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等污穢之物

何等污穢之物

有人倒在了地上。

隨後是咻咻甩響的長鞭和罵聲,還有不絕於耳的哀求和呻丨吟。

在一旁頭頂水罐的婦女拉緊了淘氣要跑的小鬼頭,壓低了聲音嚇他:

“還亂跑?你一會不學着好好乾活,長大就會像他們一樣,別說給有錢的貴族老爺疏通引水渠,連自己田地里的收成都保證不了,只能賣身給神廟當苦力!”

小孩吱哇亂叫,被母親拉得活像個東倒西歪的小陀螺:“挖水渠有什麼好的,我要去殺芬巴巴,我要去當大英雄,我要得到大女……!”

小鬼頭被捂住了嘴。

他眼珠亂轉,拽拽母親寬大的粗麻布袍子,於是母子倆和守城的士兵們一起看向了正同樣好奇地望着他們的怪帽子銀髮少女,並被掛在她手臂上穿靴子的黑貓吸引了視線。

這個怪女人竟然給貓穿這麼好的鞋子!在烏魯克,只有地位崇高的王和祭祀才能穿鞋,還是在重要場合!

小孩掙脫母親,立刻跑去摸貓:“你是誰?為什麼給它穿……”

啪!千尋打開他的手。

“不要碰!會——”

轟——!話音未落,一道絢麗的金光擦過孩童頭頂,將兩人一貓原本的位置轟擊出數米深巨坑,而後是第二道,第三道,第四道,接連不斷地將地面轟碎成揚起的沙塵;

被割傷前爪的黑貓發出了凄厲的尖叫,在城市中心的神廟頂端俯瞰的金色王者手背出現割傷,他冷哼一聲,猩紅的豎瞳閃過不悅,手臂一揮,寶具再次擲下!

把孩童往士兵和母親的方向一推,千尋立刻跳遠,閃避過又一發寶具,見小黑貓即將狂化,快要維持不住形體,像一團濃稠的黑霧,掛在她手臂上猙獰地紅着眼對神廟頂傲慢俯瞰的王哈氣,她整個人都要抓狂了:

居然真的動手。

沒事吧這個金皮卡,沒事吧沒事吧沒事吧他,在夢裏和別人打不夠,還要連她和她的貓一塊打嗎!

千尋扭頭就跑,在接連不斷的寶具追擊下往與來路完全相反的方向逃去,氣喘吁吁地逃入了樹蔭遮天蔽日的森林;

聽利刃破空而來,她身形一矮,遮蔽在頭頂的寬檐大草帽被金芒擊落,腳底一絆跌倒,月光般澄澈的銀髮在烈日下隨灼熱的氣流蕩開,就這麼——

跌入了一片開滿了淺藍色無名小花的花海,小巧的花瓣和被壓斷的心形草葉一起在她頭頂落下,像一頂小小的花冠。

攻擊停止了。

千尋護着黑黢黢的小怪物起身,正要繼續逃離,哆一聲長丨槍攔住去路,她驀然回首,容貌俊美如神祇的金髮青年落入眼中,只見他正手持權杖,右手血流如注,神色晦暗不明地俯瞰着自己,微笑似有若無,猩紅的蛇瞳被陰影遮蔽。

王質問:“何等污穢之物。這種只會給人類帶來災難和死亡的禍患,為何袒護它。”

千尋立刻反駁:“污穢?我可不這麼覺得。因果也錯了。是人類為了得到幸福,為他帶來了災難和死亡,然後把所有不幸與惡意都單方面地歸咎於他。還有,他是我從小一起玩到大的好朋友,我當然要保護他。”

王又問:“哪怕它會毀滅你想要保護的一切?”

千尋鬆了口氣笑了。

“什麼啊!吉爾先生的心結和這個有關?毀滅總有原因不是嗎?人也好,動物也好,總不會無緣無故地想去毀滅什麼。人獵殺動物是為了生存,動物反殺人也是同樣。是朋友的話,找出原因,大家團結協力,一起解決掉它不就好了?”

說著對吉爾伽美什做鬼臉:“吉爾先生的手很疼吧?他可沒主動去傷害你,是你先傷害了他,才會變成現在這樣。是你自作自受哦!他不好你也好不了。明白了就治好他!”

捏捏小可憐的爪子舉給他看。流血……不,流黑泥了!

年輕的王看着少女和嗚喵嗚喵舔她的小怪物,右手血流如注,順着指尖滴落,染紅了淺藍色的不知名小花。

這裏是怪物芬巴巴的花園,是摯友恩奇都為養育他長大的養母種下的春天,也是烏魯克的王吉爾伽美什兒時玩伴的墳墓。

——名為芬巴巴的怪物,守護着森林,也妨害着闖入森林遊獵的人類。

——為了保護自己的子民,他殺了芬巴巴,和恩奇都一起。

“報上名來,女人。”他說。

“‘白龍’。這就忘了嗎?明明是你邀請我的。”

千尋說著,捏住小黑貓手感極佳的灰紫色肉墊,對金色的王揮揮:“還有先治好他。不然你手背上的傷永遠都不會癒合哦!”

與此同時。

數百公頃外,另一片杉樹林。

“吉爾!剛才那個女孩子到底是誰?寧馬赫?寧利勒?艾列什基伽勒?無論哪個都絕對不可能吧。告訴我啦——”

春天般鮮明的翠綠色長發在半空中一閃,草葉飛揚,花瓣飄零,容貌中性柔美的白袍少年落地,語氣輕快地道,“她跑掉了。沒問題嗎?”

