巧遇
嘹亮的雞鳴打破了竹苓村的寂靜,清晨的第一抹光亮透過搖搖欲墜的破舊窗戶照入屋內,驚醒了床榻上的男人。
分明已經在此住了多日,但對這樣的叫醒方式赫連清仍未習慣,他呆愣愣地在床榻上坐了許久,直至門上傳來輕叩聲才回神下了床。
“殿——少爺可是醒了?”許是聽到了動靜,門外的人出聲問道。
“嗯。”赫連清的聲音還帶着幾分初醒時的慵懶,“進來吧。”
得到應允那人推門入內,可一見身着褻衣站在床邊的赫連清便忍不住道:“少爺,這都已經入秋了,您怎麼不等奴才進門再下床,這要是着涼了……”
赫連清一個哈欠打斷了這漫漫無邊的念叨,又擺了擺手,阻止對方繼續說下去的心思,他好不容易擺脫了那一堆規矩、禮節,來了這無人能管他的田野鄉間,自然過得隨性。
赤着腳向前又走了幾步,他取下架子上的衣物隨手遞給來人,問:“今日可是要出結果了?”
“是,昨日聽村長說,今日辰時三刻便會宣佈比試結果。”丁木被轉移了話題,也知曉自家主子的心思,只得一邊回話一邊替他更衣。
粗糙破舊的棉麻衣物上身,壓住了男人原本那一身的貴氣,微卷的長發此時隨意的束在腦後,又給他本就俊美的面龐平添了幾分肆意。誰又能想到眼前這個蝸居在偏僻小山村中的男人,竟會是堂堂蒼川國二皇子。
蒼川人的樣貌偏於粗狂,面上也是骨骼分明,可偏偏當今蒼川帝娶了一位冉郢男子為後,生下的皇子可謂是完美融合了二人所有的外貌優點,五官深邃又不乏精緻,連一雙眸子都是漂亮的淺棕色。
赫連清此次出宮,原本是因着自己氣跑了兄長,想要出宮尋對方,可誰知他們跟着消息到了邊境才知曉大皇子赫連瀾去了冉郢。
來往兩國需要原籍地出具的通關文書,赫連清帶的人不多,顯然不適合在邊境暴露了身份,他只得放棄去找尋皇兄的想法,改為在蒼川遊歷。
而會來到竹苓村也不過是臨時起意。
趁着赫連清洗漱的空檔,丁木又道:“少爺,胡大人已去祠堂那頭打探,遲些待他回來,我們再一併過去。”
身為貼身伺候赫連清的小太監,丁木自從跟着赫連清出了宮,每天都可謂是提心弔膽,深怕這位主子在外頭吃不好穿不好,磕着碰着,回宮后他要遭責罰。
竹苓村乃是蒼川舉國聞名的醫村,宮內不少太醫都出自此處,近來,竹苓村正舉辦十年一度的“蒼川第一郎中”比試,全國各地的名醫都聚集於此,想要爭奪這個榮耀。
比試結果將在竹苓村祠堂宣佈,赫連清身旁的貼身侍衛胡策早早便去祠堂那頭查探,確認是否有可疑之人。
從望、聞、問、切,到書寫藥方、施針灸之術,比試已經進行了近半月,可為避免參賽者之間互相借鑒,比試大多以村中長老逐一考驗為主,真算起來,今日還是眾多參賽者首次聚集。
“我已在此逗留多日,有什麼可疑之人,真要下手也不會等到今日。”赫連清這樣說著,但時候尚早,他倒也不急着去祠堂,只是在屋中閑來無事,想先到院中透口氣,“倒是隔壁那位——”
赫連清的話音戛然而止,也不知該說是八字不合,還是他運氣不佳,推開房門的瞬間他恰好與那隻連着半月吵他清夢的公雞對上了眼。
公雞似乎也被他忽然開門的動作嚇了一跳,“咯”的一聲便拍着翅膀跳上房頂,不僅爪子在慌亂中勾亂了他的頭髮,還落了他一身雞毛。
這一幕恰好被站着院中的男人收入眼中,對方很快走上前,含笑道:“別瞪了,孫姨可說了,這雞她不賣。”
赫連清自然知曉,早在他第一次被這公雞打鳴聲吵醒時,他便動了將雞買下燉了的心思,可惜主人家養出了感情,說是給多少銀子都不賣,他這才作罷。
他頓了好一會兒才說服自己不與這畜生一般見識,勉強壓下心裏的煩躁,也收起了那恨不得下一秒便將那雞捉下來烤了的目光,轉而看向男人:“衛公子早。”
“連公子早。”衛炎生眼中的笑意仍未消散,似乎是為欣賞到一人一雞的針鋒相對而感到愉悅,“孫姨已經在準備早點,一會兒連公子可要與在下一塊兒去祠堂?”
竹苓村地處靠近邊境之地的泗山腳下,民風淳樸,村裏的壯年大多四散在各地經營醫館,因此雖名聲在外,但除了這十年一次的熱鬧外,少有外人來往,因此趕來參加比賽的郎中們也多是借住在村民家中。
赫連清到這戶人家時,這裏已經借住了兩人,聽說是從冉郢國來的游醫,一主一仆,主子姓衛,名炎生,便是眼前這位一早看了他笑話的男子。
出門在外,自然用不了蒼川二皇子的名諱,赫連清便化名連青,聞言他十分自然地點了點頭:“好啊。”
“少爺……”跟在他身後的丁木似乎是想阻止,但未趕得及,只好在他眼神的壓迫下,將未出口的擔心咽了回去。
當今蒼川國皇后的父親便是出了名的神醫,不知是否受此影響,赫連清自幼對醫術感興趣,上頭還有皇兄在,他也並沒有太遠大的志向,比起那些需要學習的政事,他更願意研讀醫書,大些了便喜歡往太醫院跑,常常在太醫院一待就是一整天。
雖說來到竹苓村並非他此行的本意,但他還是憑藉著自己的醫術,一路過關斬將,順利進入了最後一輪的比試,只是此前他與衛炎生並未分在同一組,因此從未在比試中遇上過,只知曉對方也進入了最終輪。
約好了同行,二人便先各自回屋休息,待他的房門合上,丁木終於忍不住道:“少爺,這冉郢人身份不明。”
兩國交好多年,在蒼川出現冉郢人的身影本不足為怪,可他們入住那日,衛炎生那名侍從看赫連清的眼神卻令人生疑。
像是一種驚異,彷彿對方知曉赫連清的身份,又認為他不該出現在此處,可赫連清卻不記得自己識得他們二人,哪怕那種神色只是一閃而逝,很快便被藏好,赫連清仍覺有異。
比起侍從,衛炎生的表情要平靜許多,面對赫連清的詢問,他笑着解釋,他們的確不認識赫連清,侍從或許是見赫連清生得好看,因此有些驚艷,為此他也鄭重地替自己侍從的冒犯道了歉。
赫連清面上接受了對方的道歉,但轉頭便讓胡策去調查。
身為御內侍衛,胡策對所有接近赫連清的人都保有戒心,也未忽略那人初見時的異樣,只是在這小山村之中,要調查異國人的身份,實在有些困難。
“一會兒胡大人回來,奴才便找個借口去替主子推脫了,少爺還是小心為上。”丁木還在勸着。
赫連清把玩着自己手中的玉把件,半晌才開口道:“既然胡策查不出什麼,不如讓我去探探,看看他們到底是何人,來蒼川又有何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