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2 林中再遇
赤松子心神大震,罵道:“盛衣,為了個女子,你就不要命了嗎?”他見楚盛衣跪地不起,想這“性命之憂”是勸不住他地,便緩了聲音道:“你也知她與雲西辭自小青梅竹馬,情分不一般。你又何必去趟那渾水呢?”
楚盛衣搖頭道:“我與雲長樂十年前在此地相遇,難道不是緣分?論相識,我也只是晚了些日子。但是若論在一起相處的時日,盛衣不輸他人。”頓了頓又道:“兒時的情分與長大后的情分是不同的。”這最後一句,也不知是說給赤松子聽,還是說給自己聽。
“你,你……”赤松子指着他,又是驚訝又是生氣,但見楚盛衣伏地祈求不起,又很是心痛,心知此時已是再也逼不得他,只得道:“為師要閉關應戰,這回兒管不得你,你好自為之吧。”嘆了口氣,轉身離去。
楚盛衣抬頭見師傅好似瞬間佝僂的背影,心中已是十二萬分地難過,暗下決心,除了雲長樂這件事,往後無論何事,再也不違逆師傅。
這廂雲長樂拜見蕭漴毅。蕭漴毅見十年前救他性命的小女娃已長成了亭亭玉立的少女,心中滿是感慨。他本對她失蹤了十年之事心中不大舒坦,但見雲長樂實在是長得太好,眉目間隱約有蕭家人的影子,讓他瞧着倍感熟悉親切,便也沒法真地生氣,只是故意沉了臉教訓道:“堂堂大熙公主,竟不知所蹤十年,長樂,你可知錯嗎?”
雲長樂聽他說“知錯”而非“知罪”便猜蕭漴毅並未怪罪她,她心中本也對“皇帝”沒有太多驚懼,就爽快認錯,答道:“長樂知錯,求陛下看在我一聽聞陛下來了慕城,便連忙來拜見,饒了長樂這回罷。”
蕭漴毅見她十分恭順,心中也高興,便抬手道:“你且坐下跟我講講,你這十年來躲去了哪裏,可有遇到些奇人奇事?”
雲長樂敏銳地發覺面前這位皇帝心中一種很微妙地念想。十年前為了看比武,他差點連命了丟在天慕山,十年後卻仍是對武林事有無限興趣。她便隨意挑了些不用瞞着他的見聞講給他聽,倒是讓蕭漴毅聽得津津有味。
兩人敘了會兒話,雲長樂心中有事,便想要告辭離開。蕭漴毅卻意猶未盡,不肯答應,忽地問道:“我聽你提起不醉居的善嫵姑娘,你與她關係很好么?”
雲長樂暗道:“他怎地問到了嫵姐?”心中起了防備,不偏不倚地答道:“我在外時,她很是照顧我。”
蕭漴毅又問:“你可知她平日裏愛做些什麼,有哪些朋友?”
啊呀,難道皇帝喜歡我嫵姐?
雲長樂看他一眼,說道:“她經營不醉居,平日裏愛釀酒做菜,忙着做生意啦。”想了會兒又道:“我在不醉居呆的時間也不多,多數日子是在外面玩的。想來,能進不醉居的無不是大大有名的人物,嫵姐多少與他們能談到一處罷。”
說了半天,等於沒答。
做皇帝的人大多多疑,蕭漴毅只覺得雲長樂說話不盡不實,笑道:“你與善嫵姑娘交好,她可是隨了你來慕城之中?”
雲長樂自然是知曉善嫵在何處,蕭漴毅此時問起,也不知是真要打聽善嫵行蹤,還是早已查到,故意問她。雲長樂不敢說善嫵不在慕城,除非善嫵藏在鳳飛飛家中不出門,否則以蕭漴毅的能耐,遲早能知道她的行蹤。卻也不願讓蕭漴毅那麼快就得知了善嫵的行藏,便道:“陛下要找嫵姐嗎?那可真是不巧。我與嫵姐今日才分開。我與楚盛衣有約,又要準備迎我師傅師母,還有雲西辭。除此之外,還有事要辦,與她一起着實不便。”
蕭漴毅盯着她,笑了笑道:“那長樂與善嫵姑娘分開后,定是不知曉她的去處了?”
雲長樂見蕭漴毅擺明不信自己,厚着臉皮嘻嘻笑道:“陛下英明。”
蕭漴毅心中惱怒,目光沉沉地盯着她。雲長樂頂着他威嚴冷凝的目光,後背起了一層薄汗。她賭蕭漴毅不會在此時此地與她翻臉,心中卻是打定了主意,伴君如伴虎,此次天慕山事了,定要想個法子跟皇家了斷關係。
兩人靜默了片刻,只聽蕭漴毅道:“若你遇到了善嫵姑娘,與她說,朕行宮裏有幾壇好酒,想請她來品評。”
雲長樂便知這一茬是揭過去了,點頭道:“長樂記下了。”
蕭漴毅揮了揮手道:“去吧。”
雲長樂行了一禮,正要退出,聽他道:“把你的住處告訴李源。興許朕會招你伴駕。”
雲長樂心底就嘆了口氣,跟皇家扯上關係還真是“不自在”,很不自在。她苦惱道:“我來慕城晚了,今天跑了一天,還沒找到住處咧,客棧都滿了。”
蕭漴毅皺眉不悅道:“如此怠慢皇室,真是豈有此理!”
