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第 37 章(正文完)
希歐多爾以為自己死了。
在失去意識之前,他確實是要死了。
身體再也撐不住,一天天地衰敗虛弱。所幸他不是人類,琴酒看不出來他在逐漸走向死亡。
阿陣會因為他的離開而傷心嗎?希歐多爾不知道。
但他已經把想做的事情都做完了,唯一的遺憾就是不能再繼續陪着阿陣了,他也沒有等到阿陣說一句喜歡自己。
或者說他甚至不知道阿陣是不是真的喜歡自己。
那些佔有欲和控制欲是出自喜歡還是別的,他無從得知,也沒有機會了。
希歐多爾靠近他的阿陣,很慢地舔了一下他的唇。
是甜的。
阿陣身上的氣息也是清甜的,一切和第一次見面那天沒有什麼區別。
要說有區別的話……大概是阿陣身上現在沾染上了他的氣息。
瀕死的感覺接近,他最後呼出一口氣,在心裏對他的阿陣說再見。
冰冷的感覺降臨,死神在招手,他陷入一片漆黑中。
但是當他睜開眼的時候,發現眼前是熟悉的身影。
“……”誰來告訴他為什麼死後第一個見到的會是自己那討厭的弟弟。
這傢伙也死了嗎?
“你醒了?希歐多爾,媽等着你過去給她解釋,她很生氣。”討厭的弟弟開口,幸災樂禍地說。
等等,希歐多爾突然開始對這個世界產生了懷疑。他記得自己是因為和面前這個討厭的傢伙打架而去到了阿陣的世界。
但如果他那個時候其實並沒有撕裂空間,而是中了什麼幻覺……做了一場夢……
不!不可能!希歐多爾從床上彈起,直截了當地給了弟弟一觸手。
他在醒來的時候就發現自己的身體恢復了,所以毫不客氣,恨不得立刻就用本體把面前這傢伙按住拷問。
“哎哎哎,別打!”討厭的弟弟躲了過去,大喊,“不要以為是我怕你!是媽說的不讓我跟你打架!”
“希歐多爾。”母親的聲音適時地出現了。
希歐多爾本能地停了下來,身上的觸手縮了回去,他不情不願地站在那:“媽媽。”
弟弟在母親的眼神下做了個鬼臉就跑了,希歐多爾重新坐回床上,低頭髮呆。
然後他看見了自己身上的衣服。
他緩慢地思考了兩秒,眼睛亮起,激動地用觸手去翻衣服上的標籤。
這件衣服,是他和阿陣一起買的!
他翻到了標籤,終於鬆了一口氣。
不是夢。他是真的去到了那個世界,世界是真的,阿陣也是。
“在想什麼?”母親站在他面前,語氣不是很好,“你是怎麼做到出去一趟把自己搞得一身傷的?你被哪個傢伙騙了感情?”
希歐多爾移開視線,下意識說:“不,我沒有……他不是故意的。”
母親盯着他看了一會兒,乾脆地說:“反正你也成年了,我管不到。”
希歐多爾猶豫了一下,還是先問了最想知道的問題:“我以為我死了,我沒有力氣回來,可是我現在為什麼會在這裏?”
母親哼了一聲:“你現在能在這裏好好坐着,全靠我感受到你要死了,把你強制召了回來,然後給你治療。慶幸吧,你離開的時候剛成年,感應沒斷。你再多待個一千年,你死在外面都沒人知道。”
希歐多爾吶吶地說:“謝謝媽媽。”
他知道自己完全好了,就開始坐立不安,被母親一眼看了出來:“說,你想要幹嘛。”
“我,我想回去找我的人類。”希歐多爾小聲說,“他可能以為我死了,我怕他會傷心。”還怕他遇到危
險。
母親上下打量了他一番:“你現在回去是沒有問題的,但你確定你不會又一次虛弱得回都回不來?”
“不會的。”希歐多爾輕輕地說。
母親擺擺手:“反正你成年了,有機會帶你的人類回來看一眼就好。”
希歐多爾知道這是不會阻止的意思,他的眼睛立刻亮了起來,從床上坐了起來,拔腿就想往外走。
但在要離開前,他忽然意識到一個還需要解決的問題。
他轉過身,遲疑地問:“說起來,我在那個世界……能力被壓制了——在我沒有被欺騙前——能力好像就逐漸在被世界意識壓制。媽知道是為什麼嗎?”如果不解決這個問題,他擔心自己就算回去也沒有辦法很好地保護阿陣。
母親若有所思:“你喜歡的也是人類。那個世界有非人類嗎?有我們這樣的生物嗎?”
