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訊（5）
吃糖嗎？這是我可以隨便做的事嗎？
抱着這種想法站在阿斯的目光中心，謝留行好像陷入了思維里的對錯選擇。
他想當場拒絕掉阿斯，但又沒確定好自己的想法。
理由是阿斯現在的樣子對謝留行而言其實挺有吸引力的。
謝留行第一眼就覺得這一幕很漂亮。
不提外在，從他這個角度也能感受到阿斯和那些手指的熱量，謝留行其實喜歡體溫偏高的環境，他又一次看到了阿斯血管里真實流動着的贈熵。
看樣子動物的大腦總是容易感染人，不管是不是冷血的。
植物和土衛六星繫上經歷宇宙大爆炸遺留的石頭一樣是低熵體，他的內心以前很難有多姿多彩的情緒，為什麼會突然對別人有奇怪的好感，還會看得目不轉睛呢……
謝留行一邊想一邊暗自欣賞蛇人少年屈膝而坐的姿態，他注意到這個無意間釋放獨特魅力的少年後背也有疤痕。
嗯。
新兵資料里從來沒提阿斯以前是哪裏來的，但謝留行認得出這種疤是幼年被刀子剝皮造成的。
切西亞蛇自古稀少。
他們的人種發展史可和一般生命不一樣。這個物種出生就是被滿身恐怖鱗片覆蓋軀體的百米蛇怪，最原始的蠻荒年代，切西亞蛇人就是遠古食物鏈頂端的絕對掠食者。可在泥沼里長到五歲時，強大的蛇人祖先也會定期爬出來蛻皮變成人類，進行一些狩獵捕食。
這時候有人如果大着膽子敢偷走他們的蛇皮，面容和體態艷麗魅惑的切西亞蛇人會在陸地上骨骼定型，永生無法返回出生地泥沼，就算將來拿回了蛇皮，也不能再做徹底的蛇，需要接受人類的生活方式，所以說他們是人，其實很諷刺……
這麼看新兵挺有個性的，他把自己最大的軟肋都直接放在明面上，也不屑於掩蓋骯髒糟糕的身世。
相比起他，謝留行連顆糖的小問題都有點決定不好。也許正常人會給自己找的理由一般是糖果太甜齁得慌，不好好刷牙會爛牙齒的。
謝陛下和別人比起來更怪點，他腦子裏的想法居然是……與是否成年無關，主要是皇帝不能有這種嗜好。
我這種人還真是無趣……好好的拿什麼臭架子呢。
謝留行很嫌棄自己的借口。
“抱歉陛下是我的舉止太狎昵了，我自己吃吧，這個口味一般比較適合小孩子。”
阿斯等了半天沒回答的手收回去了。
他為某人找起了台階。因為阿斯其實懂這些貴族必須遵循的社交禮儀，他就是想看看一隻布谷鳥有沒有說漏而已。
謝留行點點頭。下次可千萬別讓我選，我有選擇障礙，二人說完，少年近衛對陛下遞出了種花生日記。
謝留行還真沒想到勁勁的人會如此遵從自己的要求。
靠着多年來最好用的腦子，他衣冠楚楚忙活掉少量的國事，一上午走下來還算頗有成果，不妨坐下慢慢檢查近衛這邊的成果聊聊私事。
“軍士長剛剛對龍影全體發了消息，您決定要建立一間新的軍工廠了嗎？這樣的支出會很大吧。”
阿斯先說了上午從部下那裏拿回來的財政通知。雖說是休年假，但他和謝留行很像，無論是假期還是受傷，他們總是繃著一根弦不肯放下這個國家。像阿斯再忙也必須先有條不紊安排好其他人的行動。
謝留行交叉手指：“是啊，經費的問題我已經基本解決了。崑崙星多年來的和平是龍影的功勞，於公於私我都應該重點考慮他們，一個優秀的軍隊只要做好自己的分內事就不會辜負這些支出了。”
說的自己這麼善解人意。
搞得跟昨天公開擠兌將軍的人不是他似的。
是，阿斯現在深度懷疑謝留行是不是背地裏吃錯藥了。
