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028章 桂花秋雨,風生水起(肆)

第0028章 桂花秋雨,風生水起(肆)

龍雨第一卷少年初長成第0028章桂花秋雨,風生水起天下代有風流出,各領江湖一百年。與當今江湖評點出的武道十大高手不同,四百年前,這座江湖的武道魁首隻有兩人。

一個是觀閱道家南華真人所著《逍遙遊》而在武道一途自悟心法《逍遙心經》的逍遙宗開派人,逍遙士;一個是攜劍覽名山、獨步入仙人的“山水劍仙”,昔遊客。兩人曾在其成名后的三十年間裏,陸續相約天下各處,以自身武道修行比試過大小十局,十局最終卻都以兩人戰成平手而收場,直到他們被人發現雙雙枯坐而死之時,仍未能分出高下。

對於他們的死,有人說是兩人覺得其早已無敵於世間、孤獨而終,也有人說他們是十戰十平后各自染上了心魔、暴斃而亡,其中的真相,至今已經無法考究了。

昔遊客孑然一身,死後什麼都沒有留下,而逍遙士卻給世人留下了一個氣象宏大、另闢蹊徑的武學門派——如今的“十大宗門”之一,逍遙宗。

逍遙宗建宗三百多年來,共換過五代宗主。與同為十大宗門的玉山劍墟的“一脈相承”不同,逍遙宗的親傳弟子並不拘泥於人倫血脈,且每一代宗主只選一人作為其親傳,成為下一任宗主,凡是成為親傳弟子者,才能修習逍遙祖師所著的《逍遙心經》。

桂花鎮十五裡外有一亭,名為醉翁亭。

相傳百年前有位複姓歐陽的讀書人被貶至秦州為官,鬱郁不得志之時在此處醉酒頓悟,一夜白頭,留下了一篇千古名篇之後洒然飛升天界,就在他走後的幾十年裏,此地風調雨順再無大災大難,本地人為了感謝那位讀書人,特意找工匠建造了這座亭子,醉翁亭故此得來。

夜雨滂沱,山間漆黑一片,只聽得刷刷雨聲,唯有醉翁亭內的石桌前亮着一盞孤燈,桌前有兩名面龐俊逸的中年人相對而坐,靜聽秋雨落長亭。

一人是逍遙宗六大客卿之首——姬明月,另一人是逍遙宗建宗三百多年來最年輕的一位宗主——元翦。

姬明月雙鬢斑白、羽扇綸巾、眉眼狹長如劍,雖是一身風雅儒士裝扮卻難掩其常年殺戮養成的凜冽殺氣,與之相反,其對面坐着的逍遙宗主便被襯托得更加飄然若仙。靠修習掌門心法《逍遙心經》武道修為已達法地八境的逍遙宗宗主元翦已然不似凡人,只見其雙眸碧藍如海,身穿一襲水墨長袍,飄然出塵,長袍潔白的兩條大袖之上,是墨色潑就浸染而成的一鯤一鵬兩隻上古猙獰異獸。

姬明月生性暴斂卻偏愛以儒士模樣示人,是逍遙宗六位大客卿之中手上血債最多的一位,只要是經其之手而死的人,無論男女老少都不會留有全屍,殘忍至極。姬明月年輕時因為失手殺人而拜在了逍遙宗門下躲避牢獄之災,后因其資質尚佳而被老宗主看重,准許其陪同當年還是親傳弟子的元翦一同修行,將除了《逍遙心經》以外的宗門功法全部教給了他。老宗主死後,姬明月得到了新宗主元翦的重用,位列逍遙宗六大客卿之首,元翦每逢出行或是要取命殺人時,身邊總會有他的身影。

逍遙宗首席客卿姬明月搖着手中羽扇,一副文弱書生的架勢,朝着對坐於身前、亦主亦友的飄逸中年人不解地問道:“我的宗主大人,你可是咱們這一輩江湖人中的魁首啊,怎麼今日卻為了一個已經廢了武道心境的花鳳舉,如此處心積慮。還不如讓我和那李老拳宗一起去將劍仙之子殺了,再把那花鳳舉抓來見你,豈不是更好?”

