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8章 平庸
林慧怡將陸貴妃的慌亂看在眼裏，但是現在顧姬那邊兒要緊，她也沒功夫搭理，被扶起來后，就徑直去了卧房。
陸貴妃看着她這樣無視自己，手掌捏了捏拳，只能無奈地嘆了一聲，隨後也跟了進去。
“值得嗎？這麼做究竟能給你換來什麼？榮華富貴，你命都沒了拿什麼來享？”
她甫一進屋，就聽見林慧怡啞着嗓子質問。其實她也不明白顧姬這麼做的原因，明明她們的計劃並不是這樣的。
於是，她沒有出聲，靜靜地站在門邊。
前頭的林慧怡也沒有發現身後有人，她正看着躺在床上奄奄一息的顧姬，眼睛發紅，呼吸也有些急促，顯然是被氣得不輕。
然而，顧姬卻只是看着她笑，聲音輕飄飄如遊絲：“我也不知道，好像，我做什麼，都沒有意義……好像，我這個人，都是沒有價值的。”m.
“什麼叫價值？你怎麼就沒有價值了？”林慧怡真是搞不清楚她腦子裏究竟在想什麼，氣得都快破音了。
但顧姬還是一問三不知，只道：“我也不知道什麼才是價值。我只是，不想庸庸碌碌不想就這麼草草地過完，過完這一生。
我總想做點兒什麼，無論什麼，壞人也好，總還能讓人記住……”
“怎麼會沒有人記住你呢？無論如何，我都會記得你啊……我們從小就認識，我有很多關於你的記憶，我不會忘記……”
林慧怡聽見她這些理由，感覺真是心痛。只是希望被人記住，不被人忘記，她竟然就選擇了作惡。
“是嗎？我還以為你早忘了。”顧姬看着她，嘴角輕輕揚起，似乎非常滿足。
“我不會忘，我怎麼會忘！”林慧怡強忍着淚應着。
“謝謝你，慧怡姐姐……”顧姬抬手接住她的一滴淚，盯着它，輕輕笑着呢喃：“有人記得，真好，沒有遺憾了……”
“別……”林慧怡一見她這副樣子就慌了，緊緊抓着她的手大叫：
“既然要做壞人，要被人記住，那為什麼還要接受這種計劃，要傷害自己？你活着才會有更多人記得你！”
“我太累了。我覺得好沒意思，這種日子……到現在，我才看明白，我就是一個，平庸至極的人……”
顧姬輕輕笑着，眼角滑下幾滴眼淚，沾了毒血的嘴唇艷麗妖冶得過分。它們開合著吐露這人最後的心聲：
“我做不了好人，也做不了，壞人……真是沒用啊……太沒用了……”
說著，從胸腔再度湧出一口鮮血，污染了她的面龐、脖頸、衣襟。
“婉兒！婉兒！”林慧怡被嚇得一激靈，慌忙傾身想把她扶起來，又扭頭要喊太醫，卻被她制止：
“不，不用了……”
她一邊說，一邊卻還在笑：“姐姐，你，一定，一定要，記得我，不，不可以，忘，忘了……”
她最後的遺言都還沒說完，眼皮就像有千斤重一樣，沉沉地合上，緊抓着林慧怡的手也瞬間鬆了，重重摔在身上。
“好，好，我答應你，一定不會忘了你，會一直都記得你……”林慧怡瞬間淚如雨下，緊緊抱着她，一字一句地說著。
這時，一直沒有出聲的陸貴妃走了過來，也不知是對着顧姬，還是對着林慧怡，輕輕說了句：“抱歉。”
“你為什麼要這麼做？你明明有更好的辦法，為什麼偏偏要選擇以傷害她的身體作代價？”林慧怡扭過頭看她，眼中含着怨恨。
“我，沒想到會這樣。我，只是讓她吃一點騙過去就好，我不知道，她會毒死自己……”陸貴妃說到最後，沉沉地嘆了口氣。
“你又害死了一個人，你手上沾了太多人的血。難道你真的覺得這是對的，你所走的是一條正確的路嗎？”
林慧怡真的看累了死亡，她真的希望可以少死人。無論是誰死了，總有為他們哭泣哀慟的人。
她真的哭累了。
“我……”陸貴妃一時突然感覺有些澀口。
她身後的黃英卻壯着膽子反駁：“您當然可以瞧不起我們，可以指責我們的做法。因為你生來就有父母家人疼愛，進了宮就是妃嬪主子。
而我們，卻從小就在宮中長大，被位高權重的人欺壓逼迫，只能選擇不擇手段往上爬這一條路。所以您當然可以高高在上地藐視我們。”
說罷，她冷笑了一聲，又問了一句：“敢問娘娘，我們建立起了冰玉堂，而您做了什麼？”
“夠了！”陸貴妃見她越說越過火，喝止住后，才回答林慧怡之前的問題：“我不知道這是不是對的，但我只能這樣走下去，我不懂什麼大道理，只知道要保護自己。”
林慧怡沒有生氣，只是靜靜地凝望着她。
這時候，外頭傳來通報，宇文晟到了。
陸貴妃整理好情緒，才道：“黃英剛才言重了，還請娘娘寬恕。妾還有事，先行告退了。”
說罷，她便轉身離去。
林慧怡也沒有攔她，默默地回身為顧姬準備遺容。
顧姬一死，李良妃是百口莫辯，再加上一早就準備好的證據，宇文晟盛怒之下就要將其賜死。
最後還是陸貴妃出言勸阻，才只是將其廢入南宮幽禁起來。而她所生的小皇子，自然也如期落入了陸貴妃手中。
無辜慘死的顧姬，則被追封為淑容，賜謚曰“平”。
林慧怡不喜歡這個謚號，那就好像在嘲笑顧婉兒一樣，最不想平平庸庸的人，卻還是得了這個象徵平庸的字，來詮釋她這一生。
“終有一天，要改了它！”她捏緊了拳頭，齒關咬緊。
這頭的宇文橘看着新來的，才將將滿月的小弟弟，忍不住嘆了口氣。
陸貴妃聽見了心下一驚，還以為她是吃醋，連忙笑着叫她來抱一抱，一邊笑着問：“芽兒，你知道娘為什麼硬要一個兒子嗎？”
“娘，我知道，只有皇子才能繼承皇位。娘要坐上那個位子，只能依靠弟弟先掌握權力。”宇文橘看得書多了，自然也明白她的用意。
“既然芽兒知道，想必不會懷疑娘的心吧。”陸貴妃心裏安定了許多，又把小皇子接過來，接著說：
“他只是娘的一枚棋子，是娘登上權力頂峰的一塊踏板。等娘成功鞏固了權力，你就是下一代女皇。
我要讓女人從此可以名正言順地成為天下之主。而你，就是第一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