雲長樂忙道:“是我不想暴露身份。”
蕭漴毅看着她,思索片刻,道:“也罷,你自去吧。”
雲長樂出了大門,回頭看了眼蕭漴毅暫住的大宅,長舒了口氣。想着到了慕城了第一天就過得如此“精彩”,她不由得苦笑起來。歐陽家也不知說服了赤松子應首戰沒有,要是能見楚盛衣一面,從他那裏十有**能問到結果。
她正打算離開,眼角閃過一個熟悉的身影。心中一樂,這不是說誰誰到嗎?
“楚盛衣!”她打了個手勢,快步往慕城中一處極有名的樹林走去。
慕城依天目山而建,建城初初時,便特意留下了許多林木。慕城大且美,城中十分有名的景緻便有四處是樹林。雲長樂去的那處據說是當年歐陽家的老祖歐陽寫真悟道歐陽心法之處。
傳說當年歐陽寫真在林中一棵千年老榕下參透了心法,抬手間將老榕連根拔起推倒。
雲長樂曾聽父親講過這事。榕樹天生根系繁茂,那林子裏地面上瞧着有幾百棵榕樹,其實地底下的根系都是由那棵千年老榕生髮而出。歐陽寫真當年能徒手就將老榕樹連根拔起,這樣的功力確是十分厲害。
據說後來那老榕樹傾倒在地,歐陽寫真又將它重新扶起,命人助他一起再將它種下,這才讓老榕活了下去。許多人慕名而來,就是要看這棵被歐陽寫真拔過、種過的老樹。
雲長樂對此等傳說也是非常好奇,歐陽寫真也就罷了,想那榕樹能活千年,倒是值得一看。她有話要問楚盛衣,去到樹林裏,也算比較隱秘。
雲長樂感覺到楚盛衣就在她身後不遠,她轉身狡黠一笑,飛快地拐進了樹林裏。
一進去,瞧着這片樹林果真到處都是大大小小的榕樹,入目一片蔥綠。
遠遠瞧見樹林中央高高聳立的巨大樹木。雲長樂轉身對楚盛衣招招手,兩人走到老榕樹近前,雲長樂倒抽了口氣,直嘆道:“我原本不信這樹有上千歲,這會兒卻是信了。你瞧,咱們並肩站在這邊,它的樹徑能把我們擋住,對面即便站了個人也瞧不見咱們。我看這老榕樹是要成精了吧!”
楚盛衣也十分驚奇,伸手摸了摸樹皮道:“能長這麼大,果然十分難得。”又對雲長樂問道:“有話要問我?”
雲長樂一笑,道:“歐陽家想請你師傅跟他們老爺子換個順序,應付跟西辭的首戰。不知你師傅會不會應?”
楚盛衣道:“師傅應下了。”
雲長樂癟嘴道:“歐陽家倒是打得好算盤。”
楚盛衣搖頭不語。
雲長樂對他知之甚深,也沒想過他會跟自己一塊兒抱怨,卻也忍不住道:“天下第一有什麼好?你看,這人還沒做成天下第一呢,就已經開始被算計了!不如學那些不出世的高手,雖說隱姓埋名,但有藝技在身,也不必怕被人欺負。逍遙自在,多好!”
楚盛衣斂目問道:“雲西辭他知道你這樣的想法嗎?”
雲長樂怔了片刻,輕聲說道:“西辭不是看重名利的人,我知道的。”
楚盛衣眼角瞥見她說這話時全心信任、堅定溫柔的神色,心中鬱郁,便也不願再說話。
兩人之間突然就有種奇異的尷尬。
雲長樂覺得有些彆扭,正打算說點什麼,忽地耳朵一動,心中一凜,喝到:“誰在那裏?”
楚盛衣動作奇快,雲長樂話音未落,他已搶上前去,他與雲長樂幾乎同時發現,有人藏在老榕樹正對他們的另一面!
只見一人輕袍緩帶從老榕樹另一邊走出,他盯着雲長樂的目光似鷹隼一般銳利,臉上表情如同正在懶洋洋地玩弄獵物的野獸,透着一股恣意和冷酷,他微笑着對二人道:“你們是哪門哪派的弟子,見了老夫為何不拜?”
雲長樂一見這人面目,寒毛都要豎起來,強忍着懼意,道:“我二人先前不知前輩在此,還請前輩見諒。”對楚盛衣使了個眼色,兩人不動聲色地向後退了一步,齊齊向他一揖道:“拜見前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