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帶着汗液和灰塵的咸香味油炸花生米
離開,有的時候只是輕飄飄的一句話而已。
可,實現這句話,你背後需要付出的努力,成百上千。
2012年,我背井離鄉,離開S市,獨身一人奔着我的前程就去了。畢竟直招士官的機會來之不易。
就跟11年後的今天,還是我獨自一個人,奔着我的願景就去了。
要說有什麼不同。
一個更年輕,對未來一無所知,隨波逐流。
出發時,就帶個包,包裏手機和錢包,其他一無所有。輕裝上陣,前路未知,卻無所畏懼。
一個更清楚,自己要去哪,要去幹什麼。出發時,3個大箱子和兩個塞滿了的包。目標清晰,去向明確,依然無所畏懼。
所謂投筆從戎報國志,青春熱血鑄軍魂。說的就是剛畢業時,頭鐵第一名的我。
經過層層的篩選,我終於在畢業之後,為自己找到了一個前途。
所謂畢業之後就各奔前程,這句話不假,我的看起來無限光明前途無量的去處,瞬間讓我成為了同期生中還在四處奔波謀業的先驅者。
我出發的第一站,和今天一樣,也是N市。我對N市真的是有解不開的緣分和情節。
當我離開送我的父母,坐上大巴車被接走的時候,未來的幾年時間,很多事情其實已經註定了,只是那個時候我還不懂罷了。
當我第一次行走在隊列里喊着號子的時候,我還穿着便裝,混在一群口音不一,來自天南海北的人群中。
我至今深深的記得,那還是這輩子第一次,有人在我往前走的路途上給你有節奏的敲鑼打鼓,我們還一點也不整齊的喊着1234,那鼓點振奮人心,頗有催我向上的感覺。
在鼓聲中,我覺得我彷彿在一瞬間長高了幾英寸,走路也帶起了風了,心情突然一下豁然開朗。
可以這樣說,我逐漸迷失在鼓聲中。這跟以後略顯枯燥的生活截然不同。
我隨着稀稀拉拉的隊列,來到了大操場上。
當我看見前面幾個軍裝筆挺,肩扛1杠2星,氣度不凡的人站在操場上等待我們的時候,我就覺得,明明只有幾個人站在那裏,卻硬生生的給了我一種肅殺的氛圍。
鼓點聲也在我們來到大操場上后戛然而止,我們這群把隊列站得稀稀拉拉,歪瓜裂棗的社會閑散人員,終於迎來了自己的軍營第一課。
作為一名習慣性頭鐵的人,這第一根殺威棒,那是自然跑不掉要落在我頭上了。
我當時身上掛着一個包,斜斜的站在隊伍里,搖頭晃腦,一副老子誰也不服的欠扁樣子。
在操場上,第一件事,在我理解里,可能就是罰站。
我們面前是一整隊軍容嚴整的士官,他們整齊的站成兩排,眼神堅毅,面部嚴肅,就這樣一動不動的如同釘子一般站在原地。
他們和我們這群穿着不一,弔兒郎當,稚氣未脫,剛剛畢業還沒有經歷過社會毒打,站的稀稀拉拉的人群。
就這麼,面對面的站着,一直站,一直站,一直站。
我內心覺得,這個場面讓我感到極其的困惑,要是想幹什麼就干,就這麼站着,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大眼瞪小眼的站,算個什麼事。
事實上,我們就這樣在操場上一直站,我們看向對面,對面看向我們,大眼瞪小眼,沒人說話,沒人給口令,場面安靜而肅殺,除了風輕輕刮過,那是當真沒有動靜。
我們這群新人,
就算是再傻也該知道這個時候,最好閉嘴別吭聲。
然而頭鐵如我,這個時候覺得自己站的太久了,挎包的那一個肩膀有點癢,我動了動自己的肩膀,歪了歪頭,想舒緩一下自己的頸椎。
在一個沒有人會動的隊列里,有人動了一下,就會顯得尤為的顯眼。
在殺威棒正在到處找人下手的時候,我就瞬間成了那個頭鐵NO.1。
帶頭的1毛2,在我動了下肩膀,剛換了站姿的時候,立刻就發現了我,就聽他喊,那邊那個挎包的,你動什麼?弔兒郎當的站沒有站像,看你很久了!誰跟你一樣,斜着身站的?給我站直了!這裏是軍營!是部隊!不是你家!不是菜市場!
我被這突如其來的一陣訓斥罵懵了,我立刻勾頭前後看看,5秒后,我才反應過來,喔,說挎包的,這裏就我一個挎包,這不是說我呢嗎?