但他聽到軍士長興奮彙報這則喜訊時，他也沒想到……偏偏下屬還對他一個勁加油鼓勁，說什麼陛下主動給您花錢了，還一次性花了這麼大一筆錢，這不就是傳說中的男友力表現嘛，看來你們從死敵到情人已經不需要幾步了……某人的少男心當時真的激起了千層浪。
阿斯想到這裏臉一紅，落在褲縫上的手套有點躍躍欲試：“那為什麼您會……給霍驤將軍還有每個士兵做一套新的軍服呢。還單獨要求只給將軍做兩套？”
謝留行戴好眼鏡托腮道：“哦，我看到民眾們在網上到處說，他昨晚穿的那身衣服是五年前的淘汰款，我不希望他作為新聞發言人用這種方式到處丟崑崙星的臉，好像我連這點小錢都不肯給他花似的。”
阿斯：“……”有什麼東西好像一下子碎掉了。
謝留行繼續不動聲色算計：“哼哼……還想拿這招來給我往外製造負面新聞，國家的錢來之不易，他身上每一顆扣子的花銷，我都會讓財政記着的，等着年底給他財報。我還讓新聞部為這件事準備一個大版面，標題叫《皇室的體恤又一次拯救了一個穿不起衣服的將軍》，這一定程度可以挽回我的民眾形象。”
阿斯：“……”
真虧你能考慮的這麼周全了。
麻煩鬼，壞嘴巴，矯情怪。
這麼狡詐的計謀果然是眼前這種人才能想出來的……
謝留行：“話說你還懂水利工程學呢？也是在龍影學的么？”
阿斯壓下眼底粉碎的顏色：“我以前……不，我的上司霍驤將軍以前在龍影給新兵們講解過這些常識，因為戰場上不止需要進攻也需要應急撤退，保護平民安危，這是霍驤將軍的要求。”
大腦同樣優秀的蛇人大帥哥抽離出大片的法翠色樹影，他站在親手挖出的花生田裏展示起改良的自動化管理機械人和一根接好地下水的滴漏水管。
四面涼爽，謝留行感受到了這種改良的妙處，抬抬下巴陷入思考：“哦，他。他確實以前是國立大學的高材生，聽說他學什麼都很快，除了碰上不感興趣的文化課經常逃課，有點自大，其他門門優異。不過我和他也不熟。”
阿斯：……
謝留行：“怎麼了？你幹嘛露出這種表情。”
阿斯：“你們不是……同學么？我好像聽說過您和霍驤將軍大學時代住過一個宿舍，而且是只有你們兩個人的雙寢。”
謝留行裝模作樣做出愕然的樣子：“寢室？還有這麼回事呢？我和他住過一個房間！我這人的記性有排他性，很可能是這期間住的不太愉快吧，不然我怎麼會逼着自己用力忘記這些和鬼住在一起的噩夢呢。”
阿斯：……
真有你的。
把黑的說成白的不就是你這輩子的強項，到底誰是鬼，到底是誰作息亂七八糟天天熬夜寫論文攪亂我的生物鐘讓我跟着早課遲到……
真正邪氣自負的切西亞蛇此時如果不對敵人來一點成年人的以牙還牙……
好像都有點……
不、合、適了。
……
“哇，崔佛，這真的是給我嗎！”
另一邊的塔內，索菲亞捧臉看到滿桌的彩虹馬卡龍、星空雪糕杯和草莓堆糖蛋糕，這是她人生中第一次被人當公主般尊敬寵愛。小女孩當即跑遍長桌的每一處，但就是不敢碰掉它們可愛的造型。
索菲亞：“看！崔佛，它們有真正屬於食物的香味，我以前只吃過農莊那些喂牛羊的玉米！”
崔佛見此拉開座椅，“陛下說索菲亞的人生以後可以每天這樣，雖然您不是崑崙星這個國家的公主，但你會是陛下一個人的公主。”
索菲亞：“那陛下自己呢？他不吃午餐嗎？我們一起吃吧！”
崔佛：“他的個人習慣是一份金槍魚三明治和一碗例湯，晚上從來不吃東西，他剛剛說過自己今天在陳校長那裏蹭了一份工作餐。”
索菲亞震驚。
一個年輕皇帝為什麼每頓吃的這麼少……
