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0章 就藩
同光六年五月十一日清晨，荊王府後院，向安娘指揮一眾宮人將東西全都收拾妥帖，再無遺漏之時，兒子兒媳便從外頭進來了。
“娘，一切準備就緒，咱們啟程吧。”
宇文教身着冕服，是剛從皇宮行禮，跟皇帝告辭后歸來，即將前往自己的藩國——江陵府。
向安娘應了一聲，在二人的攙扶下，出到院中，坐上馬車等待啟程。
蘭兒陪她坐着，見她精神不好，於是勸道：“離出發還有一會兒，你今天起得早，要不小眯一眯吧。”
“嗯。”向安娘沒有拒絕，閉上眼靠在鬆軟的榻上。
或許是真沒睡醒，後腦勺才剛剛靠上去，她便陷入了夢境中。
向安娘意識模糊地看着夢中的自己，怏怏不樂。自從姐姐林慧怡去世，這一年多里，她就沒幾天開心日子。
先是為早逝的姐姐哭得死去活來，跟着沒兩個月，庄小娘留下的幼子，一直養在她身邊的聰兒，忽然夭折了。
別人都說這事兒與她無關，是那孩子天命如此。可她自己卻清楚，若不是那天她陪聰兒玩耍時走神，令其把自己划傷，又怎會染上疫病，最後不治身亡？
為此她很痛苦，既是為聰兒少年夭折痛苦，也是為對不住庄小娘痛苦，更是為辜負林慧怡的遺願和信任痛苦。
接連受到兩次重擊，她感覺自己特別沒用，也對造成這一切悲劇的宇文敞心生埋怨，跟着就生出了想要逃避的念頭。
於是，她奏請宇文敞安排兒子宇文教就藩，想逃到離皇宮遠遠兒的地方去。
宇文敞多番挽留卻無果后，也只能同意了。
向安娘又提出想關照庄小娘的兒子，已經就藩四川夔門府的夔王宇文效，請其將宇文教改封到夔門附近地區。
因此，原本受封錦王，要去遼西錦州就藩的宇文教，便改封為荊王，去荊湖江陵府就藩。
因為要新建王府，她又要親眼看着林慧怡和聰兒下葬，所以一年後才正式動身。
終於，她就要離開這塊傷心地兒了。睡夢中的向安娘想到此處，忍不住露出一個如釋重負的微笑。
忽然，身旁的蘭兒喚她：“妹妹，快醒醒，咱們就要出發了。”
向安娘猛然驚醒，一下子坐起來，掀簾往外看去，院中只剩宇文敞派來送行的宮人了，王府的人已經全上了車。
緊接着，最前方發出一聲高喊：“荊王起駕！”
隨之，豪華的馬車隊伍便陸陸續續地開動。
見此情景本該高興的向安娘，忽然感到不舍遺憾。她將腦袋探出車窗，極力地朝皇宮的方向看去。
只露出幾個屋檐角的城樓，在她的視線中漸漸遠去，最後消失不見。
這個承載了她三十年青春的地方，記錄了她的喜怒哀樂，也留下了她和姐妹們的幸福時光。
只是到如今，原本的四姐妹，兩個已逝，另一個要在陵前枯守下半輩子，就只剩她一個了。
向安娘轉而又看向西邊安陵的方向，流着淚，低低地說了一聲：“再見了，姐姐們……”
說完這句話，她將腦袋收回來，靠在蘭兒懷中，低低地抽泣着。
京城距江陵府並不算太遠，所以即使一路上走走停停，一個月後他們也抵達了江陵府。
在江陵附近的命婦簇擁下，她和兒媳石雲纓進入了新的王府。
這是一個完全陌生的地方，但她卻感到舒適。對這裏寄予了全部希望的她，祈求在這兒獲得新生，撫平傷痛的心。
向安娘帶着一眾人到處逛了逛，看見花園中有個鞦韆架，便想起從前在宮中，和姐妹們每年打鞦韆的時光。
她一時失了神，小孫女宇文華便拽着她的袖子，嬉笑道：“婆婆一定是想玩兒鞦韆，卻不好意思！”
說著，她就招呼娘親把自己抱起來，又湊到向安娘說悄悄話：“婆婆別怕，我就說自己想玩兒了，要您陪着我，就不怕不好意思了。”
說完，她還“咯咯”地笑起來，覺得自己想了一個絕好的主意。
向安娘已經回過神來，聽見她的話忍不住失笑：“好，讓婆婆陪我們寶華打鞦韆，我們祖孫一起玩兒。”
說罷，她便遣散了一眾命婦，領着孫女和兒媳去打鞦韆。
看着小孫女的笑容，她只在心頭感慨：幸好，我還有寶華。只有這孩子，在我失去姐妹的時候，能把我從悲痛中解救出來。
因此，她暫時拋卻心頭的傷感，更加賣力地陪孫女玩起來。
一旁的石雲纓見婆母被女兒帶動得放下心結，心中也是無盡的寬慰。
過去的一整年裏，原本開朗大方的中年婦人，過得有多麼痛苦，她全都看在眼裏。
只是那種失去姐妹的傷痛，她暫時還理解不了，也不知道該如何勸慰。
不過看到婆母每次都能被女兒的童言童語逗樂，她才稍稍放心。也因此，她恨不得時時刻刻都讓女兒緊隨其後。
幾人玩鬧的時候，已經祭祀完畢的宇文教便走了過來，跟家人打着招呼。
向安娘停下來，蹲下身為宇文華擦汗。
宇文教將女兒抱起，一邊說：“娘，九哥哥也派了內使過來，問咱們什麼時候去他那兒。若是定下了就先傳話過去，他好早些準備。”
他口中的九哥哥，便是皇九子夔王宇文效了。同光元年他娘庄小娘下葬之後，便不願留在京城，提早之國夔門府。
夔門離江陵不遠，溯長江而上，用不了幾日便到，以後兩家來往會很方便。
“準備什麼？咱們是去探親的，又不是去打秋風的。”向安娘輕笑一聲，打趣了一句，跟着又說：
“咱們這邊王府雖然一應都是齊全的，不過還需要些時日整頓清點。再說舟車勞頓了一個月，要讓寶華休息好了再上路。”
雖然幾年不見，她很想早點兒看到宇文效，看看他過得好不好，讓自己放心。
但寶華年幼，身子嬌弱，這一個月就有幾次水土不服的癥狀，還是要等她休整好了再去。
“行，那兒子就先讓他回去，等咱們定好時間再說。”宇文教捏了捏女兒粉嫩的小臉，一口答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