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賽博朋克（7）
刀從他的腹部抽出，黑髮少女全程的表情都很平靜，黑暗中那一抹金色動人心魄，流轉的光輝絢爛。
失血過多，渾身冰冷，不知道能否被得救，這是原主死前的感受，她討厭這座城市，這個世界，但身上的一切也來源於這些，用金錢裝飾自己，忽略日漸腐朽的精神世界，不斷挑釁踐踏着江序的尊嚴，死去的那一刻，原主想得是終於可以不用裝了。
她付出了自己的靈魂，付出了身份，為這個世界提供的價值和能量，碾滅了智性，系統聽到了她的願望，割下了靈魂的一小片，讓一個純白的碎片去另一個世界度過短暫無憂的一生。
一刀兩斷。
“系統，任務完成，可以走了嗎。”
……
系統沒有回應，她也能感受到這個世界的牽制，似乎要讓她做什麼。
這好像是第一次，她呼喚系統，系統沒有回應。
辛榕用地上躺屍的義體殺手的衣服擦掉刀上的血，半跪着用扇子抬起他的臉，男人的瞳孔已經沒有焦慮，感受不到外界，沒有一絲的反應。
主角這麼慘也是很難得一見。
有些累了，想找個地方好好睡一覺，最好一覺睡到中午，還想吃大餐，海鮮，她好像已經很久沒吃過正常的飯菜了。
少女站起來，她手持着劍，在地上一群鮮血淋漓的襯托下，就像隨時會給他們送葬的死神。
總之，先離開這裏。
落地窗被打碎，風聲回蕩屋內雜音呼嘯，她剛準備傳送離開，反應過來什麼，側身看向黑暗的陰影，眸中倒映着染血的牆壁。
“你為什麼不出聲。”
灰發少年坐在地上抱腿，他臉色蒼白，穿着針織的毛衫，袖子很長，看起來跟落湯小狗沒什麼兩樣。
“因為你好像要離開。”
他說。
“你看起來，不想帶東西。”
要丟下嗎。
仿生人就算沒有她也有能活下去的能力，何況幼因並不弱小，他是生來便要戰鬥的機械殺手。
重生與否對她也沒那麼重要，她的任務是已經完成，遲早都是要離開，本來就是沒有意義的緣分，救他也只是因為自己看到了，所以做了。
但如果繼續下去，會讓留下來的那個人更傷心。
“你要和我一起走嗎。”
辛榕朝着他伸出手。
“我大概會在這個世界待幾個月就會離開，在這短暫的時間中，你想要跟着我嗎。”
“……”
黑暗處的身影跌跌撞撞的衝出來，然後抓住她朝着自己伸出來的那隻手，蒼白無瑕又冰涼，如本人給的印象一樣，明明看上去應該被愛意包裹，在奢侈環境下成長的寵兒……
“帶走我。”
即使只是短暫驚鴻，漫長寂寞。
“請你，別放開手。”
反正機械的保質期也不過短暫幾年。
*
果然，被通緝了。
終端全球通緝的榜上，她赫然在前列，要知道前面的都是犯下重罪的罪犯。
江序命大沒有死，整個曙光城都知道他要殺死自己的妹妹，沒殺死還被對方反殺，瀕死進醫院差點沒救回來，兄妹反目成仇的戲碼讓人興奮的半夜睡不着覺。
月光之下，高塔之上，辛榕撐着欄杆，俯視着下方艷麗的霓虹燈，她抬頭望滿天星，倏地跳上欄杆坐下。
和幼因逃出來已經四天了，三天系統都沒有回復她，沒有系統嘚啵嘚啵，還有些不習慣。
黯淡的燈光將影子拉長，辛榕張開手，食指和拇指將遠處的大樓框起，忽然覺得自己的舉動有些莫名其妙，放下手，想起昨日幼因給自己說的話。
——“我之前為江序工作。”
幼因坐在沙發上，捧着水杯說。
“我是實驗室里的成功體，誕生的意義就是他，他將我從實驗室釋放，讓我為他做事，刺殺，處理垃圾，以身保護，什麼都做，直到一天遇到了無法打敗的對手，為了保護他，我被撕成了兩半，踩碎頸椎，只剩下一個破碎的頭顱，我死了。”
他沒有詳細說自己的工作，但他的眼神越來越死寂，手緊緊抓着衣角。
“但我沒有死，還有一個我，還有我，還有很多的我，一直，一直重複着保護，保護，保護，一直如此。”少年喃喃自語着：“我只是量產性工具，誰都可以是我，我不是我。”
“四年，三年，一年，半年，三個月……我越來越容易被摧毀，越來越弱，我是失敗品，因為沒有價值被被拋棄，相關的型號全部銷毀……我應該是死了，但我好像回來了，遇到了你，在未來，你早就在那一晚死去了。”
