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0章 斬斷退路
看着已經徹底瘋了的向安娘，蘭兒心裏如同有一把尖刀扎進去絞着血肉，痛得她渾身顫抖。
“安娘，何至於此啊……”
“姐姐，生了這麼個兒子，是我造孽啊……是我沒把他教好，是我的過錯，我的罪孽……”向安娘摟着她，聲音沙啞，輕輕訴說著自己心中的痛苦。
蘭兒怕她越想越鑽牛角尖兒，心裏慌亂，趕忙勸導：
“你已經儘力了，你耗費在他身上的心血，並不比天下任何母親少，已經夠了，別再責怪自己。”
“姐姐，我好悔啊……”向安娘靠在她的肩上，眼中的淚珠一顆顆滾落，晶瑩剔透，如同她對兒子的一顆母愛心，純凈。
“安娘，這世間沒有任何母親要為兒子的言行負責，宇文教他已經是個成年男人了，你不要把他的罪孽背負到自己身上！”
蘭兒也忍不住落淚，她突然想到了彩月，還有香兒，因為林慧怡和庄小娘去世，她們全去守陵了。
她不願自己也過那樣清苦寂寞的生活，後半輩子活在回憶和自責里。
她忽然想到了蘇蘇，而後猛地抬頭，捧着她的臉與自己對視，等看清對方眼底無盡的灰敗之意后，她就明白了。
她啞着嗓子，很久之後才開口：“你想做什麼？”
但剛問出口，向安娘還沒回復，石雲纓就從外頭進來了。
“娘！”她看清一屋狼藉后，特別是一床鮮血，以及地上倒着的李義屍體后，嚇得趕緊過來攙扶她。
“這，究竟發生了什麼啊！”她聲音都在顫抖，和蘭兒一起，將向安娘扶出了裏屋，又給她披了一件衣服遮擋身體。
但沒有得到任何回答，於是又焦急道：“娘，剛剛好好的，王爺卻只聽了尹傑一句話，就急匆匆地跑回來。
等我跟到殿前的時候，卻又看見他瘋了一樣跑出去。追過去卻發現他把自己關進了屋裏，誰叫都不理。”
見向安娘仍舊不吭聲，石雲纓只得看向蘭兒，抓着她問：“蘭姨，您一直跟着娘，總該知道吧，告訴我吧。”
蘭兒見她確實是真心關心這個婆母，想了想，還是將這件事簡略地說了說。
“屋裏為什麼會有寶劍？”石雲纓對這個點表示懷疑，驚恐地看看她，又看向自己的婆母，滿眼的不敢置信。
她一直以來都以為，這個婆母都是直率爽快的性格，叫她忘了這人也是從后宮裏出來的，腦子並不如性格一樣直。
她也從沒想到，向安娘會連自己的兒子都設計進局中，成為自己手中的一顆棋子，只為了殺掉一個無足輕重的李義。
身為一國太妃，手中握有的權勢，明明可以不費這些周折，直接弄死李義，還不讓自己沾染罪名。
可她偏偏做了最壞的選擇，李義是死了，但她也渾身污臟，連母子之情都被她拋之腦後。
石雲纓真的怎麼也想不通，為什麼？
她猶豫了很久，最後還是遵從內心，問道：“娘，這麼做究竟值得嗎？你沒有給自己留退路。”
“退路？根本沒有必要了。”向安娘漠然轉頭看向她，語氣低沉。
“雲纓，我知道你一直擔心後繼無人，想要個兒子。可如今我告訴你，即使是親生兒子，也未必能令你稱心如意。”
“我滿心以為，只要我用盡畢生心血去教，就能讓兒子成才，達到自己期許的境地。可是我錯了，我姐姐也錯了。”
她目光閃動，透着哀苦和無盡的悔意。
“這世間種種，無不在引誘他們，向著與我們相反的地方而去。所以教兒成了這樣，敞兒也是。因為現在還不是時候，不是我們能主宰一切的時候。”
“有了兒子又如何？只有女兒又如何？”向安娘站起身，直直地看着石雲纓，一字一頓地說：“寶華，會成為教兒唯一的孩子。”
“娘！”石雲纓聽得眼睛驀地瞪大，對她話中的含義細思極恐。
她究竟想幹什麼？
但沒等她問出心中的疑惑，向安娘忽然又轉移了話題：“雲纓，我交代給你的事如何了？”
石雲纓稍怔愣了片刻，便明白她指的是什麼事，低聲應道：“按娘的吩咐，已經把人送去夔王府了，請九嫂子幫着照料。”
“嗯。等過些時日，你就把人接回來吧。”向安娘見她答應了，又靜靜地凝視了她半晌，才再度開口：
“雲纓，我叫你這麼做。你心裏，會不會不舒服？覺得不甘心，不情願？”
“娘？”石雲纓愣了愣，詫異了好一會兒才回答，不過說的話卻似乎風馬牛不相及，反倒訴說起了自己的過去。
“以前小的時候，我想過嫁人後，丈夫若是花天酒地，該怎麼辦？眼見着父兄們流連秦樓楚館，我只能告訴自己，學會忍。
後來被選中成為王妃，我更是覺得日後艱難，或許只能更加壓抑自己，變成一個木頭泥偶人，眼盲耳聾。
雖說這些年十一郎待我，確實相敬如賓，可我總是懷着，那一天總會到來的，這樣的心情在等待着。”
她說完這些，轉過臉來看向向安娘，輕聲說：“我本是一個俗女人，和普通婦人一般，憎惡所有的鶯鶯燕燕，狐媚妖女。”
“可娘和大娘娘卻教會了我太多，讓我明白，問題真正的所在，並不是旁的什麼人，而是我的枕邊人。”
向安娘看著兒媳剖析自己的心境，竟也勾起自己的思緒，想起了過往幾十年的生活。她又何嘗不是這樣過來的呢？
曾經還年少無知的時候，她愛慕過憲宗，為此嫉妒所有會和她爭奪寵愛的女人，甚至包括了她的姐妹。
也是她的好姐姐林慧怡，教會了她，打醒了她，讓她不再沉溺其中，做出不可挽回的錯事來。
腦海中浮現那一張張熟悉的面容，她心中一嘆，又抬起頭盯着石雲纓，堅定地說：“我會為你解決問題的根源。”
石雲纓心頭大震，一股惶恐的直覺逼得她渾身僵直，一個字也說不出口。
向安娘見其反應，便知道她猜到了自己的打算，直接喚人送客了。
“回去吧，這件事你不用管，我會安排好一切的。你只需要用心教養寶華，她是你我的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