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望着跟前的一對璧人,袁氏發自內心的高興。
“好好過日子。”待女兒女婿登上車后,袁氏又忍不住囑咐一句。
徐靜依貓着腰站在車前,沖母親揮手道:“太陽要落山了,如今天又涼,娘快進去吧。”
袁氏不肯,只仍立在門前沖女兒搖手:“你們走吧,我看着你們走。”
徐靜依沒辦法,只能又坐了回去,然後撩開車簾同母親道別:“女兒和您說的話,您一定要記得。等過幾日,女兒再回來看您。”
“你放心,娘會記得的。”袁氏應着。
馬車行駛起來后便漸漸越行越快,很快,母女二人便不再看到彼此。徐靜依撂下車簾,這才又坐了回去。
這馬車是徐靜依的陪嫁之物,十分寬敞。夫妻二人對面而坐,腿碰不着腿,可以免去很多身體接觸的尷尬。
顧家當然也有馬車,但不及這輛大。所以,前世每回出行時,徐靜依都喜歡乘這輛車。
這次三朝回門的車駕是顧容庭準備的,她沒來得及過問和插手此事。但沒想到,他準備的竟也是自己陪嫁的這輛車。
對此,徐靜依是很滿意的。自己順意了,心中不免也因此對他稍稍生了些微的好感。
夫妻也還不熟,所以一路無言。徐靜依為避免尷尬,還同早上來時一樣,拿了軟枕墊靠在脖頸處,歪着身子就閉目養神起來。
迷迷糊糊睡了一路,待馬車停靠在顧宅門前時,她又立馬醒了。
睡得快,醒得也及時。小臉紅撲撲的,白皙麵皮上沾染着紅暈,且此刻睡眼惺忪,一臉懵懂的樣子猶如孩童般,惹得坐對面的男人不自禁的朝她瞥來了一眼。
徐靜依目光亂轉,一下子就同他的對上了。顧容庭目光堅定,始終望着人沒有挪開半分,徐靜依卻有些怯了,慢慢移開目光后,便扶着紫蘭的手下了車去。
緊接着,顧容庭也彎腰跟了下來。
早上一早出的門,這會兒到家太陽已經落山。天已經呈蟹青色,有些黑了。徐靜依沒直接回房,而是先去了婆婆顧夫人那裏問了好。
吃了茶水略坐了坐,待回來時,她徹底驚呆住了。
寢卧已經大變了樣,連着兩邊耳房的兩道牆已經徹底打通掉,中間以幾根大圓柱子撐頂在房樑上。因還沒完全收拾好,所以打掉牆的地方顯得有些髒亂,不過整個寢卧的格局卻是出來了的,徐靜依已經想好之後要怎麼佈置了。
青杏紫蘭也很驚訝,相互望一眼后,跟着主子一併進了門。
馬嬤嬤迎過來說:“姑娘一早走後,就有人來了。是府上大爺帶的人來,說是二爺托他幫的忙。來了不少人,午飯都沒吃,一直從早上干到晚上,才剛剛結束沒多久。這會兒,大爺帶着他們出去吃飯了。方才二爺回來了一趟,問了幾句情況后,又出去了。”
“老奴想着,二爺該是去找大爺他們了吧。”
徐靜依輕輕應了聲,然後四下參觀起來。兩間耳房其實也不大,比正屋還小很多,但三間房連通了后,徐靜依就覺得整個寢卧大了一圈,視野都開闊了。
到時候,中間以屏風或者隔斷隔開,青杏紫蘭兩個就可以貼身伺候了。
徐靜依心情極好,立刻就安排了下去,讓青杏紫蘭去庫房找一找,看有無合適的擺件可以裝飾。她們二人奉命離開后,馬嬤嬤便端了晚飯送過來。
“二爺說他不留家吃飯,要姑娘自己吃。”馬嬤嬤一一將碗筷都在徐靜依面前擺好。
徐靜依也的確是餓了,便安安靜靜吃起來。
她吃完后,恰好青杏紫蘭二人也拾了幾樣東西拿了過來擺上。馬嬤嬤讓她們二人將碗筷收了,也去吃飯。然後,她則挨在了徐靜依身邊,問她:
“姑娘今日回娘家去,本家夫人可有說什麼話?定是擔心姑娘你吧。但姑爺對姑娘不錯,想她也能放心些。”
提起母親,徐靜依便把今日同母親說的話都一一說給了馬嬤嬤聽。馬嬤嬤是知根知底的自己人,她若知道這些,肯定會幫着一起出謀劃策。
果然,馬嬤嬤高興道:“夫人早就該做如此決定了。”又誇徐靜依,“姑娘好計謀,如此一來,新人不但能分了柳氏的寵,咱們夫人也有望膝下能養個哥兒。”
徐靜依說:“只是這樣的人不好找,得身家清白些,且人家父母也願意將其嫁到府上來為妾。最重要的,是要容貌出眾。”若姿色一般,又再無心計城府,如何斗得過柳氏呢?