當我反應過來這是說我的時候,為時已晚,我的前後張望,被視為挑釁,隨後,我就成了倒在殺威棒下的第一個頭鐵的憨憨。
那時候的我,跟最後從N市士官學校畢業時拿到的優秀士兵證書時候的我,顯得那麼的格格不入。
當我被視為刺頭和新訓隊頭鐵第一人被我們班長面無表情領走的時候。我分明感受到了來自四面八方的或同情或看傻逼的眼神的注視。
跟我一塊被分到一起的還有三個人。我們一行四人走成一列,跟在班長身後,頗有一種浩浩蕩蕩的感覺。
我說實話,那會的我,內心絲毫不慌,我是不服的,我覺得大家都是人,將心比心,何苦為難人。
我屁股上挨的大逼兜,很快就被我拋之腦後,我跟着班長來到屬於我的班級。
一進班,當我的雙腳踏進班級的第一步,我就感受到了一種難以言說的氛圍。
這種氛圍,硬是讓我收斂住了自己的頭鐵。這是一種來自軍營的特有的氛圍,沉靜,肅殺,直接了當。
映入眼帘的,除了簡單的鐵床架子和木頭柜子,滿屋子就寫着四個字。
乾淨整潔。
這跟我大學住慣的宿舍床位的衛生標準比起來,這裏的衛生環境簡直就是總統套房。
我站在門口,立刻就成為比我先來的那幾個哥們的視線焦點。
我立刻舉起手,衝著所有人打了個招呼,我說,Hai!
尷尬的是,沒人理我,先來的人只是看了我一眼,紛紛回過頭去忙自己的事,對於我打招呼,甚至沒有人回我一句話。
我正在心裏想,這群人都怎麼了,傻了嗎?看不見我正在打招呼嗎?
當我懷着疑惑,往班級里走的時候,無意間一回頭,就看見了眼神里閃爍着精光正盯着我看的班長。
我在這無聲的眼神的逼視下,瞬間覺得我好像明白了我應該做什麼了。
班長一指那張他斜對面的下鋪床,終於開口,說了第一句話,你住這張,你用右手邊第三個柜子,抓緊收拾,馬上吃中飯。
我忙不迭的開始收拾東西,其實哪有什麼東西,無外乎就是把包放進柜子裏。
中午的第一頓食堂,也給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我們是一起開飯,我們所有人都在進入食堂之前,集體唱了一首《打靶歸來》。
吃飯之前,我們站在屬於自己的那個座位前,等前面的一個領導發話,喊一句,坐,我們才刷的一身一起坐下去。
坐下去后,我拿起筷子就要吃,被坐我對面的班副鵬哥一眼給瞪了回去,我疑惑的縮回伸出去的手,坐在位子上不敢動。
班長發話,說,今天新來了一個戰友,大家歡迎。頓時桌邊響起一陣掌聲,我看見跟我一起進班的那幾個人都在鼓掌,只有我坐在原地,一動不動。
我當時還在想,這不是歡迎我的嘛,我鼓個啥掌。
論頭鐵,我果然第一。
鼓掌結束,班長拿起筷子夾了第一塊菜,說,開飯。
我這才吃上了來到軍營里的第一頓飯,我肯定是不記得什麼菜了,但是有葷有素是肯定的。我的吃飯習慣是細嚼慢咽,我吃了那麼多年飯,一直是這樣。
我眼看着我周圍的戰友們都在瘋狂的暴風吸入式的吃飯,我不以為然,吃成這樣,還能有人跟你搶還是怎麼的啊?
我剛吃完半碗飯,我周圍的那幾個比我先來的哥們已經吃完了一整碗。甚至有個人,吃完后,放好筷子和碗,筆直的坐在原地,不動了。
你吃飯的時候,有個人筆直的坐你旁邊看你吃飯,這種感覺怪怪的,我感受到一股莫名的壓力。我下意識的也感覺,我是不是應該吃得再快一點。
但是長年養成的習慣哪裏是說改就改,我加快了往嘴裏扒拉的頻率,但是嘴巴卻告訴我,它忙不過來,我被噎的喝了好幾口湯。
突然,班長吃完飯了,放下了筷子,擦了擦嘴。
刷的一下,我周圍跟我一樣還在吃的哥們,瞬間都不吃了,齊刷刷的放下了筷子。
我看着才剛吃了半碗的飯,猶豫着,也放下了筷子。班長一言不發,站起身就往外走。
班副鵬哥刷的站起身,喊起了口令。
“起立,列隊,2位小值留下,齊步走。”
吃了個半飽的我,疑惑的看向鵬哥,鵬哥沒說話,看了我一眼。
這個時候,我看見鵬哥用右手悄悄的摸了一把剛剛吃剩下油炸花生米,悄默聲的裝進了自己的褲兜。
我想,卧槽,原來還有這一手,難怪這哥們長得胖,真是學到了學到了。
來到外面的集合點,我們整整齊齊的碼起了方陣,開始回班。
回到班級,我在鵬哥的幫助下用新領的白布和大頭釘,訂完了自己的床單,隨後,第一次開始了自己的午休。
我覺得我剛躺下,起床號就響了。
下午搞體能訓練的時候,我終於明白了為啥中午那幫哥們吃飯狼吞虎咽生怕有人搶的原因了。
吃了個半飽的我,在800熱身跑,3000米常規跑,一組20個,連續5組的掌上壓的組合招待下。
是真TMD的餓啊!!
就在難得的班長去衛生間的休息中,我望着天空餓着肚子想晚上一定要吃兩碗飯的時候,鵬哥悄悄的捅了捅我的胳膊。
我看見他衝著我伸出來的手心裏,放着那把,他偷偷拿的,中午沒吃完的油炸花生米。
那把油炸花生米,我吹掉皮上粘着的汗水和灰,混合著我硬憋回去的眼淚,吃出了鹹鹹的香噴噴的滋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