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謂仙
“知道錯了？”
玄女喝了口熱茶，心情舒暢。
面前是幾個鼻青臉腫的白衣人。
“是。”他們連忙異口同聲地回答，任誰被重物壓在地上一晚上都得識相點。
雲平樂待在旁邊打着哈欠，為了看熱鬧，她在這待了一晚上不肯回去，畢竟是她攛掇着玄女這樣懲罰他們。
玄女心裏卻清楚，這種懲罰不會讓他們真的覺得自己錯了，想要扭轉一個人的品性實在太難了。
“龍明山，修仙門派？”玄女問道。
“是，是。”他們戰戰兢兢，磕磕巴巴地回答，根本不敢直視玄女的眼睛。
“你們修的哪門子的仙？”玄女面色不虞，她倒是頭一次聽說這種品性的也能修仙。
“借天地靈力修行。”他們還以為玄女是問他們如何修行。
玄女哂笑，質問他們：“你們借天地靈力，卻不護世間生靈，真能飛升？”
“沒聽說過……”說到這裏，那個年紀小的倒是垂頭喪氣了。
果然不出玄女所料，就這種欺壓百姓的能成仙就怪了。不過既然他們有修仙之法，玄女倒是有了新的想法。
“你們龍明山，在修仙門派里是個什麼位置？”玄女想起他們那飛揚跋扈的模樣，聽起來這龍明山倒像是什麼修仙大宗了。
“我們龍明山那可是數一數二的！”竟還帶了點自豪的意思。
“原來這也能數一數二啊？道君，我還以為修仙者很厲害的呢？怎麼跟土匪似的？”雲平樂看他們跟強盜差不多，那這些修仙者可真不怎麼樣。
那幾個人剛想瞪雲平樂，便在玄女的壓迫下低了頭。
“那剛巧了，我有事需拜訪龍明山，便由各位帶路了。”
龍明山弟子瑟瑟發抖，他們是不是要把什麼可怕的人物帶回去？
可是對面武力太高，他們根本無法反抗。
“平樂，去跟你阿婆打聲招呼，我們走。”
“哎！好！”雲平樂心裏還想着怎麼讓道君帶她去。
待到雲平樂再回來時，玄女從自己的衣袖上拔了一根羽毛裝飾。
紫黑色的長羽在她手中轉動，慢慢沉到地上，突然間擴大了千百倍，羽片展開，一陣陣風刮過，帶走了玄女，雲平樂，還有那群龍明山弟子。
雲平樂坐在上面，新奇地撫摸着羽毛上的小絨毛，問道：“道君，這是什麼羽毛啊？好厲害！”
玄女低聲念道：“大荒之中，有山名曰北極天櫃，海水北注焉。有神，九首人面鳥身，名曰九鳳。”
“原來是神獸啊！難怪羽毛這麼厲害！有九個頭，那它會不會自己和自己打架啊？”
不同於玄女這邊的歡樂氣氛，龍明山弟子則是跟做賊似的，一會偷看一眼玄女，玄女看過去他們又連忙移開視線。
玄女也懶得理他們，一路上她的心情都挺好的，不想壞了心情。
玄女並不是一路都在天上飛，而是時不時去地上的城池行俠仗義，這種做大俠的感覺真的不錯。
起初玄女降落到地上的時候，那群龍明山弟子看到她去幫百姓都覺得不可思議，獃獃地看着玄女的行動。雲平樂則亦步亦趨地跟在後面，試圖搭把手。
當玄女回到羽毛上，被問了這麼一個問題：“你為什麼要幫他們啊？他們只是凡人罷了。”
這個叫秦忘楚的少年人並不能理解，在他眼裏，自己可是修仙者，這個玄靜道君必然也不是凡人，為何要去幫凡人呢？
“你是什麼？”見他這般問，玄女問了一個哲學問題。
“什麼什麼？”他聽到這個問題愣住了。
“你的身份。”玄女又細化了這個問題。
“肯定是龍明山弟子啊！”這不是明知故問嗎？
“不是這個，去掉你的弟子身份。”玄女搖搖頭。
“修仙者啊！我可是修士！”他又回答。
“還有嗎？”玄女盯着他的眼睛。
“額，我父母的孩子？”他感覺自己彷彿整個人都被看穿了一般，搜腸刮肚又找到一個答案。
這個答案總沒錯了吧？他可孝順了。
“沒了？”玄女又追問。
“還能有什麼啊！”他在惱羞成怒的邊緣，這什麼破問題，他還能是什麼？怎麼這人旁邊那個叫什麼平樂的小女孩一副看白痴的眼神，什麼意思！
“原來你不是人啊？”玄女輕飄飄地說出這句話。
“哈哈哈哈哈哈！”雲平樂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笑意，放聲大笑。
頭一次見道君“罵人”，從道君開始問問題的時候，她就覺得不對勁了，她好像發現了道君不為人知的一面。