聰明，細緻，真誠，詮釋他一生的詞語。
到死都不會背叛的機械，但他卻在少女進入實驗室的那一刻，突然不想重複了。
好累。
“我是失敗品。”
“仿生人有7-8年的生命，而我的生命是很短暫，我會越來越弱，我是失敗品，抱歉，我似乎對你沒有作用。”
她回的是什麼啊。
辛榕晃着腿，將一縷碎發捋到耳後，但還是無力抵擋狂風吹散黑髮。
她說：
“你不是失敗品，你只是擁有了靈魂。”
就像鐵皮人有了心，少年只是有了靈魂，沒有發現罷了。
終端響起，她點開，入耳是熟悉抱怨的聲音：“喂大小姐你不厚道啊，把你家小孩扔我這裏，自己跑出去逍遙了。”
“說重點。”
“沒菜了，買點菜。”
片刻老實異國殺手又語氣歡快起來：“大小姐你怎麼性格變化這麼大，不會是多重人格吧——”
掛斷，拉入黑名單。
她和幼因現在的身份是異國殺手偽造的，逃出來后她找到殺手，雖然不怎麼厚道，但她確實用了一些非常規手段待在他家，這人雖然只是個打手，但也動手殺了她。
走進電梯，辛榕想着去哪裏買點菜，忽然燈變暗，一個平穩的機械音響起。仟仟尛哾
“您好辛小姐，我是黎明。”
黑髮少女表情不變，她向後靠從口袋裏掏出一支煙，指尖的灰霧彌散，模糊了精緻綺麗的眉眼。
她已經很久沒碰過煙了，最後一次碰的時候她還沒遇到程匪秋，道長死後的一段時間她被纏着，很煩的時候會吸一兩根，尼古丁貼片也用過，她知道要控制住自己，一直沒越過危險的界限。
“辛小姐？”
少女儼然一副什麼也沒聽到的樣子。
ai的聲音沒有變化：“辛小姐，抽煙不好。”
辛榕嘆了口氣，摸着脖子表情冷淡。
“你這麼明顯嗎，想讓我告訴聯邦政府你覺醒自我意識了嗎。”
一個為人類服務的ai覺醒自我意識相當可怕，這代表着人類的生命會被ai接管，控制着人類的思維，擁有權限去控制武器，聯邦政府如果知道黎明覺醒自我意識，一定會毫不猶豫地抹消黎明。
“您不會的。”
“……”
“開門。”
黎明不吱聲。
辛榕：“你準備把我困在電梯裏？江序知道你來找我嗎。”
“……江序並不知道。”
“哦，你背叛了他。”
“我們只是合作，和您一樣，我想要和您合作。”
“不想合作。”
“請您再考慮一下。”
“去找別人。”
說完電梯也到了一樓，她以為黎明已經離開了，誰知在買菜的時候，冷不丁一個聲音在腦海里冒出來：“補充營養可以買這幾樣搭配。”
“咔擦”一聲，辛榕捏斷了一個蘿蔔。
她低着眼把斷掉的蘿蔔裝到袋子，結賬出門，走到大街上，深吸了口氣一字一頓地說：“從我的腦子裏滾出去。”
［你好像很生氣……我很抱歉。］
一個蹦蹦跳跳的電子寵物小幽靈出現在眼前，“請允許我這樣和您交流。”
“讓開。”
——“辛小姐為什麼要救az-037？是因為他很可憐嗎。”
黑髮少女停下腳步，絢爛的燈光印在她的瞳孔之中，聽着周圍沸騰的人聲，她立於夜幕之下，腰桿筆直。
“我之所以要救……”
她見過很多的世界，很多的故事，也親手締造過一個又一個並不完美的結局。想看到書中的人物能擁有一個完美的結局，或許是讀者的浪漫。
“只是因為我是人而已。”
“會做出這樣選擇的人雖然少，但也不是沒有，看到了，就救了。”
“還有，如果你再攔着我，我現在就給聯邦政府發消息。”
黎明很久沒有出聲，直至辛榕踏進異國殺手的房子，它才出聲。
“辛小姐，我想委託您，您來到這個世界的那天晚上，我截取了您的部分信息，請您幫助我解放被困在實驗室，和az-037一樣的人，作為報酬，我會將我自己贈送給您，您需要能量，我應該能滿足您，讓您再次見到您的友人。”
少女愣在原地，這句話包含的信息太多。
“為什麼？”
黎明平穩的電子音沒有一絲的起伏，聲音一如既往的缺乏情感。
“跟您一樣，只是因為看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