眼眸湛藍的逍遙宗主看着石桌上因為姬明月的羽扇煽動而左右搖曳的燈芯,勾起嘴角淡然一笑,“殺他容易,得他,卻是要耍點手段了。”

此次元翦帶着宗門半數大客卿從桐州來到秦州桂花鎮,有兩個目的,一是為了替某個人殺西蜀劍仙之子晏龍雨,一是為了招降西蜀鳳絕花鳳舉為其所用。為此,元翦親自佈局,先是買通了浮沉醉的主事王隨,讓其向西蜀那邊放出花鳳舉已經投向逍遙宗的消息,再派與花鳳舉有些交情的大客卿王翠屏引花鳳舉來此見他,之後便讓另一位大客卿李長峰帶人去殺留在浮沉醉里的劍仙之子晏龍雨。

調虎離山、毀其聲名、斷其念想、絕其後路,看似天衣無縫。

中年宗主微微嘆息,從容說道:“當今的天下十大高手儘是皓首老夫,暮氣沉沉,而江湖年輕一輩中還尚未有幾人嶄露頭角,所以,這往後的天下風雲還是自要我輩出。而在我輩之中,真正能入我眼之人,不過三個半罷了。他花鳳舉算一個、那做了朝廷鷹犬的桐凰島馮沉算一個、早已歸隱的北地劍客李清秋算一個、而那啼鸕關楊家自毀經脈的楊彝算半個。”

說話間,亭前黑暗雨幕之中,出現了一道健壯的駝背人影,緩緩走進了亭中,正是比花鳳舉後走,卻又比其先到的逍遙宗大客卿王翠屏,“宗主,我那師侄就快要來了。”

中年宗主看向來人,眯眼道:“你把我毀他名聲、派李長峰殺他侄兒的事,也告訴他了?”

雖然元翦的語氣平淡,但王翠屏仍是脊背發涼,他撇了一眼正用挑釁眼神看向自己的姬明月,同樣平靜答道:“是,他畢竟是我的師侄,我不能害他。”

元翦笑着站起身,走上前拍了拍窩囊老人的厚重肩膀,“王客卿是重情重義之人,我不怪你。也罷,你那師侄既然已經知道真相了還願意來見我,那就說明他還是為自己留了條後路的。”

王翠屏後背冰冷沁涼,已分不清是冒出的冷汗還是剛淋的雨。

“那就請兩位隨我去見識見識這西蜀鳳絕,花鳳舉吧。”耳聰目明已經不似常人的元翦不去理會王翠屏那略微加快的輕微吐納聲響,一個人悠悠然走到了亭邊,仰頭向著雨幕一展水墨大袖。

頓時,一道形似大鵬的碧藍恢宏氣韻從其袖中飛出,在天地之間彌散開來。

乘天地之正,而御六氣之辯!

桂花鎮一境之內的滂沱秋雨,一滴滴地凝滯在了小鎮上空,又瞬間如水汽一般人間蒸發,夜幕之中雲開霧散,星月同輝。

原來小鎮這一連幾日的秋雨,其實只是身為武道仙人的元翦為了留住花鳳舉等人而竊取的天象。逍遙宗掌門心法《逍遙心經》中有“御六氣之辯”的說法,這“六氣”分別是指:風、雨、晦、朔、陰、陽,步入武道仙人的元翦雖未能掌握后四者的心法要領,但對小小一鎮之地的風雨操持,還是勉強能得心應手的,只不過竊取天象終會遭到天道反撲、壓制境界、衰減氣數罷了。

仰望着天地間的異象,即便是整日與元翦寸步不離的姬明月也不由得眯起狹長雙眼神往起來,他憧憬着有朝一日自己也可以如此逍遙於人間。

姬明月、王翠屏兩位大客卿一左一右跟在自家宗主之後走出了亭來,一齊朝着那條蜿蜒向桂花小鎮的泥濘小道上凝目望去,等候着那個中年青衫劍客的到來。

片刻過後。

元翦笑道:“他來了。”

泥濘小道的黑暗之中,只聞其聲不見其人,“沒想到,我花鳳舉銷聲匿跡十五年,還能有人對我心心念念,恨不得將那三十六計在我身上用個遍。”

“不過,你元翦倒算個什麼東西!誰給你的膽子,敢動打我侄兒的主意!”