玄女的內心已經憋了很久了，沉默寡言從來不是她的本性，只是她一說起話來就止不住，所以如果對方跟她不是很熟悉，她都是一副端莊大方惜字如金的模樣。
這回到了小世界，她實在忍不住了，怎麼會有這麼離譜的世界？活了這麼多年了，她都多久沒有過這種想罵人的衝動了。
“你怎麼罵人啊！”秦忘楚暴跳如雷，差點就要罵回去了，不過昨天晚上的經歷讓他生生壓住了怒氣，他又打不過玄靜道君，只能乖乖待着，真動起手來，他估計會被從空中扔下去。
“所以你是人界的人族？”玄女挑了挑眉。
這動作本來是有些輕佻的，她做來偏生帶了幾分洒脫，只是嘲諷之意更甚。
雲平樂感覺道君的表情都變得豐富了一些，欣喜的，慍怒的，疑惑的，自信的，溫柔的，悲天憫人的，這樣的道君她都見過。
唯有這種帶着些嘲諷戲弄的表情，非常不一樣。
“不……”秦忘楚下意識地反駁，凡人怎麼配與他相提並論？
“所以你不是人？”
“你！那你不也不是人！”秦忘楚試圖反客為主，對面這人不也是修仙的嗎？
“我不是人，我承認，但我比你像人。”玄女坦然回答。
她本來就不是人，可比起這群自稱“修仙者”的人來說，她卻更有人性。
“嗯？”秦忘楚都傻眼了，那她是什麼。
“你是修士又如何？一樣是人。你與凡人若是有什麼不同，也不過是你出身好，比起凡人，你擁有修仙的方法，可這又如何？你還是人。”
秦忘楚腦子裏面現在全是“你是人”“你是人”。
可他還是說：“可我能修鍊，能成仙，凡人怎麼配和我比？”
“就算你成仙了又如何？你認字嗎？仙是怎麼寫的？”
“不就是一個人，一個山……”秦忘楚撇撇嘴，怎麼他一句，這個玄靜道君能說十句啊。
玄女可不在乎他怎麼想，她現在說的根本止不住話頭，怎麼這群人還不如她那個不是人的白猿徒弟？
“從‘仙’這個概念出現起，不論是何年代，不論是六書中的哪一種，不論從人從?還是從人從山，‘仙’，始終從人，說到底，你再長生不老，再飛升仙去，你還是人。就算你由人成神，你還是人。”
“那怎麼一樣？”其他龍明山弟子也聚集過來，開始七嘴八舌地說話。
“除了你們會點法術，壽命長點，有什麼不一樣？怎麼的？學了點法術就覺得自己多厲害了？欺軟怕硬的東西！”
秦忘楚和一眾弟子憋紅了臉，啞口無言。
面前的神秘女子帶着極強的壓迫感，根本不容置喙。
雲平樂將道君的話全記在心裏，這種解釋她頭一次知道，不過，六書是什麼啊？一會問問道君好了。
那師兄還想辯解一句：“這不叫欺軟怕硬，這叫識時務者為俊傑，大丈夫能屈能伸……”
“俊傑？大丈夫？你聽聽的說的是人話嗎？你家俊傑就是欺壓百姓？你家大丈夫是當面一套背後一套？怎麼讀書的？”玄女盯着他一頓嘲諷，又看向其他人，“還凡人不配和你們比？就你們這德性，還不如沒開化的猿猴！人家還知道自力更生去摘果子吃！還知道來敵人了給其他猿猴大叫提醒！你們會什麼？”
“呼……”玄女長舒一口氣，她痛快了，可惜要罵醒這些人是不太可能的，思想不可能有瞬時的轉變。
雲平樂取下腰間的水袋，捧在手裏送到玄女面前，乖巧地說：“道君喝點水吧，一會再說教他們。”
視線轉到雲平樂身上，玄女的態度就好多了，對比起龍明山弟子，雲平樂越發顯得乖巧正常起來。
她摸了摸雲平樂的頭，接過水袋，溫柔地笑了：“你怎麼和你阿婆說的？她總捨得你出遠門。”
龍明山弟子還在消化方才玄女的話，便見識到她變臉速度之快。
雲平樂眨巴眨巴眼睛，道君又變得和之前一樣了，其實她很喜歡聽道君罵人，不過動氣對身體不好，道君還是心平氣和些的好。
“我說我要跟着道君，要當大俠！行俠仗義，降妖除魔，阿婆聽了可高興了！”雲平樂笑得燦爛，“她說我跟着道君她放心，讓我多跟道君學些東西。”
直到又經過一個城池，玄女再次做出了之前的舉動，她又回來時，心情明顯很愉悅。
秦忘楚趁着這個空，試圖懇求她：“道君……我知道錯了，我願意付錢，我以後再也不吃霸王餐了，您就把那寶石還給我吧！”
那可是他最厲害的武器了，沒了那寶石，錐槍威力大減。
“等你什麼時候真正知道自己錯在哪了，做出改變了，我再還給你。”玄女看着他，笑意盈盈地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