請君入甕
“呼…呼…”
心跳如擂鼓一般震動,額間的髮絲早已被冷汗打濕,被驚醒的若島悠單手撐着身體,眼中滿是心有餘悸。
但很快,像是意識到了什麼,他坐在床上愣愣地看着自己的雙手,隨後如釋重負般長長鬆了口氣。
“是夢啊。”他喃喃道。
難道是因為自己太過擔憂白天看到的幻象,所以晚上才不自覺地做了這樣的噩夢?
但這個夢也太真實了吧,還把我嚇出一身冷汗。
若島悠不由得自嘲般笑了笑,將臉埋進的手掌中。
眼前的一切都歸於黑暗,心跳逐漸趨於平穩,感受着房間內的寧靜,若島悠不由得開始回憶起了剛剛夢境的內容。
對了,在異生獸襲擊人類之前,自己好像還做了其他夢?
他腦海中浮現這樣的念頭,原本應當和以往一樣模糊不清的夢境逐漸顯露真容。
遺迹、森林、容納着宇宙星辰的空間,還有如同神明一般的巨人…
若島悠猛地抬起頭,琥珀色的瞳孔微微震動。
下一秒,他掀開被子,迅速從床上跳了下來,隨後沖向書桌,動作急促地翻開晨跑用的斜挎包。
“進化信賴者。”若島悠望着那把居於鞘內的神秘短刃,沉默片刻后,表情複雜地緩緩說道,“這才是你的名字嗎。”
回想起那個充滿神性的巨人,若島悠有些謹慎地握住進化信賴者,目光直直注視着它,像是在等待着什麼反應。
沒有辜負他的期望,紅綠交織的光芒明滅起伏,進化信賴者開始如同脈搏般開始跳動。
它似乎在提醒若島悠。
男孩的哭腔猶在耳邊,若島悠望着手中的進化信賴者,心中泛起絲絲寒意。
如果說這東西就叫進化信賴者,巨人和遺迹也都是真實存在的,那之前的夢…
假如,那不是夢呢?
像是被燙到一般,若島悠猛地鬆開了進化信賴者,任由其掉在了斜挎包上。
如脈搏般閃爍的光芒熄滅,房間再度恢復昏暗。
這樣的話,那個男孩。
若島悠望着那把進化信賴者,呼吸微滯,臉色有些難看。
此時恐怕已經遇害了吧。
在原地站了許久,若島悠沉默着打開了卧室的窗戶。
晨風拂面,望着逐漸泛白的天際,他內心卻沉甸甸地,底下的手也在緩緩攥緊。
我到底應該怎麼辦?若島悠緊抿着唇,感覺胸口悶得發慌。
在某個未知的角落,已經有人被異生獸殺害,如果再不做點什麼,那怪物絕對會傷害更多人。
而且。
從巨人給予的啟示來看,那東西靠吸收恐懼、貪婪等負面情緒成長,能利用吞噬外界物體的方法進化。
無需多久,那異生獸就能強大到人類無法戰勝。
“可惡。”這兩個字從齒縫中擠出,若島悠握拳狠狠砸了一下窗棱,震下了一片灰塵。
必須要儘快做點什麼才行,他對自己這麼說,但實際卻有種無從下手的感覺。
“或許可以利用那種共感。”鬆開握着的拳頭,若島悠看着桌上的進化信賴者,眼神微閃。
“既然第一次共感的時候,那個怪物對着水面說‘找到你了’,那麼按理來說,我應該同樣可以利用共感找到它。”
姑且先試試看。
這樣想着,若島悠換了身運動裝,拎起昨晚準備好的斜挎包,邁步離開卧室。
然而剛離開住宅,若島悠就聽到遠處傳來了奇怪的喧嘩聲。
“這是怎麼了?”看了眼蒙蒙亮的天色,他內心不由得浮現了一絲疑惑。
正常情況下,這時候,除了要準備營業的早餐店,大部分普通人都應該還處於熟睡中。
所以這吵鬧聲又是怎麼回事?
稍許猶豫了一下,若島悠想了想,還是朝着聲音傳來的方向走去。
那地方其實離得並不遠,不過拐了個彎,若島悠就看見了目標。
那是一戶住宅,警察在門口維持秩序,鄰居們圍在一起,神色不忍地對着屋內指指點點。
那戶人家,若島悠其實很熟悉。
它是早餐店田中婆婆的住所,也是若島悠每日晨跑會經過的地方。
婆婆她,出什麼事了嗎?內心升起一種不祥的預感,若島悠動作頓了頓,隨後加快了些腳步。
與此同時,伴隨着讓人心焦的笛鳴,有救護車自道路的另一邊飛駛而來,穩穩停在了田中婆婆家的院子前。
大量醫護人員下車,一邊驅散着人群,一邊抬着擔架進入院內。
怎麼還出動了救護車?心頭跳了跳,腦中閃過許多猜測,若島悠下意識往前跑了幾步。
偏偏這時候,他忽然聞到了一股微弱又刺激的氣味。
那是帶有惡臭的汽油味。
動作猛地停滯,若島悠死死盯着路邊某滴粘稠的不知名液體上,瞳孔微縮。
那一剎那,他的手甚至有些抖。
不會吧…
心臟不斷下沉,像墜入了深淵,若島悠閉了閉眼睛,覺得呼吸從未那麼艱難過。
雖然很不想承認,但連續經歷兩次共感后的他是絕對不會認錯的。
那是異生獸滴下的黏液。
那樣的話,若島悠睜開了眼睛,臉色有些蒼白地緩緩走向人群。
層層疊疊的腦袋擋在眼前,然而站在最後方的他還是看見了。
老式居民房內,大灘紅褐色的血液呈半凝固狀,年老的阿婆躺在地板上,巨大的撕裂痕迹橫貫她的腰腹,幾乎將她整個人分成兩半。
鮮血順着地板的縫隙滴落在院間的泥土上,真實的鐵鏽味在空中瀰漫,讓人幾近作嘔。
若島悠覺得有些暈眩。
阿婆笑眯眯的關切聲仍在耳邊,但轉而眼前就被刺目的鮮紅佔據。
難怪,難怪那個時候,自己會覺得共感視野中的畫面那麼熟悉。
這是每天晨跑路過,隔着一方鐵門就能看到的田中婆婆家啊。
自己怎麼就沒認出來?!