希歐多爾搖搖頭。
母親看了他一會兒,輕鬆地笑了起來:“那我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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希歐多爾沒有在自己的世界停留很久。
兩個世界的時間流逝速度不同,他心急如焚,擔心自己離開的時間裏會發生意外。
空間被輕而易舉地撕開一條口子,卻沒有人注意到,希歐多爾悄無聲息地出現在了大街上,周圍的所有和他剛來到這裏的那天看起來並沒有區別。
但希歐多爾現在能很輕鬆地聽懂周圍的人在說什麼,也能知道自己現在在哪。
他第一時間想要憑藉曾經在琴酒身上留下的印記去找他,卻忽然發現自己什麼都感受不到。
大腦空白了一秒,心臟像是停止跳動。希歐多爾站在路中間,突然覺得頭暈目眩,整個世界都在旋轉。
為什麼會感應不到?不,不會是他想的那樣。希歐多爾狠狠地掐了自己一把,命令自己冷靜下來。
對,不一定是阿陣出事了。印記可能是因為他自己的瀕死而消失。
希歐多爾閉上眼睛,試圖在整個世界尋找琴酒。
他一回到這裏,能力就開始逐漸被壓制,他費力地尋找,絕望地想要懇求世界意識不要那麼快壓制自己的能力。
不知道是不是聽到了他的懇求,又或者只是正好碰巧,希歐多爾感受到了琴酒的存在。
但是氣息凌亂,似乎在經歷着什麼危險。
他幾乎要掉出眼淚,心跳聲比鼓點還有密集,像是在預警,在催促,他毫不猶豫地就瞬移想要過去。
但沒有印記的時候他沒法準確瞬移到琴酒的身邊,只能勉強圈出一個範圍,等希歐多爾再次睜開眼,眼前的場景轉換,面前是一棟正在坍塌的建築。
地面傳來能把人掀倒的震動,轟鳴聲響徹天空,灰塵漫天揚起,樓房傾倒,鋼筋像是凶獸的爪子張牙舞爪地暴露出來,大片大片的混凝土牆壁炸開破碎。
阿陣……他的阿陣就在裏面!
希歐多爾的大腦還沒有反應過來,身體就已經沖了進去。
他化成靈敏的原形,義無反顧地沖了進去,灰塵嗆得他連連咳嗽,碎石一次又一次砸在他身上。
他不是那麼的刀槍不入,甚至此時更趨近於普通人的體質,身上被砸出傷口,他卻像感受不到疼痛,狼狽地在崩塌的建築里尋找着。
一路上他瞥見了不少屍體,每一次視線觸及他都飛快地逃竄,他在恐懼,在恐懼自己最害怕的事情成為顯現實。
灰塵掩蓋氣息,希歐多爾費力地去嗅空氣中的味道,想要從衰敗的氣息中找到想要的氣味。
他找到了。
是熟悉的香氣,就在附近!
希歐多爾在破碎的樓層中騰跳,落在地上變回人形,他看見了——
熟悉的銀色長發沾上了塵土,光澤都因此黯淡,受傷的男人似乎感覺到了什麼,轉過身來。
兩人目光對視。
這一瞬時間像是被拉得很長,綠色的眼睛裏帶着難以置信的神情,他手中緊握的槍掉落,被飛來的觸手匆忙撿起。
希歐多爾衝進男人懷裏:“阿陣!”
琴酒抬起手又放下,如果不是身上傷口的疼痛,他會以為這是一場無比真實的夢。
他不是沒有做過這種夢,小怪物從天而降,撲過來抱住他的夢。
但那些夢最後都以破碎的畫面和空蕩蕩的屋子結束。
他逐漸對這種夢感到無趣,後來夢見了也只是安靜冷漠地看着,心臟像一潭死水。
……所以為什麼此刻不是一場夢?琴酒忽然就平靜了下來。身上的疼痛不算什麼,這大有可能只是臨死前出現的幻覺。不出意外的話,他今天會死在這裏,同組織一起走向滅亡。
這是他應該有的結局。
但是希歐多爾的擁抱是那樣的真實,讓他最後還是忍不住抬手回應了這個擁抱。
“我回來了。”希歐多爾輕聲說,他在滿天飛揚的塵土裏擁抱了他的人類,帶着他瞬移離開了這裏。
他們回到了溫暖的家。這個屋子只有兩個人都在的時候,才會被稱之為家。
希歐多爾輕輕地把琴酒放在了沙發上,半跪在他身邊,開始給他治療。
熟悉的治療白光落在琴酒的傷口上,暖洋洋的感覺驅走了死亡的冰冷和陰影。
琴酒怔怔地坐在那裏,他低頭,攤開五指。
順滑的觸手放進他的手裏讓他握着,希歐多爾像是知道他在想什麼,低聲告訴他:“阿陣,這不是夢,是我回來了。”
琴酒有兩三秒沒有反應,但很快,他就用力地捏了一把手裏的觸手,他感受到了真實的觸感,忽然之間所有情緒都統統轉換成了憤怒。
琴酒從希歐多爾的觸手裏奪走了自己的槍,拽着他的領子,把他推到了牆邊。
他聲音嘶啞,怒火傾泄:“我以為你死了!”
