師徒
龍明山的風景不錯,玄女與雲平樂站在一塊突出於水面的花崗岩之上,面前是傾瀉而下的瀑布,流動的水聲彷彿將一切都隱去了。
“我見你每次見到槍都一副走不動路的模樣,眼珠都快黏上去了。”玄女突然沒頭沒尾地說了一句。
雲平樂的臉立刻紅了起來,她也不知道為什麼自己每次都會被槍給吸引。
“方才我跟龍明山宗主說修行一事,是為了即使有朝一日離開這裏,這裏的百姓仍然有人保護,可那終究有所不同。”玄女嘆了口氣。
“道君是指‘心’嗎?”雲平樂方才聽玄女與明長風的談話,已經明白了玄女的意思,要修仙,先要修心,這群修士沒有像道君這樣撫恤百姓,永遠也成不了真正的仙。
“嗯,他們到底已經習慣了魚肉百姓,即使為了修行降妖除魔,也不過是一時之功,如同這水面的岩石,非要長久的沖刷,才會被改變。人是最容易改變本性也最不容易改變本性的生靈,我不可能將整個小世界的安危壓在他們身上,眼下只是權宜之計。”玄女伸出手,飛濺的水花落在她手心,沁涼的濕意帶來清明之感。
雲平樂點點頭:“道君,這個道理我懂。阿婆說了,好人變壞容易,壞人變好卻很難。所以阿婆讓我不要變成壞人。”
“在我看來,他們需要一個領導者,一個不可奪其志的人,帶領他們,也監督他們。”玄女低頭看向雲平樂。
“嗯,自然是道君來帶領他們!”雲平樂深以為然。
“不。”玄女搖了搖頭,“這個人或許不需要什麼極高的天賦,可她的心必須足夠堅定,她必須是此方世界魂魄最為堅韌的人,她要有‘俠’氣。”
“誒?”
玄女蹲下身,與雲平樂平視,無比莊重地問道:“平樂,我註定會離開這裏,而你,你可想做這個領導者,帶領天下的修仙者在無盡歲月里,好好守護天下萬民?”
“我?”雲平樂被玄女的問題打了個措手不及。
“對。”
雲平樂連忙擺手,急紅了臉:“我,我不行的!這事只有道君才可以!”
她只是個普通人,又不像龍明山的修士那樣自小修鍊,如何守得住人界,又如何做修士的領導者?難道不該是道君成為主宰才對嗎?比如天帝什麼的。
而且她也不想道君離開,可道君是神仙,當然不會永遠待在人界。
“那若我將我這一身的本事傳授給你呢?不過我要先告訴你,你的成長是要拿辛勤和痛苦來換的,若你不能承受,我也不會勉強。”
“道君……”雲平樂怔怔地望着玄女,那雙清凌凌的烏黑眼眸中一瞬間蘊滿了淚水,大顆大顆的溢出來。
玄女伸手輕輕拂去雲平樂的眼淚,等着她的回答。
雲平樂猛地雙膝跪地,磕了個頭,高聲說道:“弟子拜見師父!”
玄女將她扶起來。
“我知道人間拜師講究,弟子要送上束脩,你以後好好學,庇佑百姓,便算作束脩。而我既收你為徒,按我自己的規矩,也該送你樣東西。”
玄女口中默念,一桿九曲槍浮現於她手中,銀色的槍身泛着寒光,槍頭如蛇形,頂尖而鋒利。
“尋常的九曲槍多是槍長一丈一,只是如今我實力受損,這九曲槍不知怎麼的小巧了不少,倒也符合你現在的身形。”
她將九曲槍鄭重地遞給雲平樂,雲平樂激動地雙手接過,寶貝地抱在懷裏。
“可這是師父的法器……”雲平樂雖喜愛這九曲槍,卻還是有些猶豫。
“你我師徒,不分彼此。我法器眾多,不缺趁手的法器。更何況,這九曲槍本有你的一份。”玄女解釋原因,讓雲平樂乖乖拿着。
“本有我的一份?”雲平樂還是有些不解,師父這是什麼意思?
“還記得那雕像的模樣嗎?”玄女開始引導雲平樂回憶,也準備向她逐漸揭露真相。
“是與這桿九曲槍很像。”雲平樂極為輕柔的撫摸着九曲槍。
“它轟然倒塌,那團銀藍的光芒你看見了吧?”玄女都佩服自己心態好,能夠面不改色一本正經地說瞎話,瞬間把雕像修好。
“嗯。那些弟子好似沒有看到。”畢竟他們似乎只注意到雕像塌了。
“那是你的法器最後僅剩的力量了。”玄女摸摸雲平樂的頭。
“我的法器?可它是朝師父去的啊?”雲平樂還以為這是什麼機緣,師父這等洪福齊天的神仙遇到機緣自然正常。
“它在向我尋求庇護,因為它已經被毀了。平樂,還記得我之前和你說前世的你是個降妖除魔的大英雄嗎?你絕不平凡。現在有一個很壞的神,它試圖扭曲這個世界,對它來說,你是最後的異數。它仍在試圖徹底侵蝕你的魂魄,將你與這個扭曲的世界同化。還記得你之前突然問我那個奇怪的問題嗎?接下來,如果你沒能扛住,你會永遠變成那個模樣。”
“我才不要變成這樣!那師父能和我說說以前的事嗎?”