果然是百年難得一見的劍道天才!夠狂傲!

可量是一向行事沉穩的王翠屏,聽到此話,也不由得為自己的這位同門師侄捏了一把冷汗:他元翦可是實打實的法地八境的武道仙人,你花鳳舉一個毀了心境的六境小宗師是怎麼敢的呀!

姬明月更是勃然大怒,罵出聲來,“花鳳舉,你大膽!……”

身為江湖大派的一宗之主,元翦依舊平靜如常,他抬手止住了身後姬明月的罵聲,朝着那片黑暗緩緩踏步而去,“多年來,我尋訪天下驚才絕艷之輩,不過是討一個四百年前的心安罷了。”

“啟山白衣天人、毓華城頭背匣老乞丐、青陽江上染江客、西子湖畔活死人、劍甲湖主王老怪、老槍神齊洪天、桐凰島聞人老祖、靈拂宮忘憂祖師、齊劍樓老樓主、通冥谷裘鎮道,此十人便是世人口中的武道十大高手。你問我是誰,我便是位列這十人之後的武道第十一人,逍遙宗主,元翦!”

元翦三步踏出。

“世人只知天下高手有十人,卻鮮有人知,我逍遙元翦其實不比這十人中的某些人差,甚至猶有過之!若是非說我有一處不如他們,那也是年紀不如他們!”

七步踏出。

“我也曾想,挾飛仙一遨遊,抱明月而長終!”

十步踏出之後,元翦終於看到了那黑暗中慵懶地踏着步子同樣向自己走來的青衫花鳳舉,雖然只是第一次相見但卻好像久別重逢一般,一股悲憤之意頓時湧上了這位逍遙宗主的心頭:我仍是那個天地逍遙士,而你卻已非當年的山水昔遊客了。

元宗主說了一句讓在場幾人都摸不着頭腦的話,“鳳舉,好久不見!我元某人有把握修補好你那殘缺的心境,助你登頂武道仙人!”

已經出現在逍遙宗三人身前的青衫中年劍客挑眉看向元翦,搖頭不屑一笑,“老子不稀罕你那什麼狗屁的武道仙人。”

“元宗主就這麼確信我花鳳舉是無路可走,才來見你們的?而不是,將計就計?或許元宗主還不知道,和我們一路同行的那個老儒生,名叫秦若陽,大桓帝師,秦若陽!”

“難道……”元翦那雙湛藍的瞳孔之內閃爍着淡淡藍光向桂花鎮的方向望去,在黑夜中光彩異常奪目。片刻回神后,逍遙宗主神色惋惜,“萬萬沒有想到,這幾日竊取天象在小鎮布雨的同時,我自身境界的也短暫跌落,失去了對方圓幾十里內氣機的感知,竟全然不知,小鎮中還藏着一位劍仙。”

“哎,李長峰氣息全無,已經死了。”

姬明月震驚道:“李老拳宗他,沒了?”

逍遙宗主不合時宜的詭異一笑,繼續道:“果然,‘心存邪念,任爾焚香無益’,諸般算計,功虧一簣,倒成了個天大的笑話!”

就在此時,一柄懸挂着人頭的尋常鐵劍從小鎮之中飛掠而來,懸空滯停在了元翦和花鳳舉兩人之間,劍柄之上的人頭正是取自逍遙宗大客卿,李長峰。

老劍仙賀蘭峋人未至,劍已至!

花鳳舉在看到這柄掛着人頭的鐵劍之後,懸着的心才算是真正的放了下來:此劍正是自家侄兒學着燕歸整日帶在身上形影不離的那柄,賀老前輩以此劍來報平安,着實是有心了。

元翦淡然轉身,面向姬、王二人,平淡笑道:“看來大局已定,是我們輸了。收好長峰的頭顱,打道回府吧。”

“鳳舉有勇有謀,好算計!我殺你侄兒有錯在先,那李長峰的命便當做是我的賠禮了。”

“山高水長,你我總有再見之日。”

本來覺得必會有一場死戰的花鳳舉,就這麼看着逍遙宗三人在自己面前轉身離去,露出了詫異神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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