他把槍口狠狠地頂在希歐多爾的胸口,綠眸里露出兇狠的光:“你欺騙了我!”
希歐多爾溫和地探出一根觸手卷在琴酒的手上,他耐心地解釋:“我沒有騙你,阿陣。我說過,你會等到我回來的。”
他隻字不提自己曾經瀕死過,他靠近想要用親吻來安撫琴酒,卻被琴酒避開了。
琴酒更加用力地把他按住,他冷冷地注視着希歐多爾,重複:“你騙了我。你其實根本就沒有力氣回家,你那個時候確實是要死了。”
在感受到印記消失的時候,琴酒就知道希歐多爾絕對不可能是簡單地回家了。那是一種很微妙的感覺,就像心臟被人挖走了一塊,被殘忍地剝奪了身體非常重要的一塊,從此再也不完整。
希歐多爾眼神躲閃了一下,他沒想到琴酒會發現,試圖矇混過關,卻被琴酒拽住,大力地在脖頸上咬了一口。
琴酒調整了一下槍的位置,穩穩地對準了希歐多爾的心臟,他聲音嘶嘶,透着危險的氣息:“解釋。”
希歐多爾無奈,猶豫了一下,最後還是把事情告訴了琴酒。
希歐多爾說著,琴酒臉上的神情甚至沒有發生半點變化,誰也不知道他此時在想什麼,連無比熟悉他的希歐多爾在這個時候也無法分辨。
琴酒冷淡地聽完,一個字也沒有說,只是退開了一步,準備把槍放下。
但希歐多爾用手按住了他的手,依舊讓槍對準自己的心臟。
“希歐多爾。”琴酒試圖把手抽出,卻發現希歐多爾力氣極大。
“阿陣,你不想知道……為什麼我在你身邊的時候,會逐漸變得像個普
通人嗎?”希歐多爾問他。
“沒興趣。”琴酒回答。
但希歐多爾假裝沒聽見,他自顧自地告訴琴酒:“我的母親告訴我,那是因為你。
我的種族,雖然強大,但是守序,在各個世界裏穿行,世界意識對我們睜一隻眼閉一隻眼,按道理來說我們是不會被壓制的。
除非……
我們在不屬於自己的世界擁有了喜歡的人。
喜歡不會讓我們的力量被壓制,但是被回應會。”
這條規則的意思大概是:你可以強大無敵,毫無畏懼,因為你是守序的。但一旦你在這個世界有所偏愛,你所愛回應了你,那麼為了防止你被利用,你的力量也會因此被限制。
琴酒聽懂了,他垂眸看着手裏的槍,希歐多爾沒法看清他眼中的神色。
“所以?”琴酒低低地反問。
希歐多爾開心地笑了一聲,悅耳的聲音莫名就想讓琴酒揍人,他更加想要鬆開槍了,卻被希歐多爾扣住了腰,按住了手。
希歐多爾的呼吸落在他耳邊,他的聲音痒痒的,像是撓在心上,他說:“我真的好愛阿陣。”
心跳漏了一拍,琴酒卻不合時宜地想到——希歐多爾回家了一趟,是不是長高了?
希歐多爾說:“你回應了我的愛,所以現在你可以殺死我了。”
他鬆開了手,讓那把伯萊/塔被琴酒握着,直直地對着他的心臟,他抿唇笑了一下,問:“我會被子彈殺死,所以……你要開槍擺脫我嗎?阿陣。”
不,我不會。
琴酒的手鬆開,他拽着希歐多爾的領子,惡狠狠地咬上了他的唇,槍落在了地上,無人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