走,生怕自己一不小心說出“你不會理解”之類的話,雖然任慈不會在意,但任一自己心裏會不好受。
“我選修的生物,而且曾教授那邊也需要我這樣的人。”任慈謹慎得仰起頭,看得出來,這是他驕傲的表情。
任一似懂非懂,但他看得出來,任慈很是開心。
“我的弟弟真厲害!哈哈哈哈”他徹底放下心來,“你要好好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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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任慈看了哥哥一眼,抿着嘴重重地點了一下頭。
“對了,曾教授是個什麼樣的人?”任一突然想起來,這才是事情的關鍵。
任慈的目光回到了牆上,“他似乎跟我是同一類人,話很少,心無旁騖,但很古怪。”
“他不會...傷害你吧?”
從小到大,任慈因為身上有着各種標籤:被拋棄的人、自閉症、剋星,讓他受盡了欺負。但每次任一總是挺身而出,所以每當任慈遇到事情,遇到人,任一的第一反應總是:這個人會不會欺負任慈。
“曾教授很好,他的研究專利都是無償的,開放的。”
任慈眼睛裏有些崇拜,他很少能出現這樣的表現,上一次還是任一進入刑偵隊的時候。
“是個好人!不過這專利都不要...這得是多少錢啊!”任一有些心疼,這是他在跟任慈相依為命的日子裏留下來的後遺症,他實在害怕沒有錢養活弟弟。
“可是,他就快死了。”任慈平靜得說。
“小慈你在說什麼?”任一剛剛還在盤算着錢的事,聽完這話愣了一下,“他是有什麼疾病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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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有,他很健康。但我算出來了,他活不了多久了。”
任慈還是那樣面無表情,好像說著跟自己毫不相干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