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鋒芒畢露
管煒對顧民生的敲打心知肚明，人事上“節流”不就是裁員嗎？可建材廠一千多號人，哪個是省油的燈，不是想裁就裁的。
顧民生接着安排沐東飛，“沐廠長，三菱公司的貨款已經打過去了，對方派代表明天來慶州簽合同，你安排人員簽約人員”。
散會後，沐東飛馬上點將，財務科長施宇耀、廠辦主任舒皎月、技術員陳劍飛，加上顧民生和他自己。
他又讓舒皎月帶兩個廠辦秘書過去打雜，由於閉門簽約涉及到一些商業機密，用酒店服務員不太方便。
舒皎月回廠辦作動員，結果一聽說跟日本人打交道，幾個秘書都不樂意，找出各種理由推脫。
只有趙姝主動報名，還向舒皎月舉薦一個人。
舒皎月饒有興趣問道，“趙姝，你舉薦誰？”
趙姝嬌面微紅，羞答答回道，“林立恆”。
這新來的大學生才來三天，從替顧民生解圍到哄李靜下樓，舒皎月已有耳聞，她也看出了趙姝的小心思，不過沒有貿然答應，“這事我要跟顧廠彙報一下，畢竟不是小事”。
聽到“林立恆”的名字，顧民生欣然同意，並叮囑舒皎月“留意一下這個小夥子”。
當晚，林立恆接到通知，第二天跟領導去市裡參加簽約儀式。
翌日一早，林立恆穿上壓箱底的西服，坐上工廠大巴，和顧民生他們一道出發去慶州市區。
隨着大巴駛出廠門，道路變得顛簸起來，財務科長施宇耀忍不住抱怨，“這破路，也太顛了！”
陳劍飛趁機插科打諢，“施科長，你撥點款子，我找人，半個月給你修好！”
施宇耀嘿嘿一笑，“你以為建材廠是我家的，想撥款就撥款？”
倆人同時把目光投向顧民生，但顧民生紋絲不動，看着窗外揚起的灰塵陷入沉思。
顛簸了近一個小時，大巴才駛入國道。
國道邊一段圍牆上刷着兩句標語，“要想富，先修路”。
又過了一個小時，大巴車到達目的地：慶州市國賓館。
趙姝仰頭看着國賓館的高大門頭，不由讚歎一聲，“好氣派的酒店！”
一行人來到酒店會客廳，把合同文本擺好，擺上席卡，坐等日方代表，林立恆和趙姝站在一側，充當服務員。
近十點，三菱公司代表到了，卻是三個地道的中國人。
趙姝看看席卡上的“中田代表”四個字，再看看座位上的眼鏡男，明明是中國人偏偏取了個日本名，偷偷罵了句，“漢奸！”
中田和顧民生寒暄兩句，然後吩咐助手從包里拿出合同。
施宇耀連忙說道，“中田先生，我們已經準備了合同”。
中田拿出三份合同，遞給顧民生，生硬說道，“合同肯定用我們的版本”。
顧民生給沐東飛和施宇耀一人一份，三人開始看合同條款。
一會，沐東飛提出異議，“中田先生，不是說好指導安裝的嗎，怎麼增加了技術服務費？”
中田答道，“三菱公司是同意指導，但沒說免費，就這十萬塊錢的技術服務費，還是我為貴公司竭力爭取的”。
顧民生不解，“我進口一台電機才五十萬，服務費十萬，這費用有點高了”。
中田一副無所謂的態度，“不想出服務費也行，你們自己安裝就是”。
沐東飛有點火氣了，“你這進口設備，我們見都沒見過，怎麼安裝？過程中有損壞算誰的？”
“安裝技術屬於三菱公司的商業機密”，
中田振振有詞，“哪有免費的好事？”
顧民生猶豫了，這多出來的十萬塊錢實屬趁火打劫，“這樣的話我們還要商量一下，十萬塊錢不是小數目”。
中田淡淡一笑，讓助手從包里拿出一本厚厚的小冊子，揚起手來說道，“這是三菱電機的安裝手冊，你們可以現場看一下，了解一下內容，回去你們自己安裝，怎麼樣？”
顧民生大喜，連聲謝謝，然後從中田手裏接過手冊，遞給沐東飛。
沐東飛只翻開一頁，頓時心涼了半截，除了封面上的中文看得懂，從目錄到內容，都是英文，英文下面是一排排日文註解。
日文里夾雜着好些個漢字，但沐東飛也知道，這些漢字跟中文裏的意思不一樣。
他陪着笑臉對中田說道，“中田先生，要不你這手冊借我一兩天，我找個人翻譯一下，然後給你送回上海？”
中田一口回絕，這手冊無論如何散會後都要帶走。
沐東飛無奈對顧民生說，“顧廠，這手冊里沒有中文註解，看不懂啊！”
顧民生左右看看，然後把目光停留在陳劍飛身上。
陳劍飛得令，馬上站起身來接過沐東飛手裏的小冊子，煞有介事地翻看幾頁，然後訕訕說道，“廠長，我也看不懂”。
中田洋洋得意，“顧廠長，這不是我的問題吧？”
趙姝被假洋鬼子氣得牙癢，恨不得衝上去打他一頓。
就在會客廳里安靜得讓人絕望的時候，林立恆走到顧民生身邊，“廠長，讓我試一試？”
中田哈哈大笑，“你個服務員湊什麼熱鬧？”
顧民生彷彿抓到了救命稻草，把最後的希望寄托在林立恆身上，“對對，你是名牌大學畢業的，應該可以的！”
林立恆拿過手冊，翻開第一頁，從目錄找到電機裝備技術說明頁，隨即對沐東飛說道，“沐廠長，麻煩你記錄一下”。
沐東飛和陳劍飛同時拿起筆，準備記錄。
首先，拆箱零部件列表……
其次，裝配工具準備……
再次，裝配環境溫度要求……
再次，裝配機械壓力要求……
再次，裝配電流負荷要求……
……
林立恆手指翻着小冊子，就像念稿一樣把電機裝配要點讀了出來，沐東飛和陳劍飛都在飛快記錄著。
中田的臉色越來越不好了。
最後，電機潤滑周期及潤滑油品質要求。
完畢。
林立恆長舒一口氣，合上小冊子，還給顧民生。
顧民生把小冊子還給中田，微笑道，“中田先生，現在可以簽約了吧？”
中田略有尷尬，勉強擠出點笑容來，“想不到建材廠卧虎藏龍啊，這位專家是哪個部門的？”
沒等林立恆回答，顧民生說道，“這是我們廠新來的技術員林立恆”。
“幸會幸會”，中田向林立恆打招呼。
林立恆報之以微笑。