可又不能太有心計了,太有心計了,日後對母親也是一種威脅。
所以,這個人選很重要。
馬嬤嬤也跟着操心起來,擰眉認真道:“一般的小富人家,未必肯作賤自己女兒,但凡有那些願意作賤的,那送女兒到侯府來,也必是有所圖謀。這種有所圖的不能要,日後不好掌控。所以,只能再往下,找村裡農戶人家的女兒。農戶之家一窮二白,或更願意賣女兒為妾,且無錢無勢,日後新姨娘也翻不起什麼風浪。”
又說:“姑娘自幼在侯府里長大,很難能接觸到這樣的人,不如此事交給老奴來辦吧?老奴去幫夫人和姑娘跑這個腿兒,但凡尋着合適的人選,定立刻回來稟給姑娘。”
徐靜依細想了想,這個新姨娘的人選還是得自己把關才放心。若全然交給母親,或聽任侯府安排,未必能盡如人意。而若自己親力親為來操這個心的話,也就馬嬤嬤可以幫上忙了。
她老人家上了些年紀,會看人。最重要的,是對她們母女忠心不二。
所以,徐靜依只略思量后,便點頭應了:“那此事就勞煩你老人家了,怕得多往周邊村裡跑幾趟。你老人家別累着自己,以後來回辦事就用家裏馬車,也省腳程和時間。”
省不省腳程,馬嬤嬤倒無所謂,但主家夫人的事不能再等,省時間很重要。
所以馬嬤嬤應下說:“姑娘放心,老奴定把此事辦得周到穩妥。”又說,“那老奴就越矩一回了,之後若趕時間,老奴便乘姑娘的馬車。”
主僕二人正說著話,窗外便響起了青杏的聲音來。
“二爺回來了。”
主僕二人很默契,相互望了眼后,便同時噤聲了。
顧容庭負手走了進來,馬嬤嬤見狀,立刻笑說:“老奴去外頭瞧瞧去。”說著便退了下去,又順手將門闔上。
屋內突然安靜了下來,只聽得蠟燭“噗噗”燃燒的聲音。
徐靜依想着今日之事實在得感謝他,便起身來,主動朝他走了過去。
“沒想到二爺動作這麼快。”她站在他面前,笑着說。
顧容庭駐足而立,垂眸看着面前之人。他目光沒有絲毫的閃躲和避讓,只熱切又直白的落在面前妻子身上。
一時沉默,心中也很有些感慨。細憶起來,這是兩輩子加起來她第一次這樣對着自己笑。
前世做夫妻兩載,一路磕磕碰碰的,並不順利。聚時,也是爭吵的時候比較多。
想她下嫁自己的確委屈,所以每每爭執時,他從來都是不言不語,從來都讓着她的。實在煩了,他也只是起身出去躲清靜,從不會說她一句。
這樣吵吵鬧鬧的,過了有近兩年。
原以為是兩看生厭了,但最後在生命的尾聲,浮現在眼前最多的畫面,卻是她。
生命垂危之際,他也有檢討和反思。細想起來,其實自己這個丈夫做得也並不稱職。
尤其是新婚之夜,他莽撞了,沒有憐香惜玉。以至於之後,每每對夫妻之事,她都很排斥。
即便是鬆口應了,也是半情願半不情願的。行事時,她就如是在完成任務般,絲毫沒有樂在其中之意。
任他如何使出十八般武藝,她都不曾心動一下。
所以,有幸能回到最初,顧容庭也決定不再逼迫和為難。凡事尊重她的意願,儘力去滿足她想要的一切。
所以此刻,見只這點小事便能哄得她開心,顧容庭心裏也很欣慰。
找着了夫妻能和睦相處的門道,顧容庭也更有信心了些。想着,日後就照着這條路走,或是沒錯。
所以對她表露出來的善意,顧容庭也給予了回應,他道:“舉手之勞而已,娘子不必掛心。”他目光慢慢環顧了一遍四周,四下打量了一番,后又回到面前妻子身上,問她,“可還有哪裏不太滿意的?”
徐靜依也不是那等不知足的人,尤其如今解開了心結,她便更不會無端去為難人了。
“這樣已經很好了。”她面上始終含着笑,此刻說話的語氣也很溫柔,她還能多說兩句自己之後對這裏佈置的打算,“到時候就讓青杏紫蘭兩個輪流在這邊值夜,這裏架扇屏風隔開。另外一邊可以置張書桌,再置張榻,權當是一個小書房。”
徐靜依不是什麼才女,但自幼也是讀過些書的。偶爾閑時,她也喜歡捧着本話本或是遊記看。
正經書也看,四書五經總是熟悉的。
顧容庭又四下望了望,心下已然有了安排。
目光再回到跟前之人身上時,顧容庭略有意動。昨夜春光再次浮於眼前,想着她嬌媚動人、嚶嚶轉啼的模樣,顧容庭心如蟻咬般奇癢難耐。背在腰后的手,也不自覺攥緊起來。
“昨夜是我魯莽了。”他向她道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