“我也不清楚,這就像一個佈滿迷霧的叢林,我也要慢慢探索。”真不是玄女不想說,小世界天道來求助的時候一副要斷氣了的樣子,說也說不清,連大世界對於此方小世界的記載也不見了,為此存放閣樓的守衛還受了罰。
“那我該怎麼抵抗呢?不想變成那種奇怪的樣子,又蠢又壞!”雲平樂想起來之前在安城,自己竟然問師父為什麼要殺厲鬼,這是個正常人能問出來的問題嗎?
說罷,她又緊張兮兮望着玄女:“師父,要是我下次變成那樣,有沒有什麼辦法讓我說不了話啊?”
她可不想變得那麼奇怪,而且如果那種狀態給師父惹了麻煩怎麼辦?
“放心。”玄女安撫着她,又半開玩笑地說:“真那樣了,我就給你貼個符,讓你說不了話。”
雲平樂還真的認真了起來,她覺得這個方法不錯,最好別讓她出門。
玄女對雲平樂的反應哭笑不得,卻也沒說什麼。
她還準備說關於修行的事,卻止住了話:“晚上再說,有人來了。”
是明長風來請她過去,估計是知道雕像的事了。
玄女倒也沒準備跟明長風隱瞞,到了龍明山頂峰的大殿,便直接挑明了。
“你可知輪迴?那雕像里暗藏玄機,獨蘊一股力量,那是我徒弟前世的法器,便是一桿九曲槍。”說罷,玄女拍拍雲平樂,示意她把法器拿出來。
“法器,前世……轉世之仙?”明長風頓時混亂了起來,他自然能看出來那桿九曲槍蘊含著極大的威力,如果這是玄靜的徒弟的法器,那麼轉世前,這女孩至少是仙。
“仙?那你可就小看我徒弟了。”玄女卻知道雲平樂在原本的世界線里成神了,作為主角,恐怕達到了小世界至高神的位置。
此時的雲平樂表面冷靜,內里慌張,她真有師父說的那麼厲害?她現在到底只有九歲,現在她心裏亂得很,各種事情交織在一起,等到晚上問問師父好了。
明長風沉默了一瞬,吞咽了一下口水,艱難地顫抖着聲音問道:“那你……不是,閣下是……”
“玄靜,我是玄靜道君。”玄女只是平靜地看着他。
在明長風眼裏,這等同於默認。
他對面坐着一位神明。
如果說人界靈力消散,預示着人界的末法時代到來了,那麼這位神明的到來,是否意味着,神救世人?
“先前我說的事,你可繼續考慮。”
“不必了!”
“如此決斷?”
“自然!”
玄女笑了笑,不再多說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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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師父之前明明不想暴露自己的身份,現在卻又直接告訴那明長風了,這是為何?”
“你且看他的反應,變得有多快。”
雲平樂陷入沉默,她明白師父的意思了。
“平樂可知,為何我明明不喜這些修仙之人,卻還是要指點他們嗎?”
“因為他們有降妖除魔的能力?可師父卻收我為徒,定有深意……”話還沒說完,雲平樂就不受控制地又說了一句話。
“如果你真為百姓好,為何不將修仙之法教給所有人呢?還不是想要修仙門派供奉你,你明明就!”
“???”
雲平樂連忙捂住自己的嘴,免得自己再說胡話,她簡直欲哭無淚,她剛剛在說什麼啊!
這回她可是確確實實聽到自己在說什麼蠢話了。
“師父……”雲平樂開始抓狂,簡直想把自己的嘴縫起來,“那不是我說的!”
“待你開始修行,便可以逐步壓制住它,總有一日,它會被徹底驅逐出這個世界。”玄女摸摸她的頭,安撫着她,“等到晚上,我先教你引導出自身的法力,到時候先教你幾個簡單些的法術,慢慢的,那些東西控制不住你。”
“至於剛剛那質問……我倒是想直接教給有天賦性情的人,可這天下之大,靈力卻不足,早已不能支持未入道的人。為保我離開後人界不至於淪陷,自然要先將此事托與這些本就修仙,會法術的人。待到以後,靈力充裕,自然不同,以後便由你出面了。”
雲平樂如今同樣是普通人,唯一不同的是,她擁有原本世界線的一些能力,因此可以輕易入道。
“我出面?”雲平樂眨一眨眼,“師父是要我廣收弟子,壯大師門嗎?”
“是啊,收些徒孫,為民最是要緊。不過壯大師門嘛,你可有不少師兄師姐,真要說師門裏的人,三天三夜都說不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