還要離開皇宮到處去外面蹭飯！
女孩肯定不會相信謝留行這種飲食結構沒問題，她很聰明地聯想到了某件事，並指着星網系統問：“是因為日益繁重的財政壓力嗎？我聽說陛下和這個國家的軍事統帥關係很差，那個叫霍驤的男人是個人見人怕的鬼，瞪別人一眼都會死的，他是不是把皇室的財富都搶走了，還準備深度控制陛下的個人自由。”
崔佛露出難色，索菲亞這孩子的頭腦未免也太像大人了。怕她誤解什麼，皇家侍從連忙搖頭道：“嗯……倒也不是，陛下只是從來不講究這種問題，霍驤的習慣跟他很像，能簡單就不走複雜路線。”
而且不提別的事情吧……
準確來說，這個國家面臨的現狀應該都差不多‘窮’才對，有句俗語叫有難同當，所以窮皇帝和窮將軍根本不會特別難為對方。
再說大家都知根知底的……
索菲亞不信：“這怎麼可能呢，連網上都說霍驤和陛下從來不把對方放在眼裏。”
崔佛撲哧一聲笑了起來，“他們比所有人都要早認識對方呢，怎麼會像別人說的那樣。”
索菲亞：“啊？”
崔佛：“您見到阿斯了嗎？”
索菲亞：“哦！見到了，他長得可真好看，跟陛下一樣是放眼全宇宙都稀世罕見的美男子……他和我說了自己可憐的身世，他竟然是一條切西亞蛇……”
崔佛：“嗯，霍驤也有切西亞的血液，他母親叫莫麗莎，曾經是邊陲之地的陪酒女郎。但這位女士靠着個人魅力征服了黑潮島總督霍啟的心。一生風流的男人主動迎娶出身不高的莫麗莎，還將她兒子帶到主星改名為霍驤，讓他在國立大學內深造。霍驤比舊貴族子弟更優秀，霍啟也沒再生育，把一切留給了他，陛下那時候也在這所學校，二人第一次見面都是青蔥少年呢。”
索菲亞更震驚了：“他們……竟是同學嗎？聽上去真不現實……”
崔佛一臉懷念：“是啊，還一起留下了很多‘精彩’無比的軼事呢。”
索菲亞：“比如？”
崔佛：“嗯……像你誇獎的那樣，這對少年過去在學校的異性中都很受歡迎，整個國立大學曾經盛傳兩種審美，叫‘謝留行風’和‘霍驤風’，一些喜好藝術作品的女生會給傳說中的謝留行發出情書，訴說少女心事，而另一群火辣四射的美人們會在周末離校前邀請霍驤一起喝酒、飆車……或者直接丟出開房鑰匙。大家還說謝留行的臉一看就是學生時代最完美的初戀，霍驤呢，也帥，但他只適合不負責的約/炮，總之就是別人眼中的‘定/時/炸/彈’了。”
索亞菲哈哈大笑，崑崙星的姑娘們可真會說，她其實看到過一眼新聞里的那個霍驤，確實像個玩弄人感情的渣男臉。
崔佛又神秘兮兮地壓低聲音：“而且他們認識的第一天，還一起闖過禍，一同挨過打。”
索菲亞：咦！這又是什麼？要聽要聽！
既然那兩個人聽不到這些話，崔佛也是真心很想和別人分享一下這對‘崑崙雙星’的各種秘密了。
他悄悄說：“那都是很多年前了，我還記得舊貴族的少爺們第一天就單獨截住了陛下和將軍的去路。那群孩子肆無忌憚地說，你們兩個人的母親一個是靠身體上位還帶着個拖油瓶，另一個是唬了皇帝混淆皇室血脈的，活着真是丟人。在一般的故事裏，主角二人組接下來肯定會非常自卑，還會像地里的小白菜一樣獨自痛哭，但這兩個人完全不是這樣的……索菲亞，他們當時不僅一起揍了那群傢伙，還非常有自信地當場大聲回了一句，我媽她能行，你媽行嗎？有種你媽也踩着皇帝和總督這兩個傻缺的頭做總督夫人，做帝國王后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