雖然知道就算認出來了,那時候也來不及救人,但此刻悔恨還是湧上了若島悠心頭。
“這屍體,唉…真是遭天譴啊。”圍觀群眾紛紛嘆息,“也不知道是哪個天殺的罪犯,居然這麼殘忍。”
“是啊,那傢伙甚至連孩子也不放過。”
有鄰居忍不住說道:“田中婆婆的老伴死得早,這孩子本來是放假回來看奶奶的,沒想到會遇上這種事,把命都丟在這裏。”
聽着這些話,若島悠不由得身形晃了晃,手緊緊抓着挎包上的肩帶,指節微微泛白。
鮮血緩緩浸染着白布,醫護人員抬着擔架進入了救護車內。
“這屍體的死狀真是奇怪。”小護士小聲說道,“那麼大的撕咬傷和貫穿傷,看起來不太像是人類能做到的。”
“警方也是這麼覺得,所以才那麼快結案,任由我們把屍體收殮起來。”同行的其他護士說道。
“已經結案了?”
“是啊,警方判定整件案子沒有兇手,猜測是大型野獸誤入居民區導致的慘案。”
可…好端端的杯戶町,又哪來的野獸呢?小護士張了張嘴,莫名覺得後背發冷,不由得縮了縮脖子。
臉色還帶着點蒼白,若島悠無聲地冷笑了一下。
沒有兇手?呵,怎麼可能會沒有。
異生獸。
心中緩緩念着這三個字,若島悠定定看着擔架上阿婆和男孩的屍體幾秒,隨後轉身,大步朝着來時的方向離開。
還來得及,他面無表情地對自己說道。
那隻異生獸絕對沒有逃遠,以自己對周圍街道的熟悉程度,只要利用共感,就絕對可以找到它。
然後…殺了它!
胸口似有火焰在燃燒,此時的若島悠完全沒有其他念頭,琥珀色眼眸此刻只剩下凜冽的冷意。
他大步向前走着,右手卻伸入挎包,緊緊握住進化信賴者。
下一秒,漆黑狹小的挎包內,紅綠交織的神秘光芒開始閃爍,跳動的脈搏聲響起。
尖銳的嗡鳴聲如同潮水般湧來,然而若島悠卻面不改色地抬眸,從虛幻又破碎的畫面中,精確獲取了自己需要的信息。
果然,那東西就在附近。
看着畫面中熟悉的巷子,若島悠腳步一頓,隨後開始大步奔跑起來。
周圍的景象在余光中向後掠去,短髮被奔跑的勁風壓得緊貼頭頂。
毫不在意路人的眼光,若島悠利用轉角牆口的磚石卸力,整個人身形一轉猛地進入了小巷。
晨間的陽光傾瀉而下,建築物在地面投下大片陰影,廢棄紙箱和木框高高摞起,底下還有一些豁了個大口的垃圾桶。
空氣極為安靜,反倒顯得闖入者舉止突兀。
平息了一下略顯急促的呼吸,若島悠肌肉緊繃,目光掃了一圈整條小巷,最後停在了那撮疊起的紙箱上。
從整條小巷的佈局來看,這裏毫無疑問就是最適合躲藏的地方。
動作頓了頓,若島悠下意識放輕腳步,神色警惕地緩緩接近紙箱。
巷口距離紙箱也不過只有幾步路,在接近的過程中,整條小巷都和往日一樣,帶着一種日常的寧靜感。
沒有嗎?若島悠忍不住皺了皺眉,看着面前摞起的箱子,試探性地伸手推了一把。
“嘩啦!”箱子搖搖晃晃地開始掉落,發出巨大的聲響。
為了避免被砸到,若島悠順勢退了幾步,眼神卻死死盯着倒塌的紙箱,一副隨時準備進攻的模樣。
然而什麼都沒發生,紙箱裏什麼也沒有。
偏偏這時候,他的背後響起了細微的破空聲響起。
“嗖!”黑藍色的粘膩觸手如同長鞭一般,狠狠朝着人類的後背鞭打而來。
那東西在身後!心底泛起毛骨悚然的感覺,若島悠咬牙,腿部肌肉猛地一扭,強行讓整個人往旁邊撲去。
帶着汽油味的觸手擦着肩膀而去,毫不客氣地重重貫穿了紙箱。
汗毛感受着充滿殺機的勁風,若島悠親眼看到,那些箱子像只破布娃娃般被攪動的觸手撕裂。
“赫赫赫。”詭異的聲調響起,如昆蟲般的口器微張,從破敗垃圾桶里爬出來的異生獸揮舞着觸手,身形猶如立起來的大型犬。
若島悠靠着牆面,緩緩站起身,目光卻盯着異生獸化作粘稠液體涌動的下半身。
顯然,就是靠着這個液化,這怪物剛剛才能順利藏進殘破的垃圾桶里。
“赫赫赫。”口器規律地起伏,異生獸猩紅的雙目滿含惡意。
它在笑。
為什麼?視線相交,這一刻,若島悠忽然意識到了什麼,臉色微變。
難道說…
它是故意等自己去共感,然後藏在垃圾桶里請君入甕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