打得正興起的英靈一頓,汗水順被浸濕的金髮滴落,猩紅的蛇瞳在烈日下灼灼發亮,宛如誘發人內心邪惡的昂貴寶石:“無妨。那蠢貨稍後會自己回來。”

少年長長地誒了一聲,無辜眨眼片刻,突然哼哼一笑後退,身影倏地消失:“吉爾不告訴我——那我自己問她!”

話音未落,一金一綠兩抹亮色箭一般飛掠過幼發拉底河繁茂如海的金綠色蘆葦叢,歡快地循陌生人的氣息越過數片連綿的沼澤,進入另一片杉樹林,在長滿了淺藍色無名小花的花海之中,見到了正抱着小黑貓打噴嚏的千尋。

千尋:“阿嚏!誰罵我……又來!”

她把小黑貓護在懷裏,躲過了又一髮長丨槍,“有完沒完!我說吉爾先生,你是精力旺盛過頭沒處發泄的小孩子嗎?我不行了,累了,已經沒力氣陪你玩了啊!”

吉爾伽美什:“蠢貨!你把什麼污穢之物帶入了本王的領土。”

千尋:“你就不能有禮貌點……之前不是解釋過了嗎!阿嚏!之前罵我的果然是你吧!”

說著被看似輕靈秀美,實則莽似野熊的白袍少年撞倒,被他按住肩膀,聽到他好奇地問:“你是誰?”

千尋努力擋開他:“離遠點離遠點離遠點不要碰■■■■■,會出事的——我是吉爾先生請來的醫生,叫我‘白龍’就好。你是?”

秀美頎長的白袍少年聞言更好奇了:“吉爾的朋友恩奇都。他生病了?”

好嚴重啊吉爾先生!要在夢裏才有朋友嗎!千尋表情嚴肅:“對。目前看起來還挺嚴重的。”

恩奇都眨了眨眼,乖寶寶似的在她身邊坐下:“怎麼回事?要怎麼做才能治好?”

見平平無奇男高中生裝扮的吉爾伽美什意味不明地看着自己,千尋斟酌了一下字眼:

“他是不是最近和朋友發生了什麼,家裏……家裏也發生了什麼事,壓力太大了?既然暫時比較閑的話,不如多給自己找點事做,多發展點愛好,多交點新朋友,沒事多出去跑兩圈發泄發泄,實在不行去找個沙包打一下也行——向前看吧,一切都會好的!”

吉爾伽美什:“蠢貨。”

千尋立刻藏恩奇都身後,大聲說出真心話:“……還有他太沒禮貌了!沒事就雜種雜種地叫人,不叫了嘴裏也沒一句好話,就是這樣才會老和人鬧翻吧!!”

恩奇都噗地噴了,哈哈大笑出聲:“是嗎,原來如此!其他人被吉爾叫雜種和蠢貨的時候,確實都很生氣呢!尤其是貴族和祭祀,有不少因為這個和他在朝堂上吵起來的。”

千尋跳過了奇怪的詞:“對吧。還有吉爾先生,你是傲嬌嗎?要不是恩奇都先生提起,我根本不知道你叫什麼。問你不說,用這種方式告訴我你的名字,之後還追着我打,如果這就是你和人交往的方式,交不到朋友是理所當然的事吧?”

恩奇都:“哈哈哈哈哈哈哈!”

吉爾伽美什:“弱者之辭。會輕易敗在我手下的鼠輩,有何值得結交。聽好了蠢貨,天上地下只有吾友恩奇都一人可堪與我比肩,剩下的雜種全都是不值一提的劣等品。讓我紆尊降貴地視那些人為友,是對王的侮辱。”

千尋:“……”

她繼續藏恩奇都身後:“學學恩奇都啊吉爾先生!你看他人美心善又好說話,朋友肯定很多!”

恩奇都笑得停不下來:“學學我啊吉爾,你看她誇我不誇你——哇!”

又一柄寶劍擦着他的發頂飛過,兩個好朋友又打起來了!

看到吉爾伽美什嘴角愉快地翹了起來,心情好像微妙地變好了,千尋:“……”

打架這種暴丨力行為對他來說就這麼有用嗎?到底經歷了什麼啊這個人!

清脆的鬧鐘聲響了起來。

千尋低頭看錶,鬆了口氣消失了。

她睜開眼,熟悉的白色天花板出現在眼前,墩子正專註地看着電腦屏幕,見她醒了,清冷秀美的眉目凝重地望了過來。

墩子:“千尋,過來看剛才的記錄。”

千尋立刻穿好衣服跑過去,見無論姐姐怎麼拉動時間軸,電腦都全程花屏,戴上耳機,能聽到的也只有信號不良的刺耳刺啦聲。

她毫不意外:“果然監測不到啊。”

墩子:“對。剛才感覺怎麼樣?”

千尋摘下耳機:“比預想的簡單。就是感覺對方真的病得不輕,難怪要重金求醫。浩作哥呢?”

墩子聞言一頓,微冷的眉目間浮起了一縷溫柔又無奈的笑意:“在改進儀器。說就算是魔術師的夢,也要用科學攻克給我看。”

幾分鐘后,事務所收到了銀行到賬的電報。

冬木教會的言峰神父打電話過來,說遠道而來的外國友人想預約下一次,這次不通過網絡,而是面對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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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以為